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于娟看着眼前的人，他瘦了，不再是那个青春飞扬的大男孩，一脸的倦意代表着他的心境。这一切都是缘由她……
　　 “哦，于老师，屋里请，你看，这一年多见，我都--坐，你喝什么，还是菊花茶吗？”汪洋手忙脚乱语无伦次的说.。
　　 “菊花茶--哦、随便。”于娟有些拘谨的说。
　　 “哦--”若有所思的帮于娟倒好茶，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问:“什么时候走，我好去送送你。”于娟绞着手指回:“明后天吧！”
　　 “哦，明后天我都有课，不好意思了。”汪洋合起书本歉意笑道。于娟抬头看了一眼汪洋，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像她期待那样紧盯着她，而是看着灯泡下飞梭的蚊蝇。
　　 于娟顿时觉得非常难受，那种滋味比何胖子老婆打骂她还难受，沉默片刻后她起身告辞。汪洋未做挽留，而是起身相送。二人默默地走在山花烂漫的小路上，一路无语，到达于娟家门口时汪洋说了句:“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如果感觉呆不下去，就回来，学校和孩子们都需要你。”于娟嗯了一声，汪洋又叮嘱几句，踏着月色走了。于娟望着汪洋寂寥的背影忍不住啜泣起来，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汪洋又何尝是原来的汪洋，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回到城里的于娟又回到了原点，每天吃饭睡觉逛街，中间何胖子回来一趟，仿佛不知道她回家一样，她也懒得说回家的事，俩人出去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饭，何胖子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走了，照例说一些身不由己的话，仿佛这世界上就他一个人忙碌，其他人都是碌碌无为。于娟冷眼看何胖子笨拙的表演，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几个字:你永远无法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爱！她又爱他吗？无非就是钱，他们只是互相利用，该是了断时候了，于娟看着灯红酒绿的夜色对自己说。
　　 “于小姐--于小姐--您这--”周阿姨惶惶不安看着于娟将一件一件衣服塞进箱子。
　　 “我要走了，阿姨您说的对，什么爱情，我算看透了，这世上就没有爱情，全是……”于娟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最后那三个字。
　　 “您看透是好事，您这是回家吗？”周阿姨一脸欣慰问。于娟若有所思直起身，尴尬地笑了笑:“不是，我在酒吧找到一份工作。”周阿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以琢磨，她哦了一声，默默地走了，于娟看着她有些微驼的背影眼眶红了。这些日子相处，周阿姨在她心目中已不单单是一个保姆，虽然她们没说过多少知心话。
　　 “晓玲，雅轩阁客户点了你的钟。”瑶姐扭着屁股走进陪酒小姐应召的包房，娇滴滴喊道。
　　 “哟！识文断字就是好，你看晓玲来了不到半个月，就有二十个人点钟，说不定哪天被哪个大款看上了，摇身一变，就草鸡变凤凰了，对吧姐妹们。”
　　 “押啥干醋，不看看自己啥样，小学没毕业能和人晓玲比？”
　　 “我咋啦！我咋啦！你瞅瞅你自己，整天拉着一副棺材脸，这半月有人点你钟吗？替人抱打不平！也不看看是不是那块料！”
　　 “你--”
　　 “好了！吵吵嚷嚷像个啥？有本事让客人点你们的钟！晓玲我们走。”瑶姐脸色一变，呵斥完那两个应召小姐后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晓玲默不作声地跟她屁股后面扭进雅轩阁。
　　 客人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看见晓玲两眼发出色迷迷的光芒，瑶姐娇滴滴地和他打情骂俏一会扭着屁股走了。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马上一屁股坐到晓玲身边，拉起她的手摸个不停，嘴里不住称赞道:“好嫩滑的手，小姐一定是江南人，你看这皮肤--哎哟，怕啥羞，我又吃不了你，最多……”那人淫笑着在晓玲脸上乱啃……
　　 “您别这样，先生您别这样--”晓玲左躲右闪也挣脱不了那张胖乎乎的手和臭烘烘的嘴，情急之下“啪”的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那人一脸惊愕地望着晓玲，没到一秒就勃然大怒骂道:“老子看得起你点你的钟，装什么装，再装也是人尽可夫的婊子。妈的，老子倒八辈子霉了，瑶姐--瑶姐--”那人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晓玲看着那个肥硕的背影，忍不住“哇”的一声痛哭起来，那人的话像魔咒一样弥饶在她的耳畔:你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你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我不是、不是--不是--”晓玲趴在沙发上抽搐着喃喃自语，耳畔又响起汪洋的话:过不下去就回来吧！学校和孩子们都需要你。
