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好像是鬼节，也就是阴历七月十五，农民们都很重视这个节日，晚上都买了烧纸到十字路口给死去的先人烧纸，也就是所谓的送冥钱。商嫂也买了很多烧纸给爸爸妈妈烧了一些，又领着小俊和二丫给死鬼烧了一些，小俊在给爸爸烧纸时嘀嘀咕咕，商嫂也没有在意，以为他也就是叨咕叨咕，可能想他爸爸了吧。没有想到的是要他回家时，这孩子就是不回去，说什么要去同学家小五家玩一会，商嫂也就随他去了。回家躺下刚刚把二丫哄睡了，就听见外面有人开门，还有扑通扑通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小俊回来了，可也没有多想，忙拉电灯，还喊了一声：“俊啊，把门插上。”话音还没有落地，就听见里屋门被人撞开了，一个人闯进来还拉着一个，细一看是丁根宝拉着小俊，只见丁根宝进屋以后一脚揣在小俊的腿弯处，“扑通”小俊跪倒在屋地上，小俊爬起来喊着：“我就要杀了你，我替我爸爸报仇。”起来就朝丁根宝冲过去。再说丁根宝左手上淌着血还拿着一把菜刀，看小俊过来打自己，气的照小俊的前胸又是一脚，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想杀我，今天我杀了你，不看你妈妈的面子，我今天要你的命，还和我咋呼，你现在还嫩了点。”小俊被他踹的摔了个仰八叉，商嫂忙穿衣服起来问：“怎么回事这是，小俊你不是去玩了么，你们俩怎么打起来了？”丁根宝指着小俊气呼呼的说：“你问问你这个宝贝儿子干的好事，我刚从老韩头家喝完酒出来，走到你家胡同口有点尿急，就想去墙边撒尿，刚尿完提裤子时就感觉后面有人，多亏我回头快点，要不就被他用菜刀砍到后背了，这不让我抢了半天才把菜刀从他手里抢下来，这小子他妈的真他妈的狠啊，像玩命似的，你看看这手都让菜刀划破了，你说说这怎么办吧？”
　　 商嫂看着小俊气的直哆嗦，过去拽起小俊问：“你个傻孩子，怎么拿菜刀砍人啊！不知道犯法么，你把人杀了你不是也活不了了么，快给你丁叔赔礼道歉。”“我不赔，我就要整死他，我看他就烦，我恨他，也恨你，我也不想活了，都死了才好，活着也没有意思。”丁根宝一听他还要杀自己，走过去一把拽住他衣领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杀我，你不是不想活了么，走，今天我就给你送到派出所，杀人未遂，铁证如山，我看你还杀我不，我先把你杀了。”商嫂急忙上前拉着丁根宝的手：“你别和小孩子治气，他懂什么，快快给你丁叔道歉，这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要气死妈啊！”小俊小嘴紧闭一声不吭，两只眼睛仇恨的瞪着丁根宝，恨不得吃了他，心里想：我怎么就那么笨，没砍死他呢。他这个大坏蛋坏的流油，妈妈平常不是经常受他欺负么，怎么我杀他还让我给他赔礼道歉，妈啊，你糊涂了，我是在给你报仇啊。等我下次的下药毒死你。丁根宝看着小俊的眼睛不寒而栗：“这小子现在大了，可能知道我和她妈妈的事了，今天不把他弄进局子里，保不准哪天还得给我来一下子，太危险了，养虎为患啊，我的想法给他判几年刑，在牢里面让那些亡命之徒整整他，让他进去就永远不要出来，不然我的命早晚得断在他手里。”
　　 想到这里他又死劲拉着小俊往外拖，商嫂一看丁根宝是想来真的，这可如何是好，她知道丁根宝心狠手辣，刚开始他是没想把小俊送进局里，是为了在自己面前卖个好，让自己以后顺从他点，好达到长期霸占自己的目的，自己这阵子都不理他躲着他，他心里明白，可是刚才看他眼神又变了——他这是起了歹心了，他是真的想把小俊带到局子里啊，小俊要是去，不用想肯定没好，这可是杀人未遂啊，还不得判几年，他得找人整死他，不会再让小俊活着走出监狱的，我们家就这么一个苗啊，他还这么小不能让他毁在这个畜生手里，孩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冲动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算了，为了儿子我认了，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委屈让我一个人担吧。
　　 商嫂一看拦不住丁根宝，吓得急忙给丁根宝扑通一下跪下了：“根宝，我求你了，饶了小俊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别送他去局里了，这件事你就当没发生，以后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认了，你放过孩子吧。”说着眼泪哗哗的淌了下来，丁根宝看着商嫂不相信似的松开了手，这个一向刚强的小寡妇为了儿子，竟然给他跪下了，还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什么都可以，看来母爱真是伟大啊，自己就坡下驴吧，放过这个臭小子，小寡妇可以任凭自己摆布，想想他可以天天来小寡妇家里，不用顾忌任何人，想到这里他有点乐不思蜀了。他背着手站在娘俩面前奸笑着说：“好说，好说，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么，不过你可得管好他，如果再有一次，我绝不客气。”说完板着脸，抬腿走了。
