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会做什么。我感到象是在面试，紧张得说了句：“问我？”王庆芳哈哈地笑了，说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是问自已吧。我不好意思也跟着王庆芳笑了，笑自已紧张时有点不会说话了。我想了想，然后回答王庆芳，说我什么也不会，但我会认真地做。王庆芳听懂了我的意思，是认真做，而不是会做。其实这都是我的实话，本来就什么也不会。王庆芳感到我很厚道的，我诚实地说出我能认真做，这表明我想在这儿做事。王庆芳站起来，带着我从三楼一直看到一楼，从橱师长到橱师甚至每个服务员，王庆芳都一一地给我作了介绍。走了一大圈子，王庆芳与我又回到了办公室，依然坐着她那个位置。我依然站在她的面前，想起刚才与王庆芳走了一圈子，人人看到她都恭敬地叫她王总，我感到更加的拘束自已。
　　 王庆芳按照我什么都不会又什么都能认真做的“原则”，给我安了个职位，说是餐厅的总务。说白了，就是到处看看，哪儿有不到位的地方让工作人员重新做好，如同监管。王庆芳让我领一套工作服，说现在就开始工作。我穿上工作服，从三楼又回到一楼，我也不知道这个职务该做什么。总之，不能袖手旁观。我不想站在那儿，如同一根木桩子，就是自已看起来也会觉得不顺眼。有时会拿着拖把帮服务员拖地，有时会到后边工作间帮她们洗涮餐具，总之我不想停下来，让人觉得我是吃闲饭拿白钱的人。
　　 7
　　 对于王庆芳给我这个工作，或者说我在这个酒店的职务，我总感到是可有可无的。王庆芳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工作，我给不出一个自信的理由，也可能就是那一次被撞的缘故吧。一个女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无法猜得出来。我每天象个跑堂的，楼上楼下来回地跑。时间长了，我熟悉了那里的人，也熟悉了酒店的环境。我与王庆芳也没有了距离感，她把我当成家人一样，有时还会让我去接她的孩子。
　　 王庆芳这样的人也有伤心流泪的时候。那天下午五点钟了，她叫我到办公室，对我说她要去办点事儿，让我去学校把她的女儿接回来。说完话她就掏出家里的钥匙交给我。我去了学校接她的女儿，在送她女儿回家的途中，我看到了王庆芳与一个男人站在路边。我接近她们时，她女儿叫了声爸爸。男人很亲切地抱起女儿亲了一下，随即又放下。看上去，王庆芳的脸色不好看，她对我说，请你把婷婷先带回去，我与她爸谈点事儿。我带上婷婷回到了家，我想离开，可婷婷一会让我拿水果，一会让我递可乐。由于我经常接触她，她在我的面前就显得很任性。当我要离开的时候，王庆芳回来了。王庆芳的脸上除了没有笑容以外，看不出刚才在路边时的神情。我对她说，王总，钥匙放在桌子上，没有别的事我还要回酒店忙去。酒店每天都要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能下班。
　　 你也叫我王总呀，我都听腻了。王庆芳说话时并没有看我，而是系上围裙边说边去了橱房。
　　 小波，以后你叫我姐姐吧，这样听起来亲切。我依然站在那里，她从橱房探出头来。小波，坐下呀，姐先给你煮杯咖啡，尝尝姐的手艺。我看到出，王庆芳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我感觉她在演戏给我看，想掩盖着什么。
　　 她端上来咖啡，在我的杯子里加了糖，然后让我慢慢地搅拌。我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喝，象是真正意义上的品尝。我真的不习惯这样喝东西，喝——在我的眼里看来，应该是大口大口地咽到肚子里。
　　 苦吗？她问了我一句，用眼睛盯着我，我感到她在用目光逼着我回答。
　　 嗯，也不是太苦，好在有糖呢！说真的，我喝不惯咖啡，这也是我第一次喝咖啡。
　　 小波，你喝过没加糖的咖啡吗？王庆芳起身走到茶几前，从上面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我当时认为她是为我抽出的，她却把烟放在嘴上点着了。然后把烟盒扔在我的面前。
　　 抽吗？我总觉得她的心绪很乱，说话时总是随口而出，从不对着我说话。
　　 我摇了摇头，王总，不，是姐，我是第一次看到你抽烟。让我叫她姐，一时半会还是难以改口。
　　 是，我在外不抽烟。她伸出烟，在烟缸里掸了掸。姐告诉你，咖啡如果从不加糖，也算是一个特色，如果习惯了加糖就离不开糖，离开糖就是一种苦味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要告诉我什么，又不想对她的内心去进行猜测。我看到她掐灭香烟的那一刻，泪水从眼里流出。
　　
　　 8
　　 电话响了，我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我拿起电话听到了我最想听到的声音。
　　 想我没？她说话声很小，我猜想她一定是在房间里偷打电话，怕她爸妈听到。
　　 听到小雨的声音，我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差点儿把眼泪流出来。
