曲玉管
(1)夕照挽歌
帝都腊月,雪色纷扰,打住了本属于天地的寒意,缓缓而深沉地落下。
一个白衣女子打从南方骑马而来,一路上踏着飞雪,衣踞飘然,宛若世外之人。
白雪在她身侧灵动飞扬,伴着她缥渺的身影一直向北。
北边,有一个叫“夕照”的小镇。
如同“夕照”这个名字,小镇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仿佛夕阳斜辉下孤独而疲惫的身影,喘息一口惴惴不安起来。
然,这是一个无人的小镇。它有一眼便可望到头的街道,也有两边矮矮平平的房屋。
总之,宛如雕刻着的袖珍世界,极其微小地坐落于天地之间。
此时正是日薄西山,却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伴着“叮当”的脆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这原本弥漫了寂静的小镇,此刻,却让人嗅出了非比寻常的杀气!
那漫天的白雪遮挡了前方的视野,少女只见零星的火光闪现,忽然反身一剑——只听“叮”一声清响回荡,打乱了周围宁静的空气。
来人尚未看清是如何的一剑,耳边就是“嗖”的一声。他从心中猛然一惊,全身毛孔均已扩张,寒意从脊骨里渗出。他开始大口喘气,忽然眼前一晃,分明是三尺湛蓝的亮光。剑近三分出,他疾速褪后,脚上一蹬跃上屋顶,恰好避开了风雪般凌厉的一式。
来人目色渐暗,单手撑住身体,跪在檐上,从肺里吐呐出混浊的气息。忽然,四道金光乍现,来人身子凌空腾起做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只听见隔空而至的几声脆响,来人周身的气流被一剑破开。
他瞳孔收缩,不禁盯着前方发出一声惊叹!风雪在他周围急速地旋转,卷住了窒息而狂傲的气流,带动了身恻流转的飞雪。那个白衣女子凌然从风血中跃起,单手提剑。猎猎风声而起,她裙踞飘飘,仙肌玉骨,恍然九天仙子,只在天地间留下苍白而美丽的容颜。
当她凌步坠落之时,右手的锋芒瞬息收敛。
“嚓”的一声——地上已多了一滩鲜血,发出腾腾的热气,混合于白雪中,宛然修罗界盛放的莲花,妖艳而诡异。
片刻间,尘世寂宁,白雪依旧。
那女子转身即走,回荡着哒哒的马蹄声和清悦的银铃声。
她叫念雪,身份——是花犯组织的一名杀手。
(2)楚家公子
通往洛阳的道路有四条,而她却偏偏选择朱雀门,不为什么只是喜欢。
往朱雀门走,七十二步便有一转,直至六转之后,她的脚步才缓缓地慢了。
十步,九步,八步``````最后一步。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古朴沉重的大门,长长的吁一口气。经直步上台阶。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莫梧桐深苑锁清秋。
那里门匾上赫然题着三个字:清秋楼。
一个属于江湖却如此与世沉寂的名字——清秋。
吱嘎——她轻轻推开门,雪色亮白得映出天地。一个管事的老婆子悄悄走近,待念雪脱了绒裘,便抖了抖上边的数片碎雪,看着她谦卑而恭敬地笑道:“念雪小姐,路途劳顿了。”念雪应了一声,便径直向未雪轩走去。
未雪轩的杏树已经残枝凋零了,所以犹现空落落的,连同房檐上也一并积起了厚厚的白雪。然而只有小阁中的一炉火光映入眼帘时,才让她心下渐渐暖起来。
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来自己不正是期待这炙热而耀眼的灿烂吗?
她忽然弯起嘴角,幸福一笑,然后提起裙踞,一步一步地走进小阁。
火光中她隐约看见了那个孤独的背影面对着窗外。然,那一刻她心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踏实
火光曳曳,念雪轻轻地一拂袖,白雪便从她的身恻缓缓坠下,落在焰苗上,发出“哧”地一声。她安静地坐下,也不惊动暗处的身影。
她刚伸手去烤火,却听见一个愉快而明亮的声音响起:“念雪!”
念雪募然回首,嘴角扬起了新月般的笑容,答道:“楚皓渊,你怎么不走正门呢?”只见一个白衣年轻人脚下轻盈,从外院飞身而来,恍若一个梦境,眨眼便已落在她的身边。
“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我从来不走正门的。”这个年轻人怀里抱着一把剑,笑容明朗,连房外的无尽寒意都将被温暖的笑意融化了一样。
“对了,这三个月来你去了哪里?”楚皓渊把剑放在案上,双手在火炉上汲取着温暖。
“我去了北边。”她吱唔地回答。
“北边?就你?你这小身子骨经得了风雪吗?”
“啊?”她噗哧笑出,一撅嘴,透出一股小孩子气,“你敢小瞧我啊!”
“不敢,不敢,清秋楼的五小姐这么厉害,一不留神本少爷的耳朵就会被削掉的。”楚皓渊说话一向大胆放肆,这次笑得也更加灿烂。
“你以为我是你啊,动不动就上街去乱削别人的耳朵。”
“是有几次,不过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我只不过是略施惩戒,让他们长点教训罢了。”
面对心上人的巧言辩解,她却听得字字入耳,句句悦心,不禁之下脸上红晕几分,犹为好看。
原本这季节是如此的百无聊赖,却从这里传出了朗朗的笑声。
只是那坐窗边的身影长长地叹息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飞雪,仿佛阁中的一切与他毫无关联。
然而随着他的一声长叹,阁中愉快的气氛渐渐消弥,就连楚皓渊也不再大笑,转而他脸上变得凝重几分,眼神也闪烁不定:“你知道吗?就你离开的三个月内。北方,江南,苗疆先后有三人死去。”他的语气步在欢愉,却透着哽咽的音调。
“是吗?”她轻轻问。
“恩,北方的秋钦点,江南的霍子眉,还有苗疆的任金洋。”他缓缓舒了口气,又道:“而且,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念雪抬头怔怔地望着他,不再说话。
“那日父亲听说他们毙命的消息很是高兴,因为除去他们无疑是削弱了沧海阁,南剑盟和幂罗教的部分势力,于我镝剑阁也是有利的。”
小阁内火光跳跃,时不时闪现他苍白清俊的面孔。如今他眉头深锁,不似往日的从容与洒脱。
忽然他抬起头看着念雪,坚定地笑道:“但是对于我来说不管他们效忠于谁,朋友就是朋友,这是无法改变的。”“所以——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话间他单掌凝聚内力,向门外凌空一掌,将满腔的愤怒击打在白雪上,蔌蔌落下的积雪,瞬间腾起白白的尘霭。
天地恰是凝固般的寂静,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也没有人愿意说话。
如此沉寂之后,楚皓渊嘴角弯起一道凄冷的弧,他无声地叹息,然后转身向阁外。
念雪扬起眉眼,轻轻地跟在后面。
只是,没人看见那个坐在窗前的身影轻轻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