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还是像嘴被缝合了一样，不张开说话。
　　 如欣忍不住说：“我已经批评她半天了，今后，你也像个男人样儿，把什么都整得好好的，她再不安心过日子，我收拾她。现在，你们俩都有错，得反省一下自己才能解决问题，不要总看着对方的黑，看不着自己的黑了。”
　　 本来是苦口婆心地奉劝，张二虎一听却立即翻脸地说：“你当大姨姐的，还是文化人，说妹夫不是男人，你真有水平。什么也不说了，大姐，反正亲戚穷了就不是亲戚了。”
　　 想想这么多年来跟他们操的心，看着张二虎穿着的外套，想着平时给他们送的米面油，再看看正吃着的饭，都是自己的，如欣终于被激怒了，她质问张二虎道：“看来，你今天根本不是来解决你们两口子矛盾的，分明是来跟我找茬儿来了。我还怎么当你是亲戚，你拍拍自己的胸脯，看看良心还有吗？不就是上次你借钱没借给你吗？如果借给你了，你能还吗？谁家开银行啊？”
　　 张二虎的虎劲儿更大，他急赤白脸地说：“这还有啥可聊的，不聊了！”
　　 说完忽地起身就走。
　　 如欣的丈夫说：“吃完饭再走啊。”
　　 张二虎说：“不吃！”
　　 如欣喝道：“不吃正好喂狗去！”
　　 如影起身望着张二虎的背影，却埋怨如欣说：“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说他，你非说，这弄得像冤家似的。”
　　 如欣说：“行，行，行，到头来你们还是好夫妻，都是我惹事儿。”
　　 如影不再说什么，却在接了张二虎的电话后紧跟了出去。
　　 气得浑身无力的如欣在丈夫的搀扶下，才回到家不一会儿，就接到张二虎如下短信：“如欣，我不管你叫大姐了。我这个人活得也没啥价值了，一会儿我就去你家敲门，跳楼，你给我开门。你得给我偿（长）命。”
　　 如欣气得直哆嗦，却没理张二虎。
　　 过了一会儿，如影的电话打到了如欣的电话上。如欣断定是张二虎打的，不想接。丈夫则提醒别是如影受到了牲畜般的张二虎的威胁求救的，就接了。
　　 张二虎又重复了短信的内容，如欣丈夫还在劝张二虎道：“你也别这么激动，你姐还不是为你们好吗？”
　　 张二虎根本不买账，还是一遍遍重复来跳楼的话。
　　 如欣气极了，抢过电话警告道：“我既然敢说你就没怕你流氓无赖，你早都该去死了，不过，你爱哪儿跳哪儿跳去，别到我家来跳，怕你脏了干净的地方。”
　　 说完愤然挂断电话。
　　 根据平时对张二虎的了解，如欣夫妇不能排除张二虎要杀要剐的话只是恐吓，如欣上班丈夫都不放心要送。如欣则笑着说：“如果张二虎诚心想害我，咱是防不胜防的。我不怕他，只怪自己没摊上好妹妹。如果我真被张二虎害了，那也是命。你别怠慢女儿就行了。”
　　 到单位，如欣跟刚认识不久的同办公室的同事说：“大哥，有件事我得跟你先说说,这几天也许会有个男的来找我打架。”同事瞪大眼睛等下文。如欣叹了口气简单叙述了张二虎要杀她的缘由。同事说：“你连他闺女的孩子生病了都能急哭，他说的你因为他穷就不当他是亲戚了，没人信。”
　　 如影不是把话说重了，张二虎平日里打爹骂娘什么事都干，如欣是太了解他的品行了，可这次还真例外了，张二虎没有付诸行动。如欣知道应该不是张二虎良心发现了，而是自己命不该绝。
　　 因为事情演变到如此恶劣的地步，如欣决定不再跟张二虎他们家有什么瓜葛了。
　　 如影也根本不联系如欣了。
　　 有一回，在另一个乡镇如欣弟弟家，母亲过生日，如花和如影来到如欣家。
　　 如影还煞有介事地说：“这我来之前，人家张二虎还告诉我不让上你家呢。”
　　 如欣悲愤地说：“我为了你得罪了你丈夫，结果你也不领情，都是我多管闲事，我活该。那你怎么不听你丈夫的呀？以后不用来了，就当没有我这个姐。”
　　 给母亲庆祝完生日，如欣就和丈夫先回城里了。过了两天大妹妹如花自己来了如欣家，必经此地的如影真的没来。
　　 如欣觉得有点不是心思，但一想到如影那不知道好歹的样子，来了，说不听任何，倒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不来更好。
　　 如花，一提起来如影也是满肚子的怨气。她跟姐姐嘟囔道：“如影还没脸上网呢。你走了，我嫂子聊起来张二虎，生气地翻扯那些陈年老帐，气得不行。你猜如影咋说？”
　　 如欣说：“猜不出来，但肯定是不领情的话。”
　　 如花说：“人家说，你们搭的是几个金钱，我搭进去的却是一生。”
　　 如欣说：“那你们是怎么答对的呀？”
