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住院日记(散文)
“呵呵,老太太业务够繁忙的呀!”我打趣她。
“唉,不忙有啥辙呀,给儿子结婚欠了一屁股饥荒,总得还点儿吧!”花阿姨无奈地摇了摇头。
“您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勤俭持家的不至于吧!”我有点不相信。
“要是俩口子挣,那是不算啥,可我是一个人养活他们仨,还有和那哥俩轮班养着俩老家,如果不借钱就那也不够那了。”花阿姨无意间透露了她的家境。
“哦。”我无语了,不知道下面的话茬该咋接了,只好拿看书遮掩。
“老姐真是够不容易,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三姐也是年轻就守寡,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们长大。也是大冷的天湿一把干一把,吃饭更是凉一口热一口。好不容易盼着孩子们长大了,可是现在还是要受媳妇的气。三四十亩地都种大葱,夏天在地里培葱晒得和土地爷差不多,哼哧哼哧挣点钱儿,一分也舍不得花都给儿子和媳妇。也没落好。越是大秋麦月活儿忙,她们越是往丈人家跑,生怕替他妈干一点活儿。你说你懒也就罢了,不指望着你干活儿。你不该再赌博了,儿媳妇的娘家搁着一伙儿赌博的,每次家去都赌博,而且还不玩小的。我姐辛辛苦苦挣的那点钱正好给她当本钱,多数是肉包子打狗,啥时候把带去的钱都输光了啥时候回来。有时候我就劝我姐离开他们,和他们分家另过,可我姐总是舍不得儿子。哎!真应了那句老话——儿子是父母上辈的债主。我姐上辈一定欠了他不少钱,这辈子还来了……”许阿姨说到动情之处还用纸巾抹几次眼泪。
“光是钱的问题就好了,我还在媳妇教育孩子问题意见不能一致。她是把孩子惯的没样,别人说不得,劝不得,想咋样是咋样。这不,初二系着她上娘家,初五我让闺女们回家拜年,寻思着孩子们还都放假,就留在姥姥家多住两天吧。结果,也不知道因为啥我那孙女就把她大姑的表姐给挠哭了,她表姐吃亏了当然也不乐意就推了我孙女一个大屁堆,也哭了。本来我想过去把两个孩子哄开,但看见她过去了,我就撤回来了。心想孩子之间也就那么点小事,拉开了,哄哄就好,谁去不是去呀!可没想我媳妇过去,就给她大姑那孩子俩大嘴巴:‘哪里来的野种跑这撒野来了。’我立马惊呆了,我知道她护犊子,但是我没想到她除了护犊子,还这么混不讲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是,我那外甥女是我闺女抱养的,可你作为老妗子也不该这么说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找她说道说道:‘婷,你这么办事可不对了,哪有孩子不调皮的,有点小吵小闹的不算啥大事,两边哄哄不就好了吗?你至于下手打孩子吗?再者说了,就算她是抱养的,但也是你大姐抱养的,你哪能这样说话呢?幸亏你大姐不在这,要不你这小脸往哪搁?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大姐,但是你这多伤人呀,多伤孩子的自尊心。’我本想就这样跟她说开了,让她下次注点意就行了。你猜她咋说,保证你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家是我的吧?我在自己的家里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哪个意思呀?你就是这个意思。好,既然这样这个家我不住了,都留个那个野种住吧!我们娘几个回娘家,给她腾地方。’说着就抡风拾火地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吓得我赶忙给闺女打电话让她先把孩子接回去,又给儿子打电话让他从朋友家出来,陪着我给她接媳妇去吧。说实话我真不想去,可为了儿子,硬着头皮也得去呀!你知道现在说个媳妇有多难吗?我这拉得饥荒还没还完,她要是走了,我可没能力再给儿子说媳妇。只能到她娘家伸着脑袋等着人家弹呗!……”花阿姨越说越觉得委屈,几次撩起衣襟擦拭眼角的泪水。
我在一旁没有插话的份,只能默默地给她递过卫生纸巾代替她的衣襟。
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外扬,要不是阿姨真的委屈不行,她也不会跟我们这些外人说道说道呀!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赵建华,你去一趟医生的办公室,你的主治医师找你。”护士又来找我了。
我得以短暂的离开这个压抑的病房。
在去往医生办公室的楼道里恰好遇见花阿姨的大女儿,她告诉我说花阿姨的手术定在下星期四。
等我从办公室回到病房,两位阿姨已经转移了话题,有说有笑的样子看上去还不错。
见我进来赶忙都赶忙问:“医生找你啥事?都挺好的吧?”
