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暖】门(小说 征文)
杨芳静静地看着杨树苗,几许惆怅,几许深沉,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外衣掉在地上,她也没有察觉,她在心痛:孩子,你应该坚强,你的岁数已经不小,应该知道如何选择脚下的路,而不是哭天抢地,丧失男子汉骨气。
天亮了,一夜未眠的几个人,坐在饭桌前,没有要吃饭的迹象,杨根媳妇纳闷:“你们怎么了,一晚没睡觉啊?也都不吃饭?”
杨树苗首先端起碗,大口大口,呼噜噜往嘴里扒拉着饭。
“树苗,慢点,又不是有啥急事。”杨根媳妇规劝儿子。
“我先说,我只认一个娘,爹,奶奶,你们看着办。”杨树苗冷不丁窜出这句话,像晴空里响一个炸雷。
杨芳扭转脸强忍着心痛,再难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现在一家人在一起,我还有什么不能抗住的。她平复后,端起碗,“娘,吃饭,然后还有许多要干的活呢。”
杨根媳妇有些莫不着头脑,她看看树苗,看看杨根,再看看那娘俩,欲言又止,她是谨慎的人,自己不能生育,已经在第一个婆家成了短处,在这个家,她尽心竭力周全每个人,可现在好像她就是外人,她也不愿意知道过多的是非,只有问心无愧对别人,就会过得平安。一家人都开始吃饭,饭后每个人忙着自己的事情。
一切会这样过去?杨根娘担心,她会拄着拐棍来到黑漆大门口站一会,看看天,看看行人。
时间不紧不慢,日子照常依旧。杨根和媳妇有时看到拼命干活的芳子,会劝:“芳子,你慢点干,小心累着。这活也不是一天能干完的。”杨芳抬脸笑笑算作回答。
杨芳总是安静地在家里进进出出。杨树苗则像匹无拘无束的野马在家里横冲直闯,大呼大叫。杨芳心里冰雪般透彻,有些事只有一个人做;有些关,只有一个人过;有些路,也就只有一个人走。孩子,当你明白这些道理,你就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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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里唯一的外姓人家新砌院墙,翻盖房屋,没变的还是那扇黑漆大门。
杨树苗这家的独子,技校毕业后,没有按分配工作,在家学会啃老,每天嫌弃父母无能,家里没有钱供他挥霍,看着同伴花天酒地,享受人生,他很不服气:我为啥就得活得憋屈呢?
杨根媳妇经常看着丈夫一明一灭的劣质烟头,“你倒是说个话啊?孩子大了,学算是白上了,总不能老窝在家里吧,就这样如何娶妻生子?如何给你家延续香火?”屋子里只有烟雾一圈圈打着旋,然后再弥漫散开。
杨树苗抹脖子、上吊、哭天抹泪,杨芳看得难过,她始终压抑着自己,她和老娘与哥嫂一直住在一起,家里的大小事务一概不管,她知道嫂子是好心人,几个大人守着这个独苗,孩子不成器,她也不能碗外要饭,搅得家不安宁,她默默关注着杨树苗,希望用平静、温暖来平息杨树苗的不羁,假以时日,也许树苗会喜欢这个温暖的避风港湾。
终于杨根媳妇看不下去儿子的烦闷,偷着把家里多年的积蓄给杨树苗,让孩子好好找个事做。杨树苗不声不响接过钱,“娘,我要进城,等我混出个人样再回家。”“树苗,你是这家唯一的期望,咱可不能走邪路,歪路。”杨根媳妇眼巴巴看着高出自己许多的儿子:“记住,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能给老杨家丢脸。”
杨树苗走了,一走就是几年,音信全无。
老杨家四个大人在相互安慰中度过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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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苗坐火车,坐汽车,一路游荡。在家时的样子是因为心中对家里老人的不满,真正走出家门,踏入社会,他才经历着生活的艰辛,一顿饭,一瓶水都算计着。
杨树苗停在离家很远的城市里,那是亲生父亲林子的城市。杨树苗下决心在这座城市落脚,他要生活在父亲的城市,经历父亲过过的生活。他来到父亲的母校,好美的校园,一帮帮大学生进进出出,勾肩搭背嬉闹着,他很羡慕。
杨树苗看好一个店面,在大学附近的门头房,他想在这里开一个水吧,更可以近距离接触大学生。
