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半条命的旅程(宽恕征文·短篇小说)
当他把我抱到炕上时,我没有松开搂住他脖颈的双手,他的脸距离我很近,我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汗味。或许这种辛苦辛劳后的满足是一种毒药,但我情愿被麻醉,不想脱离,将脑海放空,只做想做的事情。
将唇印在他的唇上,笨拙的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我嗅到一股玉米的清香,想到我们两个没有刷牙,于是一缕笑意在我唇边弥漫,让他彻底找不到方向。
我是一个曾经结过婚生育过的女人,他是一个走过青春但不谙男女之事的大男人。我不受控制的躯体,他生硬甚至过于粗暴的拥抱,让我寻到了存在感。此刻我被他需要。
第二天醒来时,他依然在酣睡。我披衣而起,他突然说:对不住了。
没有对不住的,我愿意。我的声音中没有一丝埋怨。这若在四年前,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在四年后,以这样的身份,和这样的男人睡在一起。
日子如常,我的心依然漂浮。我的腿仿佛好了一些,但雨季到来了,泥泞的土路将我困住。
看到我如此他很着急,全然不顾雨中的泥泞,去村西头的砖窑厂拉炉灰渣,一车车地倾倒在门前的路上。他用石碾往回压。
坐在他亲手为我制作的书桌前,笔夹在手间,我的眼神穿过透明的玻璃,越过敞开的大门,追着他的身影。窗外的雨,敲打着屋顶的瓦片,敲打着窗前爬在架子上的豆角和黄瓜的叶子,也敲打着我的心。
铁柱娘开始冷落我,她仿佛在埋怨我对他儿子的伤害。在她的眼里,铁柱为我所做的,都是犯傻吧!
一方面,在漆黑的夜里,我已经习惯了他带有汗味的怀抱,他在睡梦中都会帮我揉后腰,揉大腿。另一方面,我为在这个家里什么都做不了,一分钱都挣不回来而感觉懊恼。
两方面夹击,让我越加沉默,忧郁,痛苦,纠结。
自问:一份真实的暖,是否可以抓住。
当豆角一挂挂地垂在竹架上,顶着黄花的黄瓜一根根垂在叶子之间时,我发现,我的腿真的好了许多。不仅可以站很久,还可以帮他们母子做饭,虽然这个过程并不顺利。也曾摔倒过,也曾烫伤过,也曾割伤过,这些伤口我无法隐藏,程铁柱看在眼里。
一个睡前是阴雨,睡醒是暖阳的午后,外出的他赶回家,递给我一张火车票,目的地正是我的家。
你回家看看吧,如果你回去,有更好的地方,那么你不用回来。你当初信任我,跟我来这里,待了这么久,我已经很知足了。
哦,我,我不想回家,我只是有点想我的母亲和孩子。我……
没事,你回去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路费,足够你回去的。还有一些土特产,你也知道,这里也没有什么拿出手的,就是一些粉皮和小米煎饼。煎饼是我娘做的,她已经知道你要走了。
铁柱哥,我是不是很坏,也许我之前都是说谎,我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坏女人,我落难了,在这里避风,等翅膀硬了,就不管不顾地离开。你,能宽恕我吗?
啥是宽恕呀!宽的树吗?树都是论粗细,你别丢人了呀!他的话语中满是不在意的调侃,看我郑重的神情,他收住表情,认真地对我说:小叶,我会看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走吧!
这样说着,他把我抱到借来的三马车上。车兜里铺着软软的被子,一大袋粉皮和小米煎饼整齐地摞着。还有我的拉杆箱,完好如初地放在一边。
一路上的颠簸,我们都沉默着。
上了火车,他一遍遍地叮嘱我对铺的女人,要好好照顾我。火车很快发动,我看到站在站台上的他,一点点地远去,消失,眼溢满了干涸四年多的眼眶。
犹记得来时,我满心愤懑,此刻归去,却是一心愧疚。
红皮火车从北向南,初夏的南北满是葱郁。但我的心却在寒冬和酷暑之间游弋。
回到曾经逃离的小镇,这里依然如昨。来到儿子的学校门口,我期待可以看到他,但却在看到他的同时,看到了破坏我家庭的那个女人。儿子看到她,亲昵地扑到她怀里,喊着妈妈。我没有勇气出现,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回到母亲家,哥哥紧紧地将我拥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放开。那一夜,母亲和哥哥追问很久。我如实地说了程铁柱。母亲问我,还回去吗?
我茫然地说:不知道。
我在Q上向那个人说了我的经历后,问,我应该去哪儿?