　　 商嫂气得拉着小俊就打，打了几下，心疼的大哭：“你这个傻娃子，你杀他不是把你也毁了么，那妈妈还活着干嘛？你们俩就是妈妈的希望啊。你以为妈妈就那么贱么，妈妈都是为了你们俩啊，我们家穷，又没有多少亲戚，也没有当官的，斗不过他的，孩子你答应妈妈，一定好好学习，做个有出息的人，可别学妈妈啊！呜......”小俊看着妈妈，哭着点着头。商嫂和两个孩子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从那以后，丁根宝来商嫂家就如同回自己的家，商嫂心里恨得要命，可是还得假装欢颜。而小俊也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为了妈妈为了妹妹，只有忍着，心里却在暗暗的发誓，一定好好学习，要有出息，将来为妈妈报仇。
　　 （六）
　　 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商嫂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和谁吵，也不和谁闹，就像事不关己一样，该干嘛干嘛，村里人愿意用什么眼光看她，她都无所谓了。天天除了侍候地喂猪，就回家纳鞋底给孩子挣学费，和谁家也不来往。
　　 小俊自从发生了那次事件，妈妈抱着他大哭，告诉他一定要出人头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一定要为妈妈好好活着，不要为了这个人渣，丢了你自己的性命，不值。妈妈一定要活着看你有出息，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重的耻辱我也能忍，你们俩懂妈妈的心么。妈妈已经不是个好女人了，可是希望你们出息，不要怪妈妈嫌弃妈妈，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妈妈太无能了。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小俊和妹妹都把仇恨埋在心里，学习都很优秀，从小学到中学，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还考上了重点高中。二丫也不甘示弱，紧追哥哥。
　　 为了给孩子们挣学费，商嫂又养了三头母猪，每天给孩子们做好早饭，不等他们吃完，就急忙跑到大地里去各家地里扯野苋菜，还有甜菜樱子，这两种野菜大地里最多，扯回家里和稻糠和到一起，用大锅烀熟喂猪，好节省粮食，一天得烀两大锅。晚上就坐在炕上就着微弱的灯光纳鞋底，怕影响孩子们睡觉，她就用废纸把灯泡围上，小俊和二丫看着妈妈那因为操劳，过早白了的头发，还有那慢慢佝偻的腰，心里越发难受，也就越有了动力，为了妈妈以后享福，能让妈妈抬起头，过上幸福的生活，哥俩在学习上都很刻苦努力。闲的时候就会帮妈妈干地里的农活，一家人的日子虽然很苦但很快乐。
　　 “妈妈，妈妈，我考上重点初中了，和哥哥一个学校。”二丫高兴的跑回家，她刚刚要推开家门，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你还装贞洁了，你身上哪里有什么，我闭眼都知道，和我装什么装，快点脱衣服，别让我自己动手。”
　　 “这大白天的，让孩子们看见不好，等晚上的好不好，我求你了。”
　　 “看见怎么得，还能把我杀了，他们不是都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么，你还像个大姑娘似的，别他妈的和我来这套，敷衍我是吧，要不晚上你儿子回来我找你，那我可就在这住了，你说怎么的吧，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尽少我的兴。”就听见“叭叭”两巴掌。
　　 “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也活够了，你打啊?你打啊?呜呜……你就饶了我们母子吧。”商嫂哭着求着那个人。二丫不用进去也知道，那个人肯定是丁根宝。二丫气得推开门就迈进屋里，商嫂一看二丫，急忙擦干眼泪把衣服扣系上，从炕上下来强笑着说:“二丫，回来了。”丁根宝躺在炕上看二丫回来了，用眼睛横了二丫一眼，起来把腿盘上，俨然这是他的家，看着二丫说：“姑娘回来了？”二丫气得眼睛瞪得溜圆骂道：“谁是你姑娘，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回头看着妈妈说：“妈，你干嘛求他，以后不用怕他，有我和我哥哥呢，谁再敢欺负你，我们就和他拼命。”
　　 丁根宝看着二丫:“嗬！小丫头片子，敢和我较劲了，有种，来呀?来啊?和我拼命啊?我他妈的还没怕过谁呢，你以为我是吓大的，我他妈的一句话，把你们家都送进监狱，不信试试。”
　　 二丫气得上去就把他往炕下拉，嘴里喊着“你给我滚，滚出去，你个流氓。”
　　 丁根宝起来就打二丫，商嫂急忙推着丁根宝喊着说：“你快走吧，快走吧。”丁根宝伸手就给了商嫂一个大嘴巴骂道：“我他妈的还就不走了，你个婊子养的，和我还来横的了。今天我就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们娘俩。”说着扯过商嫂的头发就把她脑袋往墙上死劲撞去。二丫一看他往死了打她妈，就急忙跑到外边抄起割稻子的镰刀，奔着丁根宝就砍去了，丁根宝用胳膊一挡，想伸手去抓二丫，可是一看二丫红眼了，来真的了，也不往上冲了，吓得抹头就跑，也不管胳膊出不出血了，连回头看看都不敢，跑的飞快。生怕二丫追上来。这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得怕不要命的。
