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小说】梧桐村的寡妇
二驴子看着她,用那种近乎崇拜的眼神,还使劲地咽了一口口水,但慢慢地后退着说:“我,我回家去。”
寡妇把门插好,把锅洗干净,把鱼用盐腌起来,把糖放到儿子的枕头边,想着,后天就过年了。躺在床上还没眯着,突然就听着一阵阵吵吵闹闹的声音,紧接着的是外面篱笆门破碎的声音,一大群人冲进来的声音,院子里的农具水缸被乱砸的声音,她吓得从床上滚下来,披了件衣服,把狗狗抱在怀里发着抖。
门被砸得山响,震得墙壁都像要倒塌。众人的吆喝声:“寡妇出来,有种的你出来。”
把儿子塞进衣柜里说:“狗狗你躲在这里,妈妈去看看。”
门一打开,寡妇的头发就被揪住,在院里的雪地上拖了老远,再被按倒在地,无数双手都在撕她的衣服和裤子,耳边是一阵接一阵的谩骂声:“好你个骚女人,好你个贱货,居然敢勾引我们家茶花的男人,居然要我们家茶花被男人休掉,今天我们倒要把你剥光,看看你到底长得一个怎样的骚?”寡妇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一个个字像钉子一样锲在她的耳朵里,锲在她的心里,一直到最后那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细小,一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见什么了为止。
原来是茶花回娘家诉苦,她娘家的人来帮她出头来了。寡妇被女人们尽情殴打着,男人们则冲进屋里又砸又翻。村里的其它人以为村里来了强盗,都纷纷赶来的时候,寡妇已经不是个人样了,满身的血,一丝不挂地躺在雪地里抽搐。
村里的干部都来了,茶花娘家的人被干部们呵斥走了,众人也都哄哄地散了。寡妇在被窝里终于把儿子哄睡了,半夜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把脸上的血洗了洗,还在脸上摸了胭脂口红,一个人往村里的小河走去。
8.光棍许大旺把跳河的寡妇救了,光棍半夜三更地去河里看自己的收成,看下在河里的钩子有没有鱼儿上钩,就看到一个人扑到河里去了,原来是寡妇要跳河自尽。
烧了一夜的火才把寡妇烤暖醒过来,但说着胡话,看那个样子好像是不行了。狗狗哭得比光棍喂的小黑还惨,家已经不是个家了,被翻了个底朝天,寡妇这个家比光棍的家更让人寒心了。
光棍把寡妇背到了镇上的卫生院,然后东家西家地去借钱。寡妇这次被打事件寒了很多人的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很多人都拎了点东西去看望了寡妇,但寡妇还没醒过来。
公安局来了人,这把村里的人吓得不行,暗想着是谁去告的状要帮寡妇伸冤,想想自家都有对不起寡妇的地方,就生怕会惹到自家头上来,于是村民就把寡妇那天被殴打羞辱的事情告诉了来调查的人。调查人员当时就拍了桌子:“没有王法了,在共产党的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村里的干部都到镇上的派出所开会,不严查你们这些文盲就不知道什么是法律。”
寡妇的事件被镇上列为了重大案子,茶花的几个哥嫂被拘留了,然后还赔给寡妇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两千元。寡妇醒来后,就是一场大哭,她寡妇也会有伸冤的一天,是哪个菩萨在背地里帮了她呢?
卧床了一个月,寡妇才恢复过来,但人有些犯痴了,跛脚好像成了个顽疾,走路再也不利索,人也好像缩了水,走路再也抬不起头,想着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光光的身子,就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没有了一个人的秘密和隐私,还有执法人员说的人的尊严。
村里的人见到她会打招呼,她却埋下头就躲开,成日窝在家里,连篱笆院的门也不敢出。狗狗也不多和她说话了,一个人默默地玩,用木头削着刀子手枪什么的,满脸都是恨意。
寡妇想把自家的房屋卖了,带狗狗住到别处去。她来到村会计的家,村会计铁江海是个喝过墨水的人,她想请他帮忙核算一下自己的房屋能卖多少钱。
会计看着寡妇像是霜打的茄子,整个恹恹的,就吩咐自家的婆娘:“菊英,去给嫂子冲碗蜂糖水。”
易菊英和村会计是一起读过书的同学,两人是这个村的夫妻模范,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相亲相爱的。
村会计的老爹以前是这个村的“清官”,虽没什么官职但就爱管个闲事,脾气太爆,后来高血压死了。村里人很少得高血压病的,所以会计认为什么事情都少管的好,自家扫自家的门前雪。而会计的婆娘菊英因为也喝过墨水,很少和村里其它女人一起说三道四的,更是不管别人的闲事。两口子闷头闷脑过自个的日子。
寡妇说:“我想带狗狗离开这里,想卖了房子,兄弟你看看能值多少钱,还请你帮我写个广告我去村头贴上。”
“干啥住得好好的要卖?”