在听到我的叙述后,他说:去你心里放下后最疼的地方。
我开始逐个地放下。
前夫。想到他,有恨,但却大不如从前。当“绝不宽恕”这几个字在我脑海浮现时,竟下意识地摇摇头。有什么值得如此决绝呢!毕竟从我腿不好之后,他和她一直精心地照顾我的儿子。
那个人。也就是教会我用放下来选择的人,想到他,我自惭形秽。他是一个有家庭的人,面对我的美貌,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赞赏或暧昧的话。他始终用鼓励支撑我。而我却贪心地想将他拥有,而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家人。
程铁柱。在我最落寞的时候,完全陌生的他收容了我,他是一个标准的农民,用一颗带着青草味道的心真诚地待我。我随他而去,出于他的善良;我离他而去,亦出于他的善良。我恣意地享受着一切,但他呢?那些污蔑、谣言,会影响他的生活吗?想到这里,我的心,一扎一扎的痛。
又想到他的话,我或许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
我的腿仿佛真的比离开时好了许多,扶着助行器可以站得更久,更稳。我急需工作,给自己安定的同时,还想寻机会治疗我的腿。
在小镇的一个小角落我租了一间房子,房子小到放下一张床,一张集书桌、饭桌、菜案为一体的小桌,一个小木架,就什么都塞不进去了。
生活看似艰难,但依然会有暖。一些爱心团体得知我的境遇,会有人定期来帮助我。工作也很快寻到,并且是与我钟爱的文字相关。拥着这一切,我感觉很踏实,应出版社之约,我开始写书我的经历。
白天,忙忙碌碌,感觉不到虚空,夜晚,守着小屋,被小小的窗射进来的城市的光包裹,被从门缝、窗缝挤进来的城市的声音包裹,我感觉很孤独。过去的伤痛已经逐渐淡然,曾经在意的人也转为若即若离,只有他,如此真切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让我想去触摸时,惊醒。
我的长篇小说的大纲获得同事的认可,他们让我专心书写。伏案桌前,字句流淌。我却在思考,此刻的安宁,是否真的是我想要的。
我是一个累赘,我只有半条命;我只想活着,我想要一份尊严。我在网上这样说。没有人回应。
这段时间,我寥寥几次更新,让很多一直关注我的人失望了,他们不能理解我为何要离开自己的家,为何要如此草率地结婚,为何要自私地再次离开。在他们的心里,我是可怜之人,但也有可恨之处。与其跟随时爆炸的炸弹相处,还不如远离。
他们可以远离我,但身边的人却给我真实的暖,这份暖,我可以抓住吗?这让我更加缜密地思考我的行程,未来的路,到底如何走才最踏实的呢!思来想去,我直接购买了一张有准确目的地的车票。
再次路过他的城市时,我留言说:我再次路过你的城市,此刻的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我们曾经的默默相遇。感谢你的存在,用你的幸福分享给我一缕阳光;感谢你的支撑,让我懂得,即便只有半条命,也要追求一个完整的幸福。
他回复说:相信你,祝你幸福。
我回复说:我要和你同样幸福。
出租车停在村头,路边的麦田中,一辆辆中型收割机在地里田间忙碌着。地头上站的都是面露欣喜的人,但我却没有找到铁柱哥。村里人看到我,都欲言又止,让我心生疑惑——只是离开不足一月,难道就已不是之前的模样?
终于挪到铁柱哥家门前,门口赫然贴着喜字。大红的喜字着实地刺伤了我的眼。我双手搭在敞开一道缝的门上,却无力推开。
或许,这就是命。
于是,转身。雨,无征兆地倾盆而下。我没有躲闪,让雨浇在我的身上。天空很亮,太阳在云层中漂移、躲闪,这是一场太阳雨,仿佛是为了我而下。这是人不留人天留吗?可是,我又以什么立场在这里呢?
路并不泥泞,我走得很慢,在胡同的尽头,回首看。竟然看到程铁柱走出来,他左右张望,寻找。
躲在房侧,默默地说:祝你幸福。
再看,门再次闭合。我知道,这里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半条命的旅程,要以这里为原点,继续出发。
再次回到火车站,我更加茫然。
湿湿的衣服带走我的体温,深紫的双唇止不住地发抖,站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室,看着不断变换的大屏幕,听着一句紧一句广播声,身子一点点地脱离我的控制,缓缓地顺着助行器滑下去。
这绝对不是梦境,我看到程铁柱和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并肩走在一起,程铁柱满脸的笑褶皱了他黝黑的皮肤。他们路过我的面前,没人看我一眼。
他如此幸福,即便不是因为我,我也应该祝福吧!我想。
我还想问他是否还记得我,想告诉他我很好,但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罢了,罢了,就这样睡去吧!睡着了,就不会感觉冷,也不会感觉疼了。
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抱起,一颗有力的心脏在我耳畔跳动,我知道是谁?我知道这是梦境。他是别人的新郎。
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在唤“妈妈”,我看到一个穿着粉红裙子的小女孩,蹒跚着向我跑过来,她在喊“妈妈,保护我,妈妈,我怕”。
我向她伸出双手,却如何也够不到她。情急之下……
“啊……”一声嘶吼,我蹭的坐起来,被一个暖暖的怀抱紧紧拥住,无法动弹。
“孩子,孩子,孩子……”我语不成句,焦灼万分。
“孩子没事,孩子很好,你安静,安静。”是程铁柱的声音。
我不需要他的同情,拼命挣扎。过了许久,瘫软的我躺在他的怀里,不语,他用手指捏开我的嘴巴,将水灌进去。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之后,果然感觉舒服多了。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祝你新婚快乐。
他突然哈哈大笑,说,你以为结婚的是我吗?铁梅离婚了,我给她找了一个好人,昨天嫁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愿意照顾我一辈子。
我,不能拖累你。
要不邻居王婶说看到你了,我还以为看到的你的身影是做梦呢!