　　 如花气哼哼地说：“没缸没碴地白搭了那么些钱，她好象没事儿似的。她搭进去一辈子怪谁，是谁推她进火坑了，自各儿愿意跳，别人拉都拉不住。活该。我本来想这么回敬她了，可一想到嫂子都没说，我这当姐的也不能挑事儿，就没吭气。可把我气坏了。”
　　 如欣则苦笑着说了句：“我都气得不会生气了，习惯了。”
　　
　　 十五
　　 一年后的盛夏的一天，天气很热，燥热得要命，如欣早晨醒来眼皮儿就突突地跳不停，她自言自语道：“这又是跳什么祸呢？”
　　 话音未落，一个陌生的电话号来了电话。如欣一接，却是如影尿叽叽的动静：“姐，告诉你个事儿，张二虎昨天晚上喝酒喝高了，跟人打仗，把人给打死了。”
　　 如欣忘了生气，赶紧问：“他人呢？”
　　 如影：“公安局抓走了。”
　　 如欣：“那你呢？”
　　 如影：“我在家敏敏家，敏敏一直离家出走，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她爸出事了。”
　　 如欣说：“你就在你家待着，别出门，也别跟别人乱议论。防止受害者家属找你报复。我和你姐夫马上动身过去。”
　　 如花跟如影的女儿敏敏同住一个村里，此时此刻，如欣很惦记在如花家跟妹妹做伴的母亲知道后，心脏会受不了那打击。
　　 她打电话给正在家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如花的儿子，得知母亲正在教会聚会，放心不下，吩咐外甥买一瓶速效救心丸带着，赶紧去了教会。外甥到那一看，姥姥正在跟教友活动，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婿出事。等教会活动完了，外甥带着姥姥回家。
　　 见了已经坐在如花家炕上的如影，老太太有些莫名的心慌。窃窃地说：“刚才在教会，听说老王家那小子让人杀了。”
　　 如影问：“是吗？谁杀的？”
　　 老太太说：“不知道。”
　　 外甥说：“爱谁杀的就谁杀的吧，咱也不认识，用不着操心。”
　　 三个人就坐在那儿聊别的，可老太太却明显坐立不安。
　　 通往如花家那个村的公路，由于修路，很多路段都是坑坑洼洼。如欣夫妇坐在小车上，颠簸得十分厉害，速度却快不起来。
　　 着急上火的如欣，晕车了，下去吐一阵又一阵的。平时，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路，今天越着急越快不起来，三个小时才赶到。
　　 一进门，如欣见母亲尚不知情，就打算暂时不告诉她实话，老人七十岁了，经受不起那个打击。
　　 如欣一头躺在如花家的炕上，故意装作撒娇地说：“老妈，我晕车了。”
　　 如欣母亲则赶忙跑到装被子的柜子里去给她掏枕头。
　　 如欣表面是跟母亲说，实际上却是对屋子里所有的人说着现编的假话：“老妈，你大姑爷下乡检查工作，我顺路跟着到附近农场的公园玩儿。完事儿了，司机师傅跟我说都到你妈跟前了，看看老太太去吧。他都给想到了，我要是不来看你，就太不对劲儿了。这不，就这么突然神兵天降地出现在你面前了。一会儿，跟我走吧。”
　　 老太太听如欣这一番解释，好像相信了。她说：“我还纳闷儿呢，如影和你还有姑爷怎么就这么齐刷刷都来了？你不说，我还担心出啥事儿了，这心跳的。”
　　 如欣笑着说：“这回你一块石头落了地了吧？咱收拾下回城里去。”
　　 老太太则拒绝说：“我过些日子再回去，先帮如花看看门，她出去干活。”
　　 如欣说：“这门有什么看的，再说，外甥都放假了，让他看。我都晕车折腾成这样了，你要是不去就不怕我生气啊？”
　　 老太太这才找衣服同意跟着回城。
　　 如欣说：“如影，呆着也没事儿，正好跟我一起回城里在家陪妈。”
　　 如影却说：“我没事，你们走吧。”
　　 如欣想说如影真不懂事，这边紧着糊弄老太太，她却不知道注意躲避敏感话题。可如欣不便说破，只是有些生硬地说：“让你一起去就一起去。”说完重重地瞪了并不见什么异常的如影。
　　 如影才同意同去。
　　 如欣担心如影一个人回家取东西，遇到不测，大家一起去，又担心母亲知道真相。就跟司机师傅说：“小田，我还有点儿恶心，晕车没怎么缓过来，再躺会儿，你跟我妹妹去她家拿换洗衣服，回来咱就走。”
　　 司机会意地马上拉着如影走了。
　　 拿了东西的车一回来，如欣夫妇将母亲扶上了车，叮嘱外甥几句，就出发回城了。
　　 在车上，坐在如影和如欣中间的母亲说：“我的心咋这么没底儿呢？”
　　 如欣笑着说：“是看我突然来，激动了，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啊？才几天没见啊。”
　　 说完这些，在背后捅了如影一下，然后说：“对了，我记得如影带着速效救心丸呢，快给老太太含上几粒。”
