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灰色空间(味道征文·短篇小说)
哎?你咋知道她的名字?他扭转头看着林静问。
我看到他穿着你的风衣,骑着你的车,还带着我的手套,在街上显摆呢!林静看也没看丈夫一眼,冷冷地说。
丈夫好大一会没吭上气来。不过,他临出门时说,我穿着工作衣在干活,谁知道她啥时候穿去的。
你的可以随便让她穿,我的手套不许让她带,我觉得恶心。林静按耐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冲着远去的丈夫大叫。
下午,邻居大嫂又过来了,她拿眼不住地瞅着林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静也不吭气,她内心希望这位大嫂今天没有关于丈夫的新闻要播放,但大嫂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啥了?她停下来,拿眼睛观察着林静的表情,林静的冷静让她很失望,但她还是继续说道:我看到你家的带着那个女的上街了,他们在买烟筒,是不是要给你生炉子呢?大嫂一边说着,一边用眼在屋里巡视,大概想看到烟筒在哪。
我要上厕所。林静站起来向外走去,她在下逐客令。
大嫂知趣地跟着出来,拍拍屁股悻悻地走出了院门,林静看她走了,就又折了回来,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屋里生气。
晚上,在林静的一再追问下,丈夫承认是去陪韩平买烟筒了,一个女人独自在家,不给她按上烟筒,她那家里怪冷的。
她也怪可怜的,早早的没有了娘,老公又不心疼她,在外面乱搞呢。丈夫一边洗脸一边不经意地说着。
林静只觉得心里很冷,是啊,她一个女人,家里不安烟筒很冷,自己不是每天一个人呆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吗?你为什么就不觉得我也冷呢?她早早的没了娘,怪可怜的,我不也是早早的没有了爹吗?要是我的爹还在世的话,他会同意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你这么一个没有教养,不会疼人的人吗?他会让他的女儿,承受这么大的委屈,而无处诉说独自吞咽吗?林静这么想着,不觉黯然落泪,而丈夫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上床睡觉了。
呼噜震天,他好像很累了。
三
转眼,进了腊月。林静的小叔子要结婚了。公公已经给静的丈夫下了任务,装修兄弟的新房,买台29寸的大彩电,买辆自行车,再把林静屋里的沙发给兄弟抬到新房。
这在上世纪96年是很大的一笔钱款才能解决的。问题的关键是静的丈夫成家四五年来,游手好闲,干了活也很少要钱,哪里有一文钱积蓄?可惧怕父母的丈夫又不敢在他们面前说出一个“不”字。
你就说,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让你的父母早点想其他办法吧,不要等婚期临近了,你什么也给人家买不上,耽误了人家结婚咋办?
看到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丈夫,静心疼地说。
哼,你不说伸手帮一把,还泼冷水,怪不得我娘不待见你。丈夫翻了一个身,用屁股对着她。
林静知道丈夫是在惦记她那几千元钱。结婚前,林静曾去到上海的大伯家,想让大伯在大都市给找个工作,但受到大娘的竭力反对,大娘说,上海的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去哪里上班?后来,大娘给她介绍到一家做保姆,由于南北差异很大,连语言也几乎听不懂的林静总是受到主人的埋怨,勉强干了俩月就想回家了。临走时,大伯心疼她,又偷偷地在她的1000元工资上加了1000,这个钱母亲一直说是林静自己的,让她带着自己花,加上林静结婚时夫家给的买衣服3000元,林静一共自己有5000元私房钱。
结婚后,丈夫看到有这么多钱,就一直和林静伸手要,今天说要买台录音机,明天说要进点石膏粉。就这样,林静的钱还剩3000不到。那时的林静,总感觉钱存到银行不如带在身边实在,又怕丈夫一直惦记自己那点钱,就缝进了被子里。想到这里,林静赶忙溜下床,打开柜子,拿出那条一直不曾沾身的“麒麟送子”丝缎被子,用手摸了摸,钱还好好地呆在棉花里,林静就放心地把棉被放好去睡觉了。
林静不知道的是,丈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小叔子的大彩电搬回家来了,自行车也推回来了,装潢材料也拉回家来了。静知道,装潢材料和自行车丈夫可以赊出来,可2000多元的大彩电,人家交电是不可能赊出来的。静问,丈夫总是说,我的兄弟我自己操心,管你什么事,你站在一旁看笑话就行了。婆婆也一直冷着脸,嫌林静挺着个大肚子不做活碍事。看到婆婆拉着小媳妇的手,喜逐颜开的表情,林静心里泛着酸味,从她结婚到现在,婆婆从来没有这样笑着对待她一回,林静感觉自己真成了这个家里的一个局外人。
小叔子结婚那天晚上,有亲戚住下了,林静不得已,去柜子里拿那床舍不得盖的丝缎锦华棉被,可打开时,她惊呆了,那条棉被已被拆开,雪白的棉絮凌乱地包在被面里,林静当时就傻眼了。
当她明白过来,就不顾一切地冲到小叔子的婚房里,把喝得烂醉的丈夫使劲拽出来,拽到了自己的屋里来。
你说,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钱?去往你的脸上贴金?林静气吁吁地指着棉被责问丈夫。
丈夫看了一眼棉被,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是又怎么样?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弟弟结婚,你攒着钱为啥不拿出来?你太自私了!