　　 小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说话带着颤音。
　　 你说什么屁话呢？疯了你？！我没死呢！
　　 我们约好一起出来，说要痛痛快快地玩个通霄。夏日的夜晚街头的行人依然不少，已经十点多了，我与小雨跑去好吃街，在那家南京人开的餐馆里要了两碗鸭血粉丝。其实我与小雨都不饿，两个人坐在那里相互对望。小雨看着我，把碗里的粉丝挨给我，好象怕我饿着似的。她伸出手紧紧地握着我，说我瘦了然后流起泪来。
　　 小波，我好想你。你知道吗？走船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舱面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我感到好孤单好寂寞。没有人陪我说话，也没有人听我倾诉，我有时会对着大海大声地呐喊。妈会对我说，这丫头，才上几天的船，还能把你憋死。小雨拿一张餐巾纸，在眼角拭泪。
　　 小雨才真正地瘦了，而且被海风吹得很黑。我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她的发丝，说她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婆婆妈妈了。小雨听后猛然在我的胳膊上死劲地揪着，然后抱起我的头一阵狂热的亲吻，还咬住的的嘴唇让我疼痛得叫出地声来。隔壁桌上的几位食客抬起头来，看我们一眼后，竟然哈哈地大笑起来，举起杯子风趣地说，来，为爱情干杯！我知道，小雨的任性与野蛮劲又上来了。
　　 我们到深夜两点多钟才回到小巷，小巷特别安宁，已没有了白天的嘈杂声。我与小雨牵着手，进入她的家里。小雨说，船就停靠在码头，爸妈上船了，他们是不会离开船的。
　　 小雨习惯性地把手插入我的内裤，一边抚摸一边亲吻着我。我含着她紫色的乳头，不停地吮吸着。小雨问我，她不在时我有没有与别人那个。我交换着吮吸，并没有回答小雨。脸在她的乳沟里晃动一下，摇头，这一违背良心的谎言，就在这一动作中演示了。
　　 小雨坐在桌子上，一条腿翘在椅子上把腿叉开。她脸仰起闭上眼睛，双手抱着我的脖子，我站在那儿，做着机械性的动作。我怕小雨再扯到那个话题，与张红艳的那些破事，在心里一直不停地跳动，让我紧张不已。我告诉小雨，我在沁香园上班了。
　　 我睡得很死，是母亲的叫喊声才让我从梦中醒来。都九点多了，也不怕迟到？我速速地起床，站在阳台的那一刻，听到了小雨妈妈的训骂声。
　　 昨晚又出去疯了，现在还不起来，今天船上卸货你也不是不知道。小雨的妈妈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不停地叨叨。我告诉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知道你那花花肠子，你乘早死了这条心。我知道，她妈妈的这几句话是冲我来的。
　　 屋内传来小雨的声音：妈，你嚷嚷什么呀！
　　 我不说，你还能上天呢！我告诉你，明天卸完货走船。
　　 我不去。
　　 看你说了算，还是妈说了算。小雨妈妈的态度显得坚决。
　　
　　 9
　　 小雨随着船又走了，我们没有机会道一声别。我坐在阳台上，看着又是人去楼空的院子，我不知，下一次见到小雨又会是什么时候。小巷还是那样，每一天默默地迎来黎明，又默默地送走夕阳。小巷里的人们依然经营着他们的生活，或闲，或忙。好象不是他们安排生活，而是生活安排了他们。一切周而复始，一切又是那么依旧。
　　 采妮与我有了一次长时间的交谈，准确地说，是那一次偶遇，她让我进入她的新家。朋友阿来打话过来说他要搬家了，让我过去帮忙。老房东的儿子要结婚，所以不再出租那两间平房。阿来新租的房子，是过去那种高大的厂房。房改后到了房主的户下，把这厂房改成两层小楼。朋友就租楼下的两间。楼上楼下拥有同一个空间，空间的一角放着一个木制的梯子，这一空间只是半间的屋室。这里有扇门，也是楼上楼下的同共出口。
　　 我们收拾完毕，当我要迈出那扇门的时候，迎面进来一个女人。我与她差一点撞个满怀。我们抬头相视，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小波，采妮。朋友问我，你们认识？我点了点。
　　 小波，我就住楼上。采妮手拿着钥匙，向上指了指。这是你朋友？她又把目光抛向我的朋友。
　　 是的，你们现在就是邻居了。我也随意地说了一句。
　　 阿来手里拿着抹布，说你们先聊，我去打扫打扫。我随着采妮上了楼，楼上的空间不大，室内也没有什么家具，只是出于女人之手，收拾得干干净净，显得清洁明亮。我在室内环视了一周，除了一张床，两个塑料凳子，还有一个简易的活动衣柜，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东西。
