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打油巷十号(岁月征文·短篇小说)
她倍觉甜蜜,脸上泛起两朵红晕,答道:“我可不想你,还有好几天才过年呢,你就兴师动众地忙回来。几点的车?我与宝来接你。”
他叫她“亲爱的”,叫他们的儿子“宝”。
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明天下午三点。”
“为啥呢?”她一听马上说到:“那要后天晚上才到得了呀,既然已请假了,就坐今天三点的嘛,一点也不心疼人家,都盼你半年了……”
他听到电话那头一阵阵哽噎声。
结果他是坐当天下午三点的,今天晚上到。他告诉她,到小巷路口等他。
小巷路口,寒风刺骨。
她站了好久了。
路口小商店里,胖胖的中年女店主关切地问她:“你做啥呀?”
“等他。”
“几点到啊?”
“八点。”
“那还早呢,现才七点过一点点。太冷了,进来坐坐,暖暖身子,啊?”女店主把取暖器面朝她:“你的长发这么美,我们都羡慕的要命。你咋个怪舍得剪了呢!”
“还不是因为他。”
原来,他患有过敏性鼻炎,特别到冬季更显严重。她在前段时间清理洗衣物时,发现他衣服口袋里有一张医院检查单,上面说他的鼻炎过敏源可能是卧室里的纱棉丝尘或毛发。她想到自己的长发常常散落在他身上。会不会与这个有关?他婚前没有发作过鼻炎。
他特别喜欢她的长发,常把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用歌声赞美道:“有个姑娘,美丽的眼睛长长的黑发,长长的黑发,我好喜欢!”
他最喜欢用手梳揉着她的头发入睡。
其实她更喜欢自己黑黑的长发。
但她还是下狠心剪了!
“嘀嘀嘀”,传来一阵喇叭声。
“他来了。”他怀里抱着个精美盒子笑眯眯地下来了。
她一阵风似的冲出小商店,跑到他身边。
他愣了,盯着她的短头发,嘴半张着……
这时,路口小商店里传出声音:“你的好老婆为了你的鼻炎不再犯,剪了她心爱的长长黑发。你愣啥?”
他没有说话,突然,默默地伸出双手把她揽在怀里。
“嘭!”的一声,他手里拿着的精美盒子掉在地上,打开了。
她一看,啊?是一把晶莹剔透的乳白色象牙大梳子!
路口小商店里,胖胖的中年女店主目睹着这一幕,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背转身过去了……
看到自己的小小说终于完成,范静文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写完读一遍,他突然为自己的设计竟然有些欧·亨利式的风格,以及麦琪的礼物般的温馨而感到好得意。真的好巧合!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他起身,倚窗而望,满天星斗散在苍穹,亮晶晶的,像一粒粒白色珍珠,似一把把耀眼的白玉,撒落在碧玉盘上,此刻显得那么宁静,安详,甚至很温暖。
五
“啊啊啊啊”的练嗓声,把范静文从与周公的约会里拽了回来。昨夜写完小说后,已经夜里三点了,他仅仅睡了三小时。他知道再也无法安静地入睡了,他起床洗漱。
微子的房间传出了练嗓的歌声:
“金藻奎,你又把花招耍,
那一年,你弃农经商走邪道,
多次教育仍无悔改……”
“范作家,你好!”一声甜脆欲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范静文停下手里的扫把,回过头来一看,刚才还在练嗓的微子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门边,正看着自己问好呢!
