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王佳平杯”征文】怄 气(散文)
夏收割麦,龙口夺食,是农民最苦最紧张的日子。而对母亲来说,也是大显身手的时机。母亲不仅手快,而且会用巧劲,每年都充当“领行子”角色。在我眼里,母亲不只是割麦,而是在金黄的麦浪中表演杂技。只“唰、唰”两镰刀下去,大把麦秸便飞快涌到怀里;镰刀变戏法似的夹在胳肘窝里,俩手飞舞着扎起捆麦的“腰子”;然后用脚轻轻一挑,麦秸便移到腰子上;身子顺势向前一跃,还没看清再去挥舞镰刀,大把麦秸已经扑到怀里。我第一次参加割麦时,跟在母亲后面,只割一垅。那滋味真不好受。不一会儿工夫,就腰疼腿酸手没劲,没割到半截就直呼腰疼。母亲已经割到老远处,回头笑着说,小孩子哪有腰呢?你一心想着马上就能吃到白面馍馍,就不会觉得腰疼了。我只能忍痛又割起来,却发现前面的麦垅已经空了。原来母亲早替我割过了。
摘棉花也是技术活,不仅要快还要干净。母亲出工时,总要比别人多拿两个包袱。胸前围一个,肩上一边挎一个。有回我跟着一块去,才见识到母亲怎么会被称为高手的。人们都用两只手摘,却只能摘一朵花。母亲的手像猛雨落地一般迅猛,同时能摘两朵花不说,还极度地准确,从不碰棉桃周围的枯叶。摘下的棉花顺手便装到左右两个包里,前面的大包是到最后才用的。到生产队库房过称,毫无疑问又是第一名。
在家里真的很难看到母亲消闲一会儿。只有大年三十熬完夜,等大家都躺下了,她才腾出空来拾掇自己。可猛然间又想起弟弟还未洗脚,便从被窝里拽出来,把脚强摁到热水中,一边洗一边唠叨,你这脏脚咋也跟着要过年呀!大小人全熟睡了,母亲仍在忙活。每个人的新衣服,都要经她的手,从箱子里取出来,再一件一件摆到炕头。稍微合会儿眼,就该点火放炮迎新年啦!
弟弟妹妹没一个像我那样有福气,独自享受过母亲的宠爱。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唠叨也越来越多。刚数落完这个,就又去挑剔那个。只有对我例外,当着弟妹们的面经常夸我,你们看你哥哥,不仅念书用功,眼里还有活,你们都像他,我就省心多啦!
……
八、
还有个难忘的记忆,我却始终不愿打开,甚至想把它从记忆中彻底抹掉。
我十四岁那年,我亲爱的母亲竟患了绝症。年初发现的,先后去大医院看过两次,年底就撒手人寰。我当时上初中,请了两个月假伺候母亲。我能伺候个啥呢。每天除了烧开水、冲鸡蛋和打扫卫生外,就守在母亲身边。这时候母亲有的是闲工夫,却被病魔折腾得没了人样。往往一阵闲话过后,或筋疲力尽,或疼痛难忍。母亲总提醒我,你有空多看看书吧,课程拉得太多,以后会跟不上的。在最后几天的日子里,母亲已经意识到,将不久于人世。一天,她握住我的手,久久不肯放松,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娃你知道的。我要不在了,你可得带好弟弟妹妹呀,他们还小,也都听你的话,……
母亲说了好多好多,却始终没有说出“不亲”两个字来。我与母亲抱头痛哭在一起。但始终没能说出半句保证之类的话来。这还用说吗?任何表白和承诺,都是多余的,同样也是苍白无力的。
四十多年过去。在安葬父亲的时候,我与弟弟妹妹又一次跪到母亲的坟头。我思绪万千,想起了太多太多的往事。母亲的身影像闪光灯那样,在眼前不住地闪烁。有悠闲自在、温柔体贴和从容贤惠的,但更多却是匆忙焦急、手脚麻利和嘴碎唠叨的。几十年一晃而过,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而母亲的形象却依然如故,定格于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年代。
我突然恍然大悟。母亲离开我们的时候,才三十五岁呀,那是多么美好的年华!
我们之间的母子缘分,实在太短暂也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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