寡妇低头不说话。菊英叹了口气,说:“嫂子要想好,你的事情我们都是清楚的,狗狗是这个村的人,除非你改嫁到别的村去才能带他去,就这样带着孩子四处漂泊我不支持,莫非你想回娘家的村?”
寡妇摇头,她不会回去娘家村给娘家丢脸。
“你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嫂子我跟你说,现在有些明星还专门脱了衣服拍照片,是一种人体艺术,其实说明白了,男人都长的男人那个样,女人都长的女人那个样,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况你是被恶人所迫的,恶人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你是娃娃都生过的婆娘家了,还怕这些做什么。世上哪个女人给孩子喂奶不是把个奶子甩在衣服外面的?世上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脱了裤子的?
一番话让寡妇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心头像找到了亲人,眼泪就流了下来。
会计叹口气:“哎,你太难了,找个男人改嫁,对你对狗狗都好。是是非非的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实在让嫂子你活不下去的人我们也是不会旁观的。”
寡妇打消了离开这个村子的念头,她知道帮她告状的就是村会计,就觉得活在世上也值了,起码还有把她当成好人看的好人。
9.春天来了,屋后的那些棵果树开了花,寡妇站在树底下,觉得花儿是那么的好看和让人心里烫妥。她脱了自己的红棉袄,穿上了给狗狗他爸织的毛衣。狗狗他爸下葬的时候,寡妇留下了他的几件衣服,就感觉这个男人还是给她留了念想。
屋后是很大一片空地,连着后面的高山,记得狗狗他爸曾经说,要在这个空地建一个大房子,专门做木材家具。他带着他养家的手艺走了,寡妇就在想,自个是不是也能做点么子事情。
挑来泥土,和成稀泥,用四个木板钉了一个长方形的架子,把泥巴填进去,等泥巴干掉之后,取掉木框,就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泥土墩子。
寡妇每日白天去地里下种锄地,晚上就乐此不彼地做这些泥土墩子,用这些墩子砌着围墙。春天就这样的过了,夏天来到的时候,她的大院子已经围好了。这才去了村会计铁江海的家,请他们两口子给她个主意,这个院子到底可以怎么来利用。
第二日,寡妇照他们的建议去了趟城,买回来小鸡,还买回了养鸡的饲料和一些养鸡的书籍。
寡妇的心思都用在了怎么致富赚钱上头了,她已经忘记了往自己的脸上抹胭脂,忘记了穿高跟鞋,更加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村里扭来扭去地走。
小鸡儿只是几个月就长成可以出售的斤两了,她买回辆三轮车,每天天不亮就拉着鸡蛋和公鸡去镇上的集市卖,在农贸市场找了几家固定的采购商,这样她的鸡蛋和公鸡基本就有了销路了。第一次卖掉一车鸡和鸡蛋的时候,寡妇把钱死死地抓在自己的手里,差点捏出了水,从镇上的这头走到那头,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件衣服,最后只是和儿子狗狗买了一把他一直想要的玩具手枪。
寡妇把钱藏在了床底下的一个坛子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拿出来数数,然后就很安逸地躺下睡觉,可是她又总是担心怕钱被人发现了,思来想去,她觉得城里人住的水泥楼房很好,还有很好的防盗门,那样自己挣的钱就保险了。
村里人一直没把寡妇养鸡的事情放在心上,一个装模作样的单身女人,哪里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但就在寡妇去镇上请泥瓦工来拆了自家的土房子建水泥楼房的那刻,让大家眼红得不得了,眼红的背后都在被窝里合计着,要找出个路子来赚钱。
寡妇的房子建起了,在村里那是鹤立鸡群,让她的腰板儿直了起来。随后,村里的一个在城里打工的年轻男娃子回来了,他买了碎石头的机器,把山上捡来的石头都打成了碎石子,说是可以卖钱。当时大家伙都不以为然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里,穷沟子最多的就是石头了,莫非还能当饭吃。
但魏平行就是不管别人的讥笑,一个人开着机器干活,眼看碎石子就堆成了好几座小山。
二驴子是第二个建水泥楼房的人,他的两层水泥楼房建成,魏平行的碎石子也卖光了。大家伙这才晓得,就连山里的石头都真的能变成钱。这一家伙让大家伙的心陡然发痒,寻思着还有什么门路是没有找到的。
人们满脑子都被找门路几个字给填满了,再也无心去管东家长李家短的闲事,就连寡妇请光棍帮她养鸡他们也无心去猜测背后有什么猫腻了。
这天狗狗和寡妇说:“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个事情,虎子说她的姐姐失踪了。”
寡妇吓了一跳,狗狗说:“大虎在学校读书的时候逢人对人都说他姐姐素素丢了,没在学校读书了,他爸爸到处找都没找到。”
这个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全村,支书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老婆逢人对人都抹眼泪疙瘩。支书也老了很多,毕竟,他对那个大学生苗子的素素抱了极大的希望。
寡妇很是担心,不管和村里的什么人发生过什么矛盾,但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俗话说,亲不亲,故乡的人。
她想到素素说过的话,不想读大学,要当明星,素素是不是做演员去了呢?