“你好!”范静文赶紧回答,看到对方玲珑通透,自己却这般邋遢,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
“范作家,请你帮我看一下这个故事蓝本,有没有价值改变成花灯剧本,最近我们正要进行新的剧本排练。我觉得这个故事富有生活化,时代烙印强。”微子轻轻地说,声音很好听,犹如小鸟唱歌。
“说句实在话,对花灯剧我还真是门外汉。我先看看,下午再与你交流,好吗?”范静文不好得拒绝,他没有说谦虚话,对于地方戏种,他真的提不出什么意见。
“好吧,我下午找你。”微子说完,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很快,她屋子里又传出花灯歌声:“歪门邪道很危险,小洞不堵大洞出……”
一小时后院坝里又恢复了安静。范静文赶紧把自己创作的小小说《风含情水含笑》修改了一遍,发在《乌蒙山小说》杂志社编辑丁舒舒的邮箱里。之后,他拿起微子请他看的故事蓝本《错位》。
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陈老大和香凝是棒打的一对鸳鸯。两人自小在相邻的两个村里长大,情投意合。然而,此事却遭到香凝家人的极力反对。她的父亲,是在厂里上班。父亲即将退休,他要安排女儿顶职。他认为女儿很快成了公家的人,不能再从农村找丈夫,不然,会受苦一辈子的。
后来,香凝被她的父亲安排到离家将近一百多公里的厂里顶职了。香凝痛苦万分,哭闹以死相逼,均得不到家人的同意。陈老大的父母知道这事时,大怒,你家不愿意嫁,我家还更不愿意娶呢!于是开始为儿子陈老大张罗媳妇。在各种压力之下,陈老大本身也自卑,便和同村的另一个长得姣好的女孩阿花结婚了,阿花比他大两岁。
婚后,平静日子大概过了有八年的样子。
时间进入八十年代末期,工厂扩大生产规模,要大批量招收工人。这时,香凝第一时间通过关系帮陈老大报了名,她对组织上说的是她家亲戚。
陈老大因此顺利地进了厂里。从田地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恶劣环境,进入厂区干净卫生的车间,他很珍惜,也是为了感谢香凝,他最大限度地做好分内的事。因为工作表现很好,很快得到了提拔,成了车间主任。
香凝已成家,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一年后她离了婚,前夫也从单位辞职,从此再也没有露过面。
陈老大把小儿子从农村接来厂里子弟学校上学,由于他很忙,加上单位宿舍是分散的,他的宿舍在山顶上,很远。陈老大就把小儿子交给香凝代管。因为香凝家在山脚下坝子里,离学校很近,交通便利。于是,陈老大的小儿子吃住都在香凝家,小儿子叫香凝为小姨。
暑假后,小儿子从老家回来,开始在同学中埋怨他的妈妈,不只一次抱怨,说他妈妈很烦,总喜欢没事找事,在他们子女面前,永远的话题只有他们父亲负了她,然后末了还连带着说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不是,说是被狐狸精迷了眼,胳膊往外拐。
陈老大几乎不回家,几乎都在厂里。当孩子们去上学后,陈老大就去了香凝家。
慢慢地,厂里风言风语四起,说陈老大在厂里养起了女人。
陈老大的原配妻子阿花一直在农村,照顾公公婆婆。厂里的传言她很清楚,她也不公开闹。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十多年晃眼过去。岁月的磨砺让她不再年轻。村里的人发现她过得很不开心,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从外表上是可以看得出来的。现在,她的子女都已在单位上班,工作都不错,孙子也上幼儿园了。陈老大给她买了养老保险,每个月能按时拿养老金。她对人说,她的日子不错了。
可是,村里的人能感觉出来,阿花言语间透露的委屈和无奈。
村里的人认为香凝是小三,当香凝偶尔回来,人们远远地躲开。
陈老大后来干脆不回家,吃住都在香凝家。阿花成了一个尴尬的角色,自己在农村家里呆着也不是,在厂里男人单位宿舍呆着也不是,碰到香凝,倒像是自己才是“小三”一样,反而躲开。
人们私下议论,说实话,别说过着像她那样,就是想像着她过的生活,都非常难以接受。
后来听说,当初香凝之所以离婚,是因为她丈夫发现自己戴了绿帽,香凝的女儿其实是陈老大的。
2011年冬天,一场大雪后,陈老大患肝癌医治无效,永远闭上了眼睛。他有两个存折,一个给了香凝,一个给了阿花。
不管恩怨如何,一切在男人化为一缕青烟时尘埃落定。
出殡那天,哭得最凶的,是香凝。
阿花神情淡定。
一个月后,她对邻居说,他的死,在她心里,是很难过的。只是,现在这样,对她自己一种解脱吧,自己一辈子得不到,从现在开始,别人也没办法得到了。
陈老大死后,阿花被儿子接回家里居住,香凝被女儿接回去住。
阿花后来对人说,她守住了一个家,却丢了一颗心。
范静文读了,暗想,确实是一个好的题材,但要修改,等与微子见面时再说。
六
中午,微子叫了两份外卖,来到范静文住处。
范静文闻到微子身上飘来的阵阵淡香味,不免心神一动。微子问:“范作家,有什么意见?”