“哦,没啥大问题,就是肝功能的指标有点不合格,让我领点维生素C,调节调节。”我晃动手里的药袋说。
“是吗?这是医生负责,哪里有一丁点毛病都要先养好了再说,要不他都不敢手术。”许阿姨说。
“噔噔噔,有请年度最帅的小帅哥李佳晨闪亮登场。”
“儿子!”我惊讶地回头望向门口,儿子拎着一个塑料手提袋窜进了病房。
“你咋来了。”
“我跟我姥姥来了。”
说话间,我妈在妹子建民的陪同下一前一后也走进了病房。
“妈,您咋来了?”我赶忙让她们坐下。
“我今天上你二姨她们家,就顺道过来看看。”妈很平淡地说。
我太了解我妈,她就是那样的人,哪怕是明明心里很是惦记,但嘴上也永远都是那么冷静平淡。
这不,又拿二姨说事。诚然,自从去年姥姥过世后,妈妈和二姨这老姐俩走动的就更勤了。但是我心理清楚,老妈是故意,把来意说颠倒了。
“你说你那儿子多惦记着你呀?昨天放学,我跟他说明天带着他上宝坻看姨姥去,他就悄悄地跟我商量:‘咱们可不可以顺道看看我妈呀!她在医院生病呢?我怕她害怕,我想陪陪她。’并且还把昨天晚上我给他的稻香村的小点心,偷偷地放起来3块,我问他为啥不吃了,他说留着今天给你带来。”妈妈一个劲儿夸儿子。
“小帅哥,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长大了。”我一把拉过调皮的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儿子刚才被姥姥夸得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在我的怀里有点扭扭捏捏玩着手指头。
“作业都写完了吗?”我问。
“哦,他从昨天放学就写,写到晚上八点多,大概是写完了吧!”我妈抢在他前面回答。
“臭儿子,不赖呀!”我赞许他说。
“我是儿子,但是不臭。”儿子调皮地更正。
“呵呵呵!臭样!”我摸着儿子的脑袋说。
“不臭,不臭,不臭……”儿子一个劲地说着,边说边挠我的痒痒:“还臭吗?还臭吗?”
片刻的欢愉,扫走了我全身的疲惫。
我妈坐了一会儿,叮嘱我有事一定给家里打电话。然后,叫儿子跟她去姨姥家。
“让佳晨先在这多跟我大姐待会儿,等会儿跟我上我们家吧!我一会儿就下夜班了,顺便带他出去玩会儿,省得您累,也省得他闷。”妹子建民接着说:“傍晚,我再把他给您送我二姨家去。”
就这样,送走了母亲和妹子,儿子留在病房里陪我。
“妈给你,这是我姥姥给我买的点心,我没舍得都吃了,给你留几块,你尝尝,挺不错的。”儿子从塑料手提袋里掏出点心把包装袋撕开递给我说。
我把点心拿在手心,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想着他当时忍着美味的诱惑,还要从自己的零食里省下来,又这么远从家里带来的。我就舍不得吃,要细细的品尝这代表着孩子满满的爱意——它现在已经超越一般点心的概念,而是代表着孩子的一颗孝心。
他在病床边的小桌子旁坐下了,在塑料手提袋里掏出书本让我给他听写。
因为我妈没啥文化,好多字她都不认识,没法辅导他功课。家里我爸和我弟倒是能辅导他功课,可是他们都上班没空辅导他功课。他就趁着来医院看我,便把作业拿医院来了。
九点来钟,妹子建民交完班,把儿子接走了。
下午两点多,许阿姨康复出院,临走还不忘了关照我们好好治病,早日康复,空闲了去她家串门去。
虽然早知道这是一场注定了的分别,也应该为她的康复而高兴,但短暂的相处下来,真到要分别的时候,猛然间大家的心里都是酸溜溜的。
下午四点多,花阿姨的儿子来了,为了节省几天的床铺费,跟医生软磨硬泡地要求白天来,夜里走。医生招架不过最终答应他,每天傍晚五点半医院下班了以后再走,第二天早上在六点半之前要赶到。
傍晚五点半刚过花阿姨回家了,三个人的病房现在成了我自己的单间。
正月十八 星期日阴有大风
今天气温和昨天相比骤降了将近十多度,呼呼的北风像老牛叫的一样整整刮了一宿。我还在睡梦中,就被花阿姨的敲门声叫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被子里爬起来,趿拉着拖鞋,把病房门打开。发现竟然是花阿姨一个人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了。我惊奇的赶忙把她让进屋里让她暖和暖和。
“咋就您一个人来?”我看了看手机上的点刚过六点。
“哦,我寻思着,这也没啥事,来也是在陪着我干呆着,还不如他们忙就让他们忙吧!”花阿姨淡淡地说。
“那也不能仨孩子都忙呀?”我问。
“大闺女忙着开广交会去了,二闺女的孩子感冒了,我们仨这不刚开车把我送来上班去了,说下班再来接我。”花阿姨说。
“哦,可不嘛,是都挺忙的。”我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老妈都病了,儿女们还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呢。难道真的没有一点良心吗?
