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要走了，袁丹叫住老太婆：“大娘！大娘！坐会吧！”
　　 “不坐了，现在比较凉爽，我去多捡点垃圾，中午太阳辣就回去歇着，下午出来再捡。”
　　 “大娘！大娘！你等着，我家还有空塑料瓶！”
　　 老太婆站住了，方奇夫妇家再也没有空酒瓶、空塑料瓶、废纸箱等，他们找寻起来，找不到这些东西送给老太婆，他们只好把没有饮用的两瓶饮料送给老太婆。“太娘，天气热了你就喝这饮料解渴吧！空瓶又能卖钱。”
　　 老太婆见是没有饮用的饮料，她摆着头说：“不要了！不要了！”
　　 老太婆走远了，方奇夫妇还站在那里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驼背老太婆。
　　 方奇夫妇又回到了鞋店里，把这金项链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夫妻都说：“这就是干女儿昨天挂在颈上的金项链啊！老太婆捡回金项链给外孙女戴在颈上，老太婆又来还了金项链，干女儿她知道吗？干女儿她知道这金项链是她外婆捡的吗？她昨天讲是她养妈给她买的，现在没有了金项链月菊她现在又是什么心情呢？没有了金项链，她会急成一个什么样子呢？”
　　 方奇夫妇就这样给月菊干女儿打了手机……
　　
　　 七、庆贺在酒楼
　　 方奇夫妇、月菊他们作亲子鉴定的要求得到了有关部门的帮助，通过科学技术DNA鉴定结果，他们是亲生骨肉吗？
　　 那一天，他们又同坐一辆小车，他们手机上得到通知，他们要到有关部门去领取DNA鉴定书。
　　 他们总想知道DNA鉴定结果，激动的心使他们昨晚都没有睡好觉。
　　 小车在奔驰，他们都觉得车很慢。到了派出所，值班干警说坐着等等，八点才得上班。他们又焦急地问值班干警有关情况。干警说：“我们没有见到DNA鉴定书就不会得出结论，所以也不会向你们凭想象下结论。你们等到八点会就知道了。”
　　 八点过了，八点过了，几辆小车急驰而来，其中还有电视台的采访车子。
　　 方奇夫妇、月菊得到结果了，他们拿到了DNA鉴定书了。肯定了月菊是方奇夫妇的亲生女儿。他们终于得到这个久盼的好消息，他们哭得在场人都掉了泪。拥抱，女儿别了父母十六年，漫长的十六年里，亲情隔断，天各一方。感谢公安干警，感谢政府部门干部，被人贩子拐卖了十六年的女儿与父母团圆了。电视台的记者在摄影，那感人的母女、父女拥抱场面，一个又一个使人挤出泪花的珍贵镜头。人贩子虽然白发苍苍，犯了法不论年龄高，隐藏了十六年的人贩子还是没有逃过法律的制裁。
　　 月菊抹着眼泪说道：“既然是这样，生父母可敬，养父母也可爱，养父母把她视为亲生女儿一样把她抚养成人，十六年中的几千个日子，养父母也是省吃俭用把我养大成人，我也不能这样就离开他们。只恨那千刀万剐的人贩子，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有机会把养父母和亲生父母约在一起，大家围桌高兴相聚。”
　　
　　 今天是中秋节，中秋节是团圆节，中秋节的月亮最圆。中秋节就是二十月菊二十周岁生日。
　　 他们相聚在中秋节的夜里。今天是大喜日子啊！今天是方奇夫妇一别十六年女儿二十周岁喜庆吉日，前几天月菊她的生日是她养父母凭想而选的日子，养父母是不知道养女的准确生日。
　　 今天是中秋节，圆月节，今天也是月菊和生父母选择团聚的庆贺良宵。
　　 红双喜大酒楼雅间里大家围桌聚餐。月菊的养父母看上去也是个非常忠实的人，还带来了月菊70岁刚过的外婆，这个老太婆她话语是那么少，身体是那样健康。在酒席桌上，方奇和老婆举着酒杯说：“今天是大喜吉日，首先我们用这杯酒敬女儿的外婆和女儿的养父母，向你们道一声－－你们辛苦了！你们省吃俭用，把我的女儿小丹丹养大成人，把我女儿送进学堂，特别是三年高中，你们花费了很多的钱！来，这杯酒敬你们！你们辛苦了！”
　　 几人碰杯饮下了这杯酒。月菊的外婆和养父母听了这些话，也只是笑，他们不善言辞，他们就是这一句话：“我们没有文化，讲不来好听的话。”
　　 月菊说话了：“外婆，养我长大的爸爸、妈妈，生我的爸爸、妈妈，今天我万分感动！”她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往外婆、养父母、生父母杯里倒满了酒说，“亲人们，谢谢你们生育、养育了我，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向你们敬酒了！”
　　 “祝外孙女生日快！”
　　 “祝女儿生日快乐！”
　　 “祝女儿生日快乐！”
　　 特制的生日蛋糕摆在桌中间，烛火点燃，祝福声拍手声响起。一杯又一杯“酒”，几人中除了方奇饮的啤酒，其余饮的都是饮料。一杯又一杯祝贺酒，一杯又一杯团聚酒。
　　 酒楼外天空的圆月高升，到处听见鞭炮声声响，多少人在高楼上，在亭子处，在窗户前拜月赏月。中秋节的月亮真圆呀！月亮为什么圆了要缺？缺了要圆？月缺月圆，永远是圆月该多美好啊！