那你也好歹跟我说一声吧,你这样卑鄙算不算偷?林静义正词严地说。
和你说?和你说你能答应吗?你压根就和我两条心,把钱藏在棉被里,你是诚心和我过日子吗?丈夫也理直气壮起来,他的嗓门越来越大,引得小叔子那屋闹洞房的人也探过头来张望。
但凡你和你娘对我好点,我能这样吗?林静感到很委屈,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私房钱就这样给别人买了大彩电,而还没有人领情。
啪,一个耳光甩过来,重重地落在林静的脸上,告诉你,老两口才给儿子办过事,心力憔悴呢,你别高声嚷嚷惹得老人不高兴。老婆走了可以再娶,天下女人多了去了!老娘我只有一个,你可别给我气坏了,不想呆着给老子滚远远的!丈夫打完骂完气哼哼地睡去了,林静又一次陷入了深渊,不能自拔。
四
第二天早上,下了厚厚的雪,抽泣了一夜的林静悄悄地起来,去柜子里翻找衣服,但除了身上的那件宽大的毛衫可以穿外,没有一件衣服可以作为孕妇装了。她只得收拾了两件可以替换的内衣,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自己不愿再看一眼的人,悄悄地出了门,踏着满地的雪花,蹒跚地向公路走去。这次,她又一次铁了心,要和那个同床异梦的丈夫离婚。彻底离开那个伤透了她的心的男人!
林静这次想去的是自己的二姐家。二姐家在300多里外的一个小县城,二姐和姐夫都在那里教书,二姐是个很宽厚大度的人,昨晚,林静想了一晚,认为现在二姐家,是自己唯一可以投靠的地方了。她不能挺着个大肚子去娘那里,她不能让娘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为自己伤心难过。
因为下着大雪,好不容易才来了一趟往市里的车。坐上车的一刹那,林静的眼泪止不住地奔涌而下,在这样寒冷的下雪天,在这年关将至的寒冬腊月,自己却像一只丧家之犬逃离了自己的家,坐在这冰冷的车里,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将驶向何方?哪里才是自己停留的港湾?
泪水从脸庞滑落,滴落在高高的肚子上,已经六个月的胎儿,像知道妈妈的哀愁似的,在林静肚里不停地运动,林静感觉到自己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像有一只小脚在肚子里淘气地踹着自己。她不由得用手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突然,就有一种柔柔的感觉在自己的胸中升起,她感到了有一个小生命正在自己体内,陪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是多么令自己欣慰的一件事情啊。
一直到下午3点多,倒了两趟车的林静才辗转来到了姐姐家。姐姐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和姐夫,小外甥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见到姐姐的那一刻,林静终于止不住大哭起来。看到妹妹如此的伤心,姐姐也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吃了姐姐姐夫包的饺子,林静的心暂时安定下来。她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是啊,小叔子闹腾结婚这些天,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却被迫冒着风雪跑到300多里以外的姐姐家来睡觉,醒来后的林静感到很悲哀。
在姐姐家里住了几天,林静慢慢地感到不适应起来。因为,她感觉姐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不理她。林静也有意无意地听姐姐说,姐夫的弟弟也快结婚了,想要他们赞助一笔钱。姐姐结婚时,姐夫他们家里很穷,啥也没有给姐姐,现在弟弟要结婚了,又想姐姐他们给拿钱,说是借,这替老子出的钱谁来还呢?正当姐夫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时,林静也因为丈夫拿了自己的钱跑到他家来了,这不是更让他和老婆张不开口吗?何况林静还挺着一个大肚子,这又快过年了,万一有个好歹,谁担待得起?
就这样,姐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静也住得越来越不舒服。她后悔了,不该这么远来这里,让姐夫不高兴,让姐姐难为情。可自己还能去哪?茫茫人海,哪里才是自己的归路?