　　 二丫看着他抱头鼠窜的样子，骂道：“下次你再来我们家，我就砍死你。你个死老头，你不得好死，出门让车撞死你。”
　　 商嫂披头散发的蜷缩在墙角，头顶撞了一个大包，晕晕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二丫把妈妈扶上炕，看着妈妈说：“妈，你以后不用怕他，我和哥哥都长大了，他再来欺负你，你就拿刀砍他，我哥哥上次放假回来和我说，法律上这叫正当防卫，他上课学了，让我以后保护你，你别老那么老实，让他熊。”
　　 商嫂看着二丫，惊喜的问：“你哥哥学法了，说的是真的？什么叫正当防卫？”二丫就把哥哥教过的话学了一遍。
　　 “我以后不怕他了，这下好了，不过孩儿，你以后不可以拿刀砍他，让妈妈砍他，妈的命贱不值钱，你的命金贵着呢，记住没？”二丫看着妈妈那枯瘦的手，哭着说：“妈，你的命也值钱，我们都好好活着，以后会好的。”娘俩又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二丫上初中了，兄妹俩趁放暑假时，就去家附近的山上采蘑菇卖，晚上就和妈妈纳鞋底。为自己挣学费。虽然挣得并不多，但是也可以帮妈妈减轻家里的负担。小俊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二丫也初中快毕业了，商嫂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成人，心里热乎乎的。看着妈妈铲地累的腰都直不起来，有的时候都跪着薅地里的草，小俊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疼，他真想大声和妈妈说妈，我不念了，我回家和你种地，可是他知道，妈妈不会同意的，他就是妈妈的希望，他对妈妈的最大回报就是考上大学。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俊和妹妹都深深知道妈妈养他们不容易，都非常懂事孝心，学习也都很刻苦，又高考了，小俊考取了哈工大，二丫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商嫂又喜又忧，喜的是两个孩子都很争气，忧的是两个学生，去哪里弄学费，靠自己供一个大学生尚且费力，何况还是两个，把家里的玉米留点口粮，其余的都卖了，还有两口出栏的猪，再加上手里卖鞋垫赚的钱，也筹不够小俊的学费钱，何况还有二丫呢？把个商嫂愁得天天吃不下饭，看着两个孩子，想想就有时候直发呆。小俊看着妈妈发愁的样子，心疼的对妈妈说：“妈妈，让妹妹念吧，我下来和你种地一起供妹妹上学。”
　　 商嫂看着懂事的儿子，心痛的说：“不行，妈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大学。”
　　 “可是……”
　　 “可是什么，妈妈就盼的是这一天，俊儿，学费妈妈想办法，你就不用管了，你就好好的念你的书。”
　　 小俊刚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被商嫂打断了，商嫂决定去大队找老村长想想办法，二丫知道妈妈为他们的学费发愁，也提出不念了，要和妈妈一起种地供哥哥念大学，商嫂也没有同意，她真的不忍心看孩子们因为没钱读书把前程耽误了。
　　 商嫂跪在老村长的面前：“老村长，您就帮帮娃娃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你，只有你可以帮我了，我们家一辈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你的威信高，就帮帮我吧，我给你磕头了，来生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老嫂子你就让大哥帮帮我们吧，可怜可怜我们吧！呜呜……”
　　 老村长两手一伸，刚要上前扶起商嫂，想想又退回来急忙喊他老婆：“快，月娥，你扶她起来，这是干什么，怎么回事站起来说。你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月娥看着商嫂那衰老的模样，听她说的那么可怜，也动了恻隐之心，拉着商嫂的手说：“快起来，起来，谁还没有个难处呢，有话慢慢说，让你大哥想想办法，别哭。”
　　 最后，小俊上学走了，二丫也念上了高中，钱是老村长在村里开了一个大会，号召大家捐款，本来大家以前都看不惯商嫂的作风，觉得她不是一个正经女人，和别人乱勾搭。可是经过那次二丫砍丁根宝的事，大伙也都知道是丁根宝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也都转变看法了，再说丁根宝在村里做了太多的坏事，大家都恨他，可是都敢怒不敢言，也就有点同情商嫂。老村长一号召，让每家每户都捐，商嫂和小俊还有二丫站在会场前面给大家鞠躬，满眼含泪不停的说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