　　 聚了两个多小时，大家还围桌不散。方奇今天喝得很多的酒，他要把酒喝一个够。他又饮下一杯酒，方奇又向大家说话了：“今天我们失散了十六年的女儿团聚了，终于团聚了！终于团聚了！终于团聚了啊！“
　　 方奇他又喝一杯酒说：“我没有醉，我还有一桩心事，在我心里常常记着。”
　　 方奇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说：“至今已有三十八年了，三十八年了啊！也许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们了。我那敬爱的母亲，我那可爱的小妹妹呀！一别三十八年，三十八年啊！”
　　 方奇又流泪了，他继续说：”我本姓刘，还在38年前和母亲及妹妹逃难时走散了，至今不知母亲和妹妹的消息。生我养我的母亲呀！儿子梦里都在呼唤你呀！我那骨肉相连的亲妹妹啊！你的大哥常常在想念你呀！”
　　 方奇皱起了双眉，一幕幕往事重现，重现的往事使他在回忆他的三十八年前。
　　
　　 八、酒桌旁忆苦难岁月
　　 在那三十八年前，方奇还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他的父亲刘生原来在县城某单位里工作，他还是一个小小领导呢。只因他爷爷是伪军官，这不光彩的历史被清查出来了，他爸爸刘生就成了混进革命队伍的坏人，撤销领导职务，赶出了那个单位，从城里下放到那个偏远名叫黄莲山里的一个生产队劳动改造。方奇的母亲陆群是一个仅读了半年书，一位山中的农家女儿。
　　 方奇的爸爸妈妈这对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他们是在风吹雨打、烈日暴晒下共同劳动中有了感情的伴侣，他们有了感情后才成了恩爱夫妻的。这对在劳动中产生感情的夫妻婚后不久也有了小方奇，等两年后又有了一个比方奇小两岁多的妹妹。
　　
　　 1972年冬的一天黑夜里，他家破烂的小屋里进来了十多个人，这些人凶恶的面孔，他们进屋里就翻箱倒柜，最后不容分说把方奇的爸爸刘生五花大绑押走了，同时被带走的还有他爰读的书籍和那台半导体收音机。
　　 寒冷的夜晚，雪花纷飞，狂风呼啸，方奇的妈妈大声嚎哭：“刘生你犯了什么罪啊？你干了什么坏事啊？你这一去什么时候才回来呢？丢下孤儿孤女我一人怎么来养活？”
　　 一个泪水哭干了的女人，寒冷深夜，谁回答她那哭问的话语？飘飞的雪花不会回答她的问，呼呼的狂风不会回答她的问。一个泪水哭干了的女人，一个可怜的女人。
　　 方奇的爸爸被捆绑押走后，方奇和妈妈及小妹妹天天也只有眼巴巴地望着远方，他们只是呜呜哭喊，措手无策。不久传来了消息，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方奇爸爸刘生是因为他读了那些被定为是大毒草的书籍，还说他用那半导体收音机收听了外国台，他就这样成了一个敌特分子。
　　 大约过了十多天，方奇的爸爸被放回来来了。崎岖的山路上，刘生被打残的双腿一步又一步移回家。
　　 一家人看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亲人，又嚎嚎大哭起来。方奇的爸爸咬着牙说：“我今天能回来跟你们见见面，我们一家人还能团聚，你们就不要哭了啊！你们要相信，我不是坏人，我没有去参加敌特组织，我爱我们伟大的祖国，我爱共产党。不要哭了，是我连累了你们，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啊！”
　　 在那个寒冷夜晚里，一个传口头通知的人来到方奇这破烂低矮的屋前：“刘生，据大队革委会主任的通知，你明天一早去参加修水渠队伍，带好绳子，带好抬杠，以便劳动中抬石料。”
　　 传口头通知的人说了两遍走了。
　　 方奇爸爸被通知明天去抬石头修水渠。他这个城里人斯文样子在这十来年里改变了，白净脸面已经早就晒黑了，白嫩的双手早就长满了厚茧，农村中什么活他都学干，什么活他都学会了干，栽秧、打谷、犁田、担粪、杀虫、施肥等等。
　　 刘生他并不是没有抬过重石，他抬过多少天的石头，抬过多少次的石头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今晚接到通知明天去修水渠抬石头，他知道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身体疼痛难忍，双脚无法正常行走。这口头通知就是一道“圣旨”，一个所谓的敌特分子接到了这个革委书主任的通知不去修水渠抬石头，这就是不接受改造的表现，后果又不堪设想。今晚劳累的妻子陆群用萝卜片混合几粒大米煮成了稀饭，一家四口端着这萝卜片稀饭吃起来。方奇的爸爸他怎么吃得下去，他为了不使全家人为他伤心，他什么话也不讲了，他也吃起这萝卜稀饭来。这是他的最后一餐，这是他永别妻子、儿子、女儿的最后一餐了。