抑郁的林静每天来到学校西面那道没有水的石头栈道上,任冷冽的风,呜呜嚎叫着摧残着自己的脸,她一遍一遍地抬头,望着公路上的班车,看到班车停下来,她就充满希望地盯着下来的每一个人,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从上面走下来,走到自己身边来,拉起自己的手,带自己回家。她现在已经后悔了,不该出来,给别人添麻烦,让别人不高兴。毕竟是自己的家事,干嘛让别人为自己买单?
可林静的每一次张望都失落了,她没有看到自己的丈夫从那一次次停靠的班车上下来。班车又一次次启动向着朦胧的远方逝去,留下了身心抑郁,一脸失落的林静,不得不返回姐姐家里。
丈夫还是在林静焦急的等待中来了,已经是腊月26,大家都忙着过年了,也许丈夫此时才感觉不见了妻子。他去妻子的娘家找,但老岳母告诉他压根没来。他这才着急,听了岳母的话,坐了大半天车来大姨子家找媳妇。看到媳妇那一刻,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嗔怪地瞅了一眼。
也许看到小姨子终于可以走了,姐夫的脸就像那天的天气一样,放晴了。他热情地做好饭,让他们吃了,然后,送他们出门坐车。
坐在车上,压抑的林静始终没有说话,是啊,她这次出走,真的是不想再回头了,可挺着大肚子的她,哪里是她的容身之地呢?
回到家里,婆婆看到她,高傲地把头扭向一边,嘴里飘过一句:看你这做大嫂的,哪里有个大嫂的样子,刚娶来小媳妇,大媳妇就跑了,这给妯娌带的啥头啊?
林静低着头,不出声。没有人问她为什么出走,没有人关心她挺着个大肚子,在冰天雪地里是否安全,有的只是责难与不满。
管他呢,从嫁过来,不就是天天如此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忍吧。林静这样想着。
可尽管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忍耐,在腊月30日那天还是爆发了。
那天,有人到家里来要钱,说,丈夫赊欠了人家的自行车钱,说好年底还钱的,可明天已经要过年了,还是不见来还,只得上门来讨。
林静一听心里就窝火,别人结婚,自己落了一屁股债。就冲着丈夫说:你爹不是才收礼吗?收了那么多钱,这钱应该他出才对,为何你弟弟骑新车,我们出钱?
啪。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林静的脸上。丈夫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就知道钱,钱。这是我答应我爹的事,我就应该办到,凭啥我爹出钱?你在你姐家住那么长时间,咋就不知道借点钱回来替我还钱。人家都是夫唱妇随呢,你倒好,一有他妈的事就和老子唱对台戏。滚蛋!
林静又一次夹起自己的小包裹,在大年30日,挺着个大肚子回了娘家。
看到娘的一刹那,她再也忍不住大放悲声。老太太看到哭成泪人的女儿,也抱着女儿哭起来,她知道女儿的苦啊,可一个孤老婆子又有啥办法呢?
就住在这里,咱不回去了,好好一个人,想打就打,没人管了还?老太太哭着对女儿说。
下午,林静的丈夫来了,他气势汹汹地来接妻子回家。进得门来,看到林静,上去一把封住林静的领口,一边往外拖,一边嘴里骂道:天底下有你这种老婆没有?今天跑,明天跑的,还不够找你了?这样的老婆我不要了,走,离婚去!
林静往后撅着屁股不跟他走,他就使劲往外拽。这时候,林静的小妹进来了,看到姐夫这么凶地对姐姐,怒火嗖地就窜上来了。
你没看到我姐的大肚子吗?你还下这样狠的手?她冲上去和姐夫打起来,但她哪里是姐夫的对手,立刻就被姐夫反背了手,那只小手被死死地反扭着,动弹不得。于是,林静,丈夫,还有小妹,他们三个人一起跌倒在门框前。
听到打闹声的邻居们才来给他们拉开来。
本来林静的老娘也没打算让林静在娘家过年。出嫁了的女儿,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这是规矩。她想等女婿来了,说几句好话就让他把女儿领走得了。谁知道,这小子油盐不进,自己出去买盐巴的功夫就把两个女儿都打了。
生性懦弱的老太太愤怒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护犊之情油然而生,她大声哭骂着:孩子每次来了不说就是哭,我还以为是自家孩子心强,原来你真动手打啊,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我把女儿嫁给你是过日子的,不是让你随便打的。老婆子我今天就丧良心了,不让出嫁的女儿回家过年了!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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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老猫那细腻生动的笔触深刻反映出一个女子的无奈与痛苦,整篇小说反映出人物的生存空间真的是一片灰色。
一个经济不独立的女子,想人格独立,确实很难。小说没有给其一个温暖的结局,却引发读者很多思考,像主人公这样的女子该如何做才可以活出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