　　 走出了酒吧门口，于娟望望柯蓝的天空，长长舒一口气，一个月前她化名晓玲来到这家酒吧，说好只陪酒不出台。可第一天，她就被一个道貌岸然的灌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酒店里，床头柜上放着一叠钱。
　　 气愤不已的于娟责问瑶姐，当初说好的只陪酒不出台，为什么不守承诺！瑶姐笑得花枝乱颤说到这里的客人都是买春的，小姐都是卖身的，这点都不懂还怎么混社会，好好学吧妹妹，你会变成白天鹅的。
　　 陷入绝境的于娟只好听而任之，做起了皮肉生意。可骨子里却异常厌恶这种事，甚至鄙视自己身体，她觉得自己没有一寸干净皮肤，每次出台后都要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几小时，疯狂的搓擦皮肤，眼泪和着水珠流遍身体，脑海里不止一次浮现出汪洋的话。
　　 走出酒吧的于娟漫无目的游荡在大街上，只到霓虹闪烁才回到租住地。一眼就看见周阿姨和另外一个人站在门口等她，惊讶不已的于娟连忙加快脚步，自从她搬出何胖子为她租住的小区后周阿姨一共来过两趟，一趟是她们偶遇于街上，在她一再邀请下，周阿姨来过一趟。一次是何胖子差遣，让周阿姨劝于娟回去，在于娟拒绝后不到三小时，于娟包里的信用卡也冻结了。
　　 “阿姨--”于娟面带微笑的喊道，在这个冰冷的城市，只有周阿姨的笑容带给她一丝温暖。
　　 “谢天谢地，于小姐您回来啦！”周阿姨笑容满面回到。
　　 于娟却一眼看见站在周阿姨身边的校主任:“主任--您也辞职啦？”
　　 主任尴尬笑了笑:“不是，有事路过这城市，顺道看看你，从你母亲那找到地址，到地才知道你已经搬出来了，幸亏周阿姨，才找到你。”
　　 “谢谢周阿姨，进屋吧！”于娟打开门扭头邀请校主任和周阿姨。周阿姨一脸焦急说不进去了，出来老半天，王小姐肯定发脾气，何先生要知道就有麻烦了。于娟知道何胖子又有了女人，就是周阿姨嘴里的王小姐，对此她一点都不意外，这一个月的酒吧生涯，她失去了很多，也看透了很多。
　　 校主任五味杂陈地望着周阿姨匆匆而去的背影，他看了看化着浓妆的于娟，一肚子话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于娟知道校主任不可能路过此地，肯定是家里发生什么事。她的揣测得到了证实，可发生的事却让她犹如掉进冰窟窿，汪洋死了……
　　 汪洋，那个一脸阳光大男孩，那个立志于要让山区儿童和城里孩子一样得到教育的汉子走了。
　　
　　 原因班上一个同学两天没来上学，在这个山区里，辍学儿童比比皆是，有的是家里贫困供不起，有的是家里农活忙，家长就不让孩子上学在家帮忙。助教以来，汪洋走遍周乡十里，劝导那些有这样那样原因不让孩子上学的山民。
　　 这只是汪洋无数次中的一次，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
　　 那天放学后汪洋就踏上去四叶村的路，四叶村离学校三十几里山路。如果走大路，半夜才能到达，汪洋选择一条弯弯曲曲泥泞小路，途中还要经过一条用绳桥。说是桥，其实就是用粗麻绳编织的网兜，悬挂在山崖两边，下面是万丈深渊。
　　 这条路解放前是主干道，时常有山民从绳桥上摔下悬崖，解放后从新修建一条路，这条路就渐渐荒废，但还是有人为了抄近道冒险一试。汪洋一路急行，到达绳桥时太阳已经落山。他心想赶快过桥，崖下雾气腾腾，他知道一旦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可怕什么有什么，当他走到桥中间时天气陡变，不一会狂风大作，暴雨也随之而来。恣肆地击打绳桥和汪洋，绳桥随着狂风左摇右荡，汪洋只有紧紧抓住绳索，一动也不敢不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点也从噼里啪啦转向淅淅沥沥，山谷下的雾气越升越高，浑身湿透的汪洋哆嗦着又慢慢朝前蠕动。绳索经过雨水的洗刷，变得潮湿滑润，汪洋只觉得每朝前一步，是那么的艰难，终于离崖边不到百米，眼看胜利在望，有些兴奋汪洋手脚并用，灾难也就在这时发生了……
　　 老师们第三天在谷底下找到汪洋，摔得面目全非的他手里紧紧抓着一个背包，背包里除了一些备课本外，还有一个日志本，写满对于娟的思念。最后一篇是他死前头一晚写的:
　　 娟子，这是我们分手第二百六十天，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昨天去了一趟你家，你母亲说你是已经一个月没寄信回来，言语之间是莫名的担心。我知道你从小就立志做城里人，可是娟子你也许不知道，每个人都有适合她的土壤，城市里的钢筋水泥只会让你头破血流。回来吧娟子，你的根在这里，只有在这里，你才会绽放出美丽，我也会在坡上等你……
　　
　　 当校主任颤抖着将日志本捧到于娟面前时，于娟已经泣不成声跪倒在地，她的耳畔又响起汪洋温柔的声音:如果在外面过不下去，就回来吧！学校和孩子们永远欢迎你……
　　 山路依然蜿蜒难行，远处，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拖着箱子越走越近，再远处，那个野花烂漫的山坡上耸立起一座孤零零的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