10.眼看光棍有模有样的了,人也勤快了,家也像个家了。寡妇就寻思着,是不是该给光棍找个老婆,毕竟他也老大不小的,没有个女人做主架梁子,家总归不像个家,而且男人家总要有个孩子接替香火。
可是思考来思考去都没有合适的人,村里的女人多数都有男人,年纪小的姑娘又看不上光棍这号人,或者,在村外给光棍相一个不晓得他底细的女人,娶到这个村里来。
寡妇把这个想法和菊英说了。菊英笑着问:“嫂子,我看光棍的人不错,你为啥就没想过和他一起过日子呢?”
寡妇说不上来,她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很奇妙的事情,她对光棍没有那种喜欢的感觉。这或者就是传说里面的爱情,她寡妇也想要爱情,比如她和狗狗的爸爸第一次拉手,全身抖动了一下,比如她和狗狗的爸爸第一次亲嘴,全身都软了半会,比如她和狗狗的爸爸第一次睡觉,晕得昏头转向,不晓得是怎么过的那一夜。
男人和女人之间会通电,她寡妇和光棍好像就不通电。不通电的感觉可能就不是爱情。
她翻着手里的言情小说,是她买养鸡的书的时候顺道买回来的,寡妇没看过言情的小说,她以为男人女人都是经人介绍之后,结婚睡觉过日子,就是最好的归属。作者是个叫琼瑶的,写的那个好啊,让寡妇一会流泪一会心跳的。她总是在想书里说的爱情这个词,想着她和狗狗他爸之间应该也有叫爱情的那个东西。
菊英看寡妇陷入了沉思,温柔地说:“嫂子,也不一定非要嫁人,自己感觉过的舒坦,怎么过都可以。”
寡妇特别感激这个妹子,她总是那么地宽容和理解人。
早上去镇上回来,一回村就看到很多人围坐闲人李山娃的家门口,原来闲人带了个城里的妹子回乡了,在请人把自己的老房子重新装修,听说是要办一个正规的卫生院。
那个城市里的妹子叫万芳,是一个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他们两个人算是有共同的爱好,让大家羡慕得不行。闲人正在做广告,拿着个大喇叭喊:“我进城的这几年,不光卖草药,还去跟正宗的医生学习了西医的技术,打针输液都不在话下,以后村里人有个感冒头疼的就不用去镇上的卫生站了。当然,我希望大家都喷嚏不打鼻涕不流,长命百岁。”
寡妇自从那次被人打了之后,身体都一直不怎么好,晚上躺在床上有时连个身都翻不得,骨节骨巴的都疼,可能落下了风湿的病根。寡妇就寻思着,要好好地让闲人带回的女医生帮她检查身体。
只是她自从那次被打之后,就不再怎么打扮自己了,也不再和男人家走得近了。所以她没上前和闲人打招呼,回到养鸡场去打扫院子。
晚上听到了闲人的山歌,由远而近:“想妹妹想得心发痒,哎。今晚我到你窗口,是来把你瞧一瞧,还想来把你烤一烤,哎……”
她穿着睡衣爬起来,站在窗口。睡衣是和村姑一起去城里买的,薄薄的,软软的,她爱上了这样的睡衣,就像被云朵包围着,身子好比在无拘无束的飞翔。
闲人走到了窗口,隔着窗栏说:“嫂子,还没睡呢?”
“山娃兄弟这次回来不打算再走了吧?”
“嗯,不打算走了。我来是给嫂子道歉的,听说你因为我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却没有保护你。”
寡妇的眼睛就湿了,柔声说:“都过去了。”
闲人手从窗外伸进来,轻轻地在她的面颊上摸了一下,也柔声说:“嫂子是让我最心疼的人。”
寡妇陡然感觉,他们两个人通电了,就只是那一触一摸,让她的胸脯拼命地起伏。
她连忙往后边退了一步,说:“山娃弟回家去吧,很晚了。”
天冷,多保重,书出版记得告诉我,念。
还有一句---
果果,真心祝你幸福,有一个真心疼你的好人。永远幸福下去。
世界其实不冷,只要相信爱。
三年时光过去,你终于完整地奉献了完整的精彩。
文字仍在,时光却再也不回。
我们这群人,也不再是当初的我们这群人。
你和某人,也不再是当初的你们。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