“哈哈!什么作家?你叫我的名字吧。”范静文指了指沙发,“请坐!”
“好,叫你名字,那你也叫我名字,我叫微子。”微子笑道,“当然,你喊我姐更好。”
“我比你大,好不?”范静文回答。
“你哪年生啊?敢充大?”微子白了他一眼,“我属猪的。”
“巧了,我也属猪。我是元宵节那天生的,你不可能比我大吧?”范静文追问。
“我是六一儿童节那天生的。”微子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小朋友啊!快叫哥!”范静文得理不饶人。
“好,范哥。叫了吧,看你得意的。这会开始提建议了吧?”微子笑了起来,两个酒窝一闪一闪的,两人吃着外卖,就故事交流了起来。
范静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个故事不错,是真实的生活再现,这样的现象不少呢,但要搬上舞台,必须得润色,得提炼出精华,结尾应该改一下。最好在中间过程中,让阿花与香凝有过矛盾冲突,不能这样相安无事。这样一改动,舞台效果会更好表现。因为,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但必须高于生活,所以少不了文学艺术加工。”
微子听了大为佩服,说:“不愧是作家,真是看法独到啊!谢谢你了,范哥!等到演出时,请你到场观看啊!”
“一定去!微子。”范静文笑答。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啊!”微子走到门口,回头一笑百媚生。
过了几天,范静文从乡下回来,才进入打油巷十号,毛毛就跑了过来,大声说道:“范叔叔,你看,你帮我修改过的作文,在我们校刊上登载了。”说完把一份小报递了过来。
范静文一看,这是毛毛所在学校的校刊,毛毛经过修改后的作文果然在列。他赞扬道:“努力,你一定会不断进步的。”
“好的,我长大要像范叔叔一样当个作家,写书赚钱。”毛毛用那稚气未干的话语说道。
“别学我,你会穷的。向你爸爸学习,当企业老板。”范静文拍拍毛毛肩膀。
“我才不学他,妈妈说他在外养小三,他们天天吵架,才把我送到爷爷奶奶这儿。”毛毛说着,眼角已经滚出泪珠。
“毛毛,以后不要在外面说爸爸妈妈的事。大人的事小孩子莫管,啊?”微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后面,轻轻地说。
毛毛点点,抹着泪,回去了。
“范哥,剧本由编剧写出来,你看看。你最近九天哪儿去了?”微子问到。
“九天?没有吧,不就一个星期吗?”范静文说,“上周二去的乡下采风,市文联组织的。”
“今天星期三,就是九天了。以后你去哪儿,通知一下,免得找不着你。好吗?”微子似乎不经意地说。
“噢,你找过我?”范静文问。
“是啊,根据你的建议,剧本作了修改,我想找你再看看。”微子摇了摇手中的剧本。
“那走吧,到我那儿。”范静文说。
“还是去我那儿吧,你那儿去过几次了。你还未去过我那儿呢?难道你担心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微子粲然一笑。
“哈哈,看你说的。那就走。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回我屋,我再过来。”范静文指了指地上的旅行箱。
女人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干净整洁,房间里氤氲着一股清香的味道,范静文心里很感叹。他想起自己的房间,凌乱不堪,甚至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他安静地读着修改后的剧本,显然,他提不出再多的建议了。微子也没有再问剧本的事,而是与他谈起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一段婚姻。
