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枯情(小小说)
某工厂门前,女人木讷地站着。她约莫三十五、六岁,眉目清秀,穿着素朴、整洁,不搭调地挎着布包,眼睛直勾勾地张望工厂。
工人们忍不住瞅她几眼,好奇的人走近女人,问她找谁,女人红着脸,低头,夹了夹包裹,像怕它长腿跑了,不言语。
门卫老王有心,见围观的人都散了,凑近女人唠家常,她没了戒备,话题直奔女人来意。她有板有眼地说,厂里有个男人稀罕她,要娶她。老王一化魂,这年头儿邪性,稀罕就稀罕呗,俩人私下说去,跑这傻瞅着干啥。唉!又问那人叫啥。女人摇摇头,又补充道:他个子高,皮肤黑,脸不平整,他说娶俺,嘿嘿……女人说着脸蛋绯红。
老王乐了,这其貌不扬的是谁呀?交桃花运了?不知道叫啥?咋答应娶她。呸呸,咸吃萝卜淡操心。
几个回合下来,女人絮叨着那几句话,老王见没新战果,悻悻回门卫室。
女人每天准时到岗,只是变换下夹包的姿势。好事的人跟老王打听,消息也长了腿。三一群俩一伙,打老远嘀咕:谁呀?会不会涮了人家?真缺德!
老王在门卫室闭着眼,聪明的脑袋飞转,忽地睁大眼睛,是他?像他,可他早过了谈情说爱的年龄啊,这档子事儿不能乱说,要解开这个谜,厂门口站着女人不像话。他有了主意,腾地起身出了门卫室。
“大妹子!今儿晚点回去咋样?五点半以后吧,没准能看到他。”
“大哥,真话?我等,我等。”女人眼睛放着电。
五点四十分,通勤车准时停门口,女人眼睛紧盯上车的人。突然,把布包扔给老王,跑过去抓住一男人的胳膊不放。
“大哥,我可找到你了,我等得好苦!”女人抽噎着。
“你,你谁呀?哪儿跟哪儿啊?”男人局促地扶了扶眼镜,黝黑的脸泛着紫。
果然是他。老王看局面乱了,好说歹说劝住她,女人才喃喃自语走了。老王觉得这事也蹊跷,怕冤枉侃工程师,他可是最有实力当技术处长的人。老王拿起电话给技术处,接电话的是代理处长徐某,老王说了这事,还说不要冤枉侃工。徐某满口答应,脸上掠过狡黠的笑。他一拍大腿,嘿,这可是重磅炸弹啊,搁谁都得粉身碎骨,得来全不费工夫!徐某打个响指,脚下生风蹭蹭上了二楼,钻进厂长办公室。
女人没再来,厂里却炸开了锅。
“真看不出啊,厚道的侃工还有这手,真应了那句话蔫骚”,排山倒海的气势,足以说明吐沫星子淹死人。老王也有了化学反应,由最初怀疑,到猜测是不是真的,呸呸,不会……
厂长把侃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侃工啊!你四十好几了,咋这糊涂?咋和女人扯上了?让我咋安排你?”侃工涨红着脸:“厂长,没影的事儿,你相信啊?”
“咋解释?她咋不拉别人?”
“你,你,也太简单了吧?”
“那你让她说清楚你的清白吧!不然,我也不好办了。”
“没影的事儿咋说清?……好,好,我走人,免得你不好做人!”
门嘭地关上。
侃一脑门子火气,这事离奇啊,她打哪儿冒出来呀?又咋说请?他郁闷,老实厚道半辈子,没想到……唉!
回家,他阴沉着脸,媳妇问咋了?他不言语,抽着闷烟,人在烟雾缭绕里憋气。片刻,他扇了扇烟雾说,办调动吧。媳妇乐了,好啊!就为这事儿愁啊,早该想通,离家近,那个公司老板还重用你。
不久,侃工夹着公文包,步履沉重地走着,不时回望办公楼,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老王心里七上八下:侃工,您真走了?不该走啊!侃握了握老王的手,眼圈一红,转身走了。老王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酸酸的,眼泪差点出来。办公大楼的玻璃窗前,徐某瞅着侃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褶子开了花。
侃工走了,话题也被他带走。
一个月后,有个男人进了门卫,穿着质朴,一脸的憨实。他说是女人的哥,要找厂领导有急事。老王忽悠一下,不敢怠慢,带着他到二楼,赶巧碰上徐处长,徐某听老王说女人的哥,来了兴趣,也跟进厂长办公室。
男人从衣兜里,悉悉索索掏出日记本,翻开一页递给厂长。上面写着:今天打饭,赶巧身上没带钱,出了一头汗,后边好心的大哥替我交了钱。他叫啥都不知道,只记得他高高的,黑黑的,脸不平整,可我到死认得他。落款是十年前的日子。
厂长抬头疑惑地看着男人。男人说,十年前,俺妹子在这儿干过临时工,好心的大哥替她付过饭钱,人家不准记得了。俺妹子回乡后,俺妈暴病死了,她受了刺激,神经不大正常,大夫说啥妄想症,俺也不懂。前阵子,病又犯了,吵着要找人,拦都拦不住,我怕你们冤枉那个大哥,送她去医院,趁农闲来了。俺是不是多余,厂长是文化人不像俺土包子,嘿嘿……
“呸呸!文化人。侃工走了。老子明儿也退休喽!拜拜!”
老王随着风声出门,门在背后砰砰作响。
(2015年5月10日定稿于星河湾)
纵观全文,作品既有思想性又有艺术性,是一篇难得的佳作。我为社长点赞1764次,哈哈,连本文的标点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