　　 什么时候搬出来了？我天天住在小巷，但对小巷里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不到一个月。采妮叹了一声，把叠在一起的凳子，拿一个给我。坐吧，我这里连水都没得喝。说完，她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是离了？我试问着她，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点点头。现在从采妮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刚从乡下嫁过来时的气息。相反，她现在可以说是时尚摩登的象征，还会让人一眼看去非常的性感。
　　 我与他离了。我也算对得起他了。我为他还清了外债，还留给他几千元钱，因为他必经还带着我们的孩子。采妮与我说这些话，是公开了她所谓的秘密，也是小巷里公开的秘密。没有工作，却能还清外债，这些事情在我的面前她无需隐藏。
　　 是他提出来的，还是你要求离婚？
　　 我！她回答得非常简捷。
　　 为什么？没有了外债生活不是会更好吗？
　　 采妮坐在床头，顺手拉开小楼上的窗子，她说：李强原本不同意离婚，他说无论我做什么他也不嫌弃，只是一心想把孩子抚摸成人。
　　 那你还要离婚干嘛？
　　 我爱李强，也爱我们的孩子。李强是男人，我不想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让人在他的背后用手指抵着他的脊梁骨。虽然在最困难的时候我抱怨过他，但心里却没有失去过对他的爱。我相信，我离开他他就能直起腰杆做人，他依然是男人。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总是在惋惜，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说散就散了。
　　 前天我还打过电话给他，我让他把小巷的房子卖了，到其他的地方再买房。换个环境，我们还在一起过日子。他不同意，他说他习惯在小巷生活，熟悉那里的人，熟悉那里的环境。采妮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她说她是回不了小巷了，她在接客时无意中接过小巷里的男人，但她没有做。小巷里的人都知道她在做妓，她没有脸再留在小巷了。
　　 你一个女人家。以后怎么办？
　　 我没有以后，我也算不上是个女人。
　　
　　 十
　　 小雨走后，我常一个人面对黑夜，面对寂寞。在孤单中把身体泡在黑夜里，是多么的可怕，忽然又感觉自已很可怜。小雨在时我从不想这些，总感到与小雨在一起也很平常，可她一但离开，这种寂寞与孤单就不断地向我袭来。也可能一个人的回想，总是夹带着某些伤痛。
　　 小雨走后的第三天，小巷里又出事了。那家麻将馆被抓了，参与赌博的就有姐姐小龙花。我去了派出所，看到她与几个人坐在那条长椅上。对面的办公桌边坐着一位民警，嘴唇上下不停地动着，无疑是对他们进行教育，然后就是罚款。参与赌博的家里都去人了，只有小龙花家没有人来，我来之前，她的公婆气愤地说，让她在里面受受罪。那些人交了罚款走了，只有姐姐小龙花了。我进入那间办公室，民警问我是她的什么人。我看了看她，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又把头低下去。
　　 她是我姐。民警看我一眼，我随口而出。
　　 你是怎么做姐姐的，该做个好的榜样给弟弟看看。民警对着她又是猛训几句。
　　 按照赌资，处以十倍的罚款，你看一下，他们都罚了。民警说完，把开过的罚款票据向我的面前推了推。
　　 我看了一眼，上面全是开着相同的数额，三千，一律是三千。我感到茫然，不要说是三千，就是三百我也拿不出来。我对着小龙花说，姐，我没有这么多钱，你家里有吗？小龙花向我摇一下头。我连忙向民警求情，能少点吗？民警郑重其事地说，不能特殊，不交罚款也可以，那就处以拘留十五天吧。小龙花听到要拘留，激动地从长椅上站起来，什么？十五天，凭什么？民警严厉地吼道，给我坐下。小龙花又瘫坐下来。
　　 我对民警说，能等一下吗？我回去拿钱。民警嗯了一声，随后又说道，快点呀，迟了我就开拘留证啊！
　　 我出了派出所，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我的父亲，我在电话里非常着急，对父亲说，家里有钱吗？父亲问我，你上班要钱干什么？我说龙花罚款没钱，就要被拘留了。电话传来父亲的责骂声：你小子是不是晕了头，她有公婆有男人，你算是她什么人，要你操这门心思。真是笑话，胡扯你！虽然隔着电话，但我能想象出父亲此时的表情。
　　 咔的一声，父亲挂了电话。我放下电话，下决心要把小龙花弄出来。我想起她平时对我真的很好，把我当成她的亲弟弟一样。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不但我要上班，更多的是我想起了王庆芳。我去了酒店，到了王庆芳的办公室，为了寻求她的帮助，能从她那里借到钱，我把平时的笨嘴拙舌变得甜蜜起来。推开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对着王庆芳叫了声姐。王庆芳抬起头看我一眼，并没有听到我叫她姐而惊喜，而是淡淡地问我一句，有事吗？我听到她这句话时，我想我向她借钱的事可能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