“今天比昨天又降温了不少,您这么早来多冷呀!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我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子热水递过去了。
“没事,我是坐我儿子的汽车来的,不冷!”花阿姨虽然嘴上说着不冷,但是还是双手捧着杯子,利用杯里的热气直往脸上靠。
我看她的确挺冷,就想带她去洗漱间里打一点热水,让她用热水泡泡舒服舒服。
“您来这么早还洗漱吧!正好我也没洗脸呢,咱们娘俩搭伴一块洗洗脸,吃个早饭去呗!”我不容她分说,就从她床下拿起昨天她二闺女给她买来的毛巾和脸盆,带上自己的毛巾和脸盆,拉着她一起走了。
“幸亏你拉着我来了,要不我自己还真不认识。”花阿姨在洗漱间里跟我说,“我一来进医院就转向。”
“您下次按着牌子上的说明就不能转向了。”我教阿姨。
“牌子上的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您没上过学吗?”
“上过几天,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早就就饭吃了。”说完了,阿姨还哈哈一乐,“每天扒开俩眼就是瞎忙那还有功夫记住它呀!”
唉,阿姨说的轻松我却听得沉重。就这样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出门就转向的老妈。他们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医院呀!
从那时起,我多了一个任务,就是不论是吃饭,还是去门诊擦洗我都带着花阿姨进进出出。
因为我们的病房紧挨着产房,所以一般顺产的产妇都从我们病房前经过。
下午又一个产妇推出了产房。
花阿姨说:“你看抱着孩子在前头走的准是婆婆,跟在产妇身边的那个才是妈。”
“您咋知道呢?”
“女人生孩就是这样,婆婆关心的孩子咋样咋样,只有妈才关心闺女咋样咋样呢。”
“这个我还真没有体会,因为我生孩时就是我妈和我老公俩个人陪着我,我婆婆是盲人她照顾不了我,所以没来。”
“你不信,咱们就悄悄地在门外看看去,反正也不远就在斜对门。”
出于好奇,我便同意了阿姨的意见,悄悄地在门外观看。果不其然,婆家人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部围着孩子在哪里讨论着。像爸爸多一点还是像妈妈多一点,是随妈妈白一点还是随爸爸黑一点,会不会像爸爸小时候一样淘气……还有人拿着手机一个劲儿对着孩子拍照,孩子更是奶奶摸完了,爷爷摸。就像看见一块无价之宝一样爱不释手。产妇的旁边只有她妈,在婆家人忙碌的时候,第一时间拿着热毛巾给女儿擦拭,已经被汗水刷洗的脸,用手指梳理她那浸泡的早已打绺的头发。
此情此景,一股异样的酸楚涌上我的心头,说不出来的难受。
回想以前经常有一些能言善语的婆婆们常说——媳妇和闺女一样看待,多个媳妇,就等于多了一个闺女,多了一件贴心的棉袄。假如今天的此情此景,被她们看见不知道又做何感想?又会有怎样的一番言论呢?
“阿姨,我哪还有一些圣女果呢?你血糖高吃不了其它的水果,咱们吃点这个吧!我这就拿水房洗洗去,咱们上屋里吃去,这楼道有点凉,我们回去吧!”我刻意避开刚才的话题,不想再看了。
“好,正好我哪里还有几根小秋黄瓜呢,一块洗了,咱们一起吃。”我和阿姨相跟着,一前一后回了病房。
下午,我的主管护士悄悄地跟我说:“有单间病房了,你搬那里住去吧,也按标准间给你们算。”
我想就算她们看在我妹妹的面子给我特殊照顾,我也不能借着妹子的脸面在这里搞特殊吧!单间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还有另一个原因——算是小小的恻隐之心吧!若真把这个大字不识的阿姨,一个人扔在这偌大医院里,她该怎样的茫然无措呀!有我在她还能和我同进同出的陪着她,也不至于感到孤单无助。
“谢谢您,我就不过去了,您还是把单间留给别人吧!就别单另替我费心了,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我满怀谢意微笑着跟我的主管护士说。
“我和大民是好姐妹,照顾她姐是我应该的,就算没别人的也该有您的呀!”护士小声的在我耳边嘀咕。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好意,不过还是留着给医院多挣点钱吧!万一这事有人查下来,轻了挨批,重了挨罚,何必冒那个风险干啥呢?”我解释说。
“那你这个病床没有输氧设备呀!术后需要吸氧咋办?”护士为难了。
“东床不是空着吗?那个大姨走了,我就住她的铺不好吗?”我指了指东边那张床铺。
因果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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