我只有半条命,你不嫌弃吗?
不,你是一条半命,你不知道吗?
……
八月后,一个粉嫩嫩的婴儿降生在这个普通的村子里,她爸爸给她起名:程美丽。我对这个名字很无语,对他说,怎么取这么俗气的名字。他说,美丽的不仅仅是外表,还有一颗心,他希望她有一个美丽的人生。
怀孕期间书写的《半条命的旅程》终于完稿。他是小说的主人公,但他却一辈子都不会看。这并不是一种遗憾,因为在真实的旅程中,他一直在我身边。
那个人给我留言:我路过你的村庄,看到炊烟袅袅,我知道,你是幸福的。
我没有回复,我知道,有一些人,是用来宽恕的,一些人,是用来遥望的,有一些人,是用来珍惜的。
半条命的旅程,在飘雪的乡间,继续延展……
感谢你,祝福你。
生活就是一位老师,它教会人们如何对待别人,对待自己。何一叶经历了苦痛挣扎后,她选择了放弃,这是她的觉醒,但她走向另一岸时,也让我隐隐有一丝不安,不知是何一叶没有想到文化的差异也是潜在的隐忧,这是经历了感情的荒漠后再度的荒漠,还好这是小说,可在最适当的时候戛然而止,而生活不是,生活需要一个人的独立,独立到不需要以填空的形式来渲泻自己,我不认为找到了程铁柱就是何一叶的归宿,他与她之间仍有巨大的差异。
是我读过的最好的小说
虽然开篇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很入境
但后来的发展,完全吸引了我
一路读下,我的心悬着、揪着,最后感动地一塌糊涂
村庄的描写特别入境,对铁柱的刻画细腻、动人
对比烘托更升华了小说的主题
最终的结局实乃人心向暖,赞
文中的主人公带着半条命旅行,最后的结果是肚子里多了一条小生命,身边有了一个呵护她、拿着她当宝的人。
但,她真的会幸福吗?回答是否定的。且不说她与他文化的差异(从在车上和气质男对话他的插言可以看出,从给孩子起名字就可以看出),单单她的性格就让人觉得她一定幸福不了。
她是一个精神上缺少钙质的人,知道丈夫外遇,她可以不管生养的她的母亲,不管为她的前途牺牲了自己的哥哥,还有年幼的儿子,去选择自杀;当从死亡里回归,她率性选择出走,不顾家人的担忧;她动不动就依赖QQ中那个人,以为别人是为她活的,期望人家放下自己的幸福为她疗伤;她对气质男的愤恨,觉得自己有伤理所当然应该被人痛惜,没达目的连人家的好意提醒也恶语相待;意气用事不计后果跟着程铁柱回农村;只顾自己的短期需求,不管对方的付出;即使最后的再次回归农村,也不是真的因为爱,而是因为在城里生活不下去才如此的。这样一个把自己命运捆绑在别人身上的女人,她的一切不幸都是自作自受。因为,她最爱的人是她自己,别人,都是满足她需求的外在条件,她的所有的选择,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一个对自己都极不负责的女人,你会渴求她对别人怎样负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她还需要程铁柱的温暖照顾时会和他在一起,不需要时若再发现二人间的巨大差异呢?
真真以细腻的笔触塑造出了一个精神缺钙难能自立的女人形象,用她的经历唤醒一些人的警醒:要活出幸福的滋味,女人首先应该自尊自爱自强自立,而不是做任何人的依附品!
她和程铁柱的结合是否幸福,在于一个人追求的是什么?我们都无法去评判是否幸福。
她的幸福我们也无需说清楚,因为这是一个人很私隐的感受。也是这篇小说中所谓的留白,虽然手法略微稚嫩一些。
我重点修改了开头,将全文上下两章节变成一章。一些细节也许仍需琢磨,但我真的很欣喜,得到了大家无私的帮助。
抱抱姐姐。我会继续努力的。
几句话改变了我心中存在很久的一个误区,真是错的离谱。
感谢风姐姐耐心的讲解,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我继续改,继续学习。这个过程,很珍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