　　 夜已经很深了，雄鸡一声啼鸣，刘生他还是睡不着觉。他把手拉手熟睡的妻子手放开了，他给了她最后一个吻，他暗暗地说：“永别了！老婆！我们二世又做夫妻吧！永别了！老婆，你一人更加要辛苦了，你要把我们的儿子、女儿养大成人。永别了！永别了！深情的老婆，几十年后阴间里再相见。”
　　 他下了床，他划了根火柴，点燃了那煤油灯芯，煤油灯火用微弱的光照亮了破烂低矮的小屋，古木床铺上熟睡的妻子，熟睡的小儿子、小女儿，他望着小儿子小女儿默默地说：“爸爸真对不起你们，你们的爸爸是不愿意去死的，可是这个世道容不下你们的爸爸呀！是那些豺狼虎豺要夺去你爸爸的生命。你们的爸爸死了，你们要听妈妈的话，你们要热爱劳动，好好学习，这黑暗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美好的春天一定会到来。希望你们在那美好的春天里成为建设祖国的有用之才。”
　　 刘生他要走出小屋子了，煤油灯火还在燃着，这昏暗的煤油灯火就是他的送行火啊！他摸摸自己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一支笔，他长叹一口气摇头又摇头，他解下了栓在裤子上的那一根皮带，这就是他惟一的纪念物，他把那一根皮带放在了床前被旧的书案上，他希望亲人们今后看见这一根皮带就看见了他的身影。他走出了屋子，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步又一步向黑夜里移去。天空中冷凉的星星闪烁着，下了几天的大雪后紧接着是寒霜降临。他出了屋工在外感到特别寒冷，一会儿，他手脚冻僵了。他来到了岩边，他要在岩边滚下去，其实他不想滚下去，他又在想她的老婆，想他的儿子，想他的女儿，他想着想着眼泪又在流出。他在黑暗中回头再喊了一声：“永别了！我的老婆、儿子、女儿……”
　　 刘生他就这样滚了下去……
　　 方奇的爸爸刘生结束了他那年轻的生命，他的死被定为畏罪自杀。革委会主任只叫了几个五类分子在那岩下就地挖了坑坑，草草地掩埋了鲜血淋淋的刘生尸体。方奇妈妈陆群带着幼小的儿女只有被地里去坟前磕头作揖，不敢公开坡麻戴孝，更不允许在坟堆上插上花圈。
　　 方奇的妈妈就这样成了敌特分子家属，常常低头寡言，那伤心的泪也只有背地流落。这个孤儿孤女寡母之家，生活十分困难，谁敢同情这个带着两个幼小孩子的敌特分子的老婆？
　　
　　 一天，又一群人来到方奇家中，说是进一步查找刘生的有关敌特罪证，一个三十多岁的头头一副笑脸，把方奇妈妈叫到一边，他说：“你是贫农的女儿，你要和敌特分子刘生划清界线。”
　　 方奇的妈妈低头不语。
　　 “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子，也可怜的。你愿在生活上得到帮助吗？”
　　 方奇的妈妈还是低头不语。
　　 “你有什么困难给我讲吧！我一定会在钱粮上尽力而为帮助你们。”他说到这里，用手摸看她的双眼说：“不要流泪了！不要流泪了！只要和刘生划清了界线，你就是好人，你的儿女们今后也会有光明前途。”
　　 方奇妈妈把头一偏，她什么话也不讲。他淫笑着，用他那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方奇妈妈愤怒了，咬紧牙齿顺手抓起一根扁担朝这个淫棍打下去。这个流氓头头躲开了，用手恶恨恨地指着她说道：“你这个贱妇，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看老子慢慢来收拾你几娘儿。不要我摸，叫几人来摸，你那敌特分子老公用的发报机就在你那个地方夹着的。”
　　 一群人将方奇妈妈按倒在地上，脱掉了她的裤子，任凭她呼喊谁同情她这个敌特分子的老婆？几人按着她，就要在她那个私处找发报机。这些所谓的革命者，表面上一本正经，检查她私处的是一位女人，这女人歪看头仔细看了很久，最后对大家说：“她那里面没有发报机。”
　　 这群人走了，方奇妈妈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走进了灶房屋，拿起那切菜的刀，她要去和那群流氓拼命，然后自己离开这个妖魔横行的人世，随死去的老公到阴间里去生活。她拿着菜刀刚冲出家门，她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她想这想做了，丢下自己小小儿女谁来抚养？她把手中的菜刀放下了。她知道这群豺狼不会放过她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又想去死了，可是孩子谁来养？她想了很久很久，舍不得幼小的儿子女儿呀！她连夜抱着小女儿和儿子离开了那破烂低矮的小屋。逃走，逃走。在出走多日的路上，她拖儿带女乞讨为生，屋檐下、草垛下、岩坎边就是他们的宿处。那一天方奇和抱着小妹妹的妈妈在一个窄窄古老石板街上，拥挤人群中走散了。他哭喊了好久好久，大声呼喊：“妈妈！妈妈！妹妹！妹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