　　 老太太也许真的老了，她根本没有怀疑为什么心脏没毛病的如影身上带着救心丸，更不会想到那是如欣让外甥买来预备救急的。
　　 在俩闺女的服侍下含上了药，不一会儿，老太太就说心踏实多了。
　　
　　 一路上，表面上，如欣不住地跟老妈没话找话聊天儿，实际上，内心却在琢磨，该如何瞒住老太太姑爷闯下的大祸。
　　 思来想去，如欣决定瞒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不然，年纪大了的老人，知道了除了着急上火，什么忙也帮不上。
　　 在如欣家如影跟妈妈一起待两天，如欣的弟媳妇就接老太太到乡下她家去了，说是如欣找人询问张二虎的情况，省的还得费劲儿背着老太太。
　　
　　 十六
　　 如影继续留在如欣家，对丈夫的被逮捕，表现得还没有如欣上火着急。
　　 出走的敏敏得知她爹的情形，没见如何着急，却对如影阴阳怪气地说：“妈，这回我爸进去了，你如愿以偿了。”
　　 如影没跟闺女计较，却对吴立业和敏敏说：“你爸惹了这么大的祸，进去了，咱也没办法，可日子还得好好过。我给你们带孩子，你们去打工吧。”
　　 吴立业因为老丈人进去了，却意外地让老婆回归了家庭，很庆幸，对丈母娘的教诲点头答应。
　　 如影得到了鼓励似的说：“以前，一家人就我知道省钱过日子，以后可得注意了。”
　　 敏敏听了，哼了一声。
　　 如影说：“你哼什么哼？在外头跑了这么长时间，连套新衣裳都没混上。”
　　 敏敏气呼呼地说：“还管我呢，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敏敏说这话是在吴立业的姐姐家当着别人的面，如影有些挂不住，顺手拂了敏敏一下。谁知道敏敏像被突然惹翻脸的猫一样，出手就在如影低胸的衣服的空处挠了好几把。然后，旧态复萌地说：“用不着你教训我，孩子谁愿意管谁管，我就能生不能养，怎么样？”完了，拎起小包儿，扭身冲出门去，全然不顾孩子在后面哇哇地哭喊。
　　 如影带着伤气呼呼地跑回如欣的家。
　　 如欣给她开门的刹那，一眼就发现了如影胸前的挠痕。听说是敏敏挠的，如欣说：“你要是不穿这么露的衣服，也不至于被挠成这样。”
　　 如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哭上了。
　　 张二虎被捕两天了，如欣还是第一次见如影哭。
　　 不一会儿，还在抽噎的如影接到吴立业的电话。只听如影兴奋地说：“啊，敏敏说她回家啊？只要她回家好好过日子，刚才我让她挠了也值得。什么？你去山上打工没有路费？我给你拿五十块钱，我在你姨家，你过来拿吧。”
　　 吴立业说：“她回家是有条件的，让我告诉你在她回家之前你把你的东西都拿走，她不想再见到你和你的任何东西了。”
　　 如影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地说：“行，我下午就回去把我的东西都搬走。”
　　 如欣在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愤怒地说：“没见过你这样的，让闺女挠了还说值得。”
　　 如影说：“能让她回家，真值得了。”
　　 如欣说：“还真是不记仇，只是，我看她回家也是暂时的。还得跑。”
　　
　　 十七
　　 如影将自己仅有的几套衣服和几个物件拿了出来，寄存在朋友家。
　　 如欣问：“自己姐姐在城里，为什么要放在别人家？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人说三道四呢。”
　　 如影却说：“也没啥东西，就几件衣裳，放朋友那里来回拿方便，你家楼高不好上。”
　　 如影开始找工作，到饭店切菜嫌累，当服务员又过了年龄。找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洗浴中心找到了一份清洁大厅的工作。
　　 管住不管吃，如影说不吃鱼肉的，吃饭她好对付，如欣也就答应让她去了。
　　 如影连一套被褥都没有，还是如欣给拿的全套行李和皮箱，并和丈夫一起亲自给送到住的地方。
　　 上班后第二天，张二虎在里面捎信说要换洗衣服，如欣不但给找了衣服，还给存了200块钱。
　　 看看如影暂时安顿下来，如欣也想暂时松一口气。
　　 可是，大早晨的，天刚刚亮，如影又来电话了。
　　 如欣迷迷糊糊地还没睡醒，一看是如影的号，立刻一震，紧着问：“这么早打电话，又出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