水吧顺利开业,大学生来的不少,看着他们高高兴兴,杨树苗也开心,每天像加足马力的机器,快乐又幸福地运转着。他在夜深人静,入梦时常常见到家乡的小村落,更是惦记四个老人,他想,也许那天他能再回到她们身边。
学生聚会成为水吧主打项目,一个个大学生的小团体在水吧里,生龙活虎做着各样的策划案,想把自己的社团壮大。杨树苗耳濡目染受到很多影响,他觉得自己不管是不是大学生,一样要努力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
杨树苗注意到一个社团,他们爱好文学、音乐,团员们经常拿着各种乐器在他的门面前吹拉弹唱,也会在水吧里交流诗歌文学作品。杨树苗对他们特别关照,很自然也就融在一起。
最近,同学们被一个故事打动着,一个患有绝症的女孩需要一笔巨款做手术救命,父亲为了给孩子治病,变卖所有家产,但因为手术费用昂贵,家里经济条件有限,无力做手术,手术一直拖延着,大学生们打算帮一把,可又不知如何实施救助。
杨树苗了解到这些,他提出,“首先要验证消息的准确性,还要有的放矢的想办法,本身你们都是学生,自己还靠家里交学费和生活费,如何伸出援手呢?总不能加重家里的负担做好事吧?”
同学们表示赞同,并且极力推举杨树苗,作为社团重要核心人物组织办好这件好事。
夜总是迷人的,繁星在遥远的天幕眨着眼睛,一阵阵秋风送来凉爽,杨树苗决定带领这帮好友做这件好事,而自己就是最大的也是最有力的后盾,他想着父母那种无望的眼神,以及自己以前在家耍浑事产生的痛苦。他心里承受巨大的冲击,原先的自己是多么不近人情,没有为家人考虑,还有姑姑,不,自己的亲妈,要承受、忍耐多少痛苦折磨。爹,娘,亲娘,在无私为自己付出,亲人的爱多么伟大。
又是一个迷人的夜,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一队人,各自拿着自己的乐器,围城一个圈,一个正方形的纸牌上详细说明这个聚会地点的目的,人们驻足围观,有疑问,有迷惑,有不解,更有人认为他们是在哗众取宠对之嗤之以鼻,同学中,也有呈口舌之快尽力在反驳的同学,杨树苗制止他,“我们问心无愧,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小型义演继续进行。
为期半个月的募捐已经进行三天,今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绵绵细雨,而音乐悠扬依然,透过细雨向远方扩散而去……义演没有停止。
义演很成功,当一笔凝聚许多爱心的钱款交到那位父亲手中时,这位愁眉苦脸的父亲,眼含热泪,不迭声的连连道谢,杨树苗他们同时一起祝愿:女孩手术成功。
杨树苗高兴之余透过这个场景,想着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个被称作姑姑多年的亲娘,他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给老人一个安心的晚年,不可以让疼爱自己的亲人们为自己的错误执拗而难过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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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岁的杨树苗站在自家门前,大门不是黑色的,换成鲜艳的红色,金色的门把手欢迎每一个敲门的人,杨树苗显得局促不安,他犹豫着举起右手……这时,门开了,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看样子像要出远门,她见到门口的杨树苗,禁不住一愣,然后是睁大双眼,嘴巴张开,面部表情说不出是喜是悲。
“妈,我回来了!”杨树苗有些怯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杨芳用纤细的手握住杨树苗粗壮的手,两人的手合在一起,是患难的真情。“哥、嫂子你们快看谁回来了!”杨芳冲院子里大喊。
花白头发的杨根已经很老,老到没精打采。他蹒跚着,用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目光浑浊,看着太阳光里的母子。
绣透过窗玻璃也在向外张望,“娘,快来看,我儿子、杨树苗回来了。”她招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