“我还是给他机会的,毕竟以前真正爱过,可是,他自己不珍惜。在我多次正告无效的情况下,他愈发变本加厉,连续几夜不归家,我打电话叫他回来,他竟然关机。直到有一天,那个女孩肚子大了,他才来告诉我。我认为这是有预谋的,我差点想死的心都有了,后来,我挺了过来。我们离婚后,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微子望着窗台上的盛开的菊花,缓缓地说道。
突然,毛毛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叫道:“范叔叔,微子姨,赵燕阿姨在前面的路口与一个女人厮打了起来,刘海叔叔劝不开。我爷爷奶奶、李丽婶他们也劝不住,打得可凶了。那个女人的衣服被赵燕阿姨撕破了。那个女人已经给她丈夫打了电话,奶奶怕出事,叫我来喊你。”
范静文一听,摇了摇头,说:“嗨,这刘海,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呀!我去看看。”说着,人已闪出门外。
“我也跟你去。”微子随手关上门,跟在范静文身后,往小院坝外面跑去。
七
打油巷十号路口,往左走一百米,是一个不大的街边花园。原来是一栋老房子,拆迁后,没有再新建房子,而是修建成一个小花园,附近的居民喜欢在这里活动活动。此时,已经围了很多人。
范静文与微子赶到时,赵燕正揪住一个女人厮打,那个女人一只手揪住赵燕的头发,另一只手往赵燕身上乱抓。刘海站在旁边,一下说说这个,一下说说那个。
叶子的按语也相对转变了风格,不到之处,山哥多多包涵。
为山哥源源不断的灵感,盛赞!
我是这样构思这篇小说的,以前就是一两个人物,一个故事,接完了。这次我打算写复杂一些,看看能否驾驭多个人物而不凌乱,这就需要在构思上花功夫了。于是,我设计了一个小院坝,给它取名为打油巷十号,因为我曾经住过这样的地方,是一个复杂又多彩的环境,它是开放的,人们是交流的,来往的,不能设计成单元楼,那是封闭的,没有交流的,冷漠的环境。
这样就给我的故事有了背景和环境。然后设计了一个自由撰稿人,把这些故事巧妙地串起来,如彩线穿珠法一样,就不凌乱了。
读了叶子的编者按,自己又读了一遍,还是挺满意的,很开心!
谢谢编者叶子,你辛苦了!
谢谢飞扬精准的评论,读了很开心,飞扬总是支持与鼓励我,还不断地发现里面的错别字,谢谢!不细细读,是不可能发现的。空间有飞扬,快乐永在……
就像文中的故事,看似是一个故事,实际上是许多人的故事,看似只有一个主人公,实际是每个人都是主角。
在抽丝剥茧中,在环环相扣中,引发出一个又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是以家庭的形式出现,其中包含亲情,爱情,友情。
《约定》是最后的体现,在所有故事都尘埃落定后,你我约定,按着各自的人生轨迹继续行走。
这篇小说采用了循序渐进的手法,在故事中带动故事的方式,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师兄再一次尝试,创新,果然一鸣惊人。
辛苦了,大大点赞。
山哥的创作水平与驾驭文字的能力日新月异,令人自叹弗如。
加油啊,我们一起努力!你好就没有来投稿了,不准懈怠啊!
该小说有些尝试,得到你的肯定,更有了动力和自信!
祝福老先生,身体健康,前两天读了你的帖子,和你对有关散文的争论,敬佩老先生的认真!我受教了!
俺还是很开心,哥还记得《凡丫》,记得《风含情水含笑》,呵呵···
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这不,派上用场了啊!谢谢牛儿点评!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