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向前边传了一句话，说师长走不动了，掉在炊事班后面了。
　　 王进听到后，就对李大前说：“指导员，你等一等吧，照顾他。”
　　 “他不会要你照顾的。”李大前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哎，昨天叫他骑马走大路到虎山口等们多好！他硬是不去！我说：‘你已经走六天，真怕把你拖垮！’他说：‘你叫我半路上停止，不，我要硬走到底！’嘿……”王进只顾说话，差点摔了一跤。
　　 李大前说：“你不知道师长的心情吗，他常说，前半辈子总算没有白活，后半辈子要活得更有意义。他流汗流血，换来了多少实战经验，总想抓紧时间传给我们。美帝国主义在越南扩大侵略战争，只要他们的地面部队越过十七度线侵犯北方，我们就有可能要出兵！所以，师长更是争分夺秒，恨不得拎着口袋底儿，把实战经验全倒给我们。其实，我们也希望他亲自带，亲自教。连长，我们要多用心，把他那些宝贵财富快点接下来。”
　　 “对！不过，他到底不能跟我们比啦，你还是等他一下吧。”
　　 李大前站在路边，等候着师长。
　　 王进领着队伍直往前闯。暴雨一直未停，但他们毫无畏色。花了一个半小时，才过茅草地。接着又钻林子，爬悬崖，过沼地，越深涧。淋雨，摔跤，挨饿，流血，都成了挺愉快的事儿。王进担心师长走不动，可是，他不能降低行军速度。
　　 走上一条山梁，暴雨总算停息了。这是丛林中一个比较高、比较空旷的地方，附近有片翠绿的野芭蕉林。王进看看地图，放心了。抬头，望得见一块蓝色的天空，太阳又从云缝里露了脸。战士们眯着眼睛，用手打着遮阳，欢呼雀跃。王进命令队伍原地休息，一个人直向山坡下的杂树林子里探路去了。
　　 师长和李大前赶上来了。师长没找地方坐，就向战土们问这问那。等到王进从山坡下上来时，他忙问道：“下边山谷里是不是有一条大河？”
　　 “有。奇怪，图上标的只是一条山沟。”
　　 这时，战士们注意静听，山谷里果然有河水急湍的咆哮声。
　　 师长掀起湿军装的前襟，把裤带紧了一下，弯下腰系好松了的鞋带，问李大前和王进：
　　 “客观情况千变万化，你们打算怎么办？”
　　 “照直前进！”两人同声回答。
　　 “好！这对我们是个更大的考验，有天大的困难，也要按时走到虎山口。走，先去看看。”
　　 连队又向着山谷深处挺进。
　　
　　 5
　　
　　 山洪暴发了。原来的深沟变成了汹涌的激流。水面虽然只有两丈多宽，但波涛却象千万吨的大石头，从高高的山顶向下倾泻。那响声，使人面对面说话也听不清。东西两岸，都是二三十米高的悬崖峭壁，象刀剖过一样。站在崖边，低头望水面，头晕眼花。想越过这激流，的确非常非常困难。抬头，那狭长的天空，已经阴黑了。战士们谁不着急？如果在这里磨蹭得太久，怎么能按吋走到虎山口？
　　 “游过去！”战士们喊叫着。
　　 师长站在激流边，望着摩拳擦掌的战士，望着心急火燎的王进，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好象一步就要跨到对岸去。他早看见了那个宝，可以把队伍安全带到对岸去，但他把嘴闭紧，先看王进和李大前咋办？胜利完成这次行军任务，固然很重，但更重要的是锻炼人，要利用机会逼着王进和李大前眼睛向下，让战士们学会开动脑筋。
　　 王进靠着一棵大树站着，手插进衣袋里，掏出一张芭蕉叶子。原来，他把张春华字条装起来了。它上面的的墨迹早已被雨水冲光。他抚摸一阵，才把它丢在地上。
　　 “王进，你又不要它了？”师长笑道。
　　 “师长，我都记心上啦！”
　　 王进说着，没请示师长怎么办，就清清子，放大嗓喊道：“同志们，大家想办法吧，怎样过得更快、更安全？”
　　 师长显然十分赞赏王进这一着，隐藏笑意，一点也不表示出来。
　　 张春华忽然喊一声：“有了，”指着倒在王进背后的大树，说，“林子里倒下的树不少，抬几棵来搭一条桥吧！”
　　 师长喜爱地向张春华投了一眼，说：“这就对了！”
　　 王进挥动斧头，砍去树上的枯枝。
　　 李大前松了一口气，陪同师长坐在一块石头上，抓一把草塞德在师长背后，请他把身子往石头上靠一靠。师长把草丢开，两手按在膝盖，说：
　　 “战士们的水平很高，我们要把他们的智慧都挖出来！”
　　 李大前说：“这几天我和连长也有一些体会。”
　　 “你们有些什么体会，总结总结吧。”
　　 “心里真正要有战士，眼睛真正要看战士。”
　　 “对，像张春华这样的机关枪，就应该多装备儿挺。”
　　 “他的杀敌决心很大，老盼望着上前线。也懂得当家作主。他已递了入党申请书。”
　　 师长说：“我也长见识了。以后指挥丛林作战，就多了一点本钱。”
　　 师长还要说什么，王进他们大树残枝都砍掉了。只见刀光闪处，木屑飞溅。战士们用木杠抵着大树，推的推，拖的拖，大树竖起来，向对岸倒下去，在激流上空架起了一座独木桥。在这种场合，王进最容易上来猛劲。他把大家的勇气鼓足，又拖出一棵枯树，加在独木桥边，两头固定，便桥就搭好了。
　　 王进喊道：“三班先过，跟我走！”
　　 三班战士马上行动起来了。
　　
　　 6
　　 我们走在大路上，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
　　 披荆斩棘奔向前方……
　　 听到这山洪掩盖不住的歌声，师长不看队伍了。他掏出个红皮笔记本，又蹲下去画地图。原来，他今天在一页白纸上，随手记下连队前进的历程。紅色鉛笔划出的路綫，从西向东，曲曲折折。密林，悬崖，深涧，草地，竹丛，野芭蕉林，都用各种记号标示出来了。现在，又在红线末端，加上了激流和凌驾激流上空的“木桥”。
　　 王进对照自己手里的地图看看，师长画的路线，竟跟他在图上标的路线十分近似，但不同的是，师长还记下了许多新发现的地形地物。
　　 “师长，这条路线是大家走出来的。”王进若有所悟地说。
　　 “这就说对了。没有大家的心血，我们这条红线从哪里来？王进，好好总结这几天经验吧。群众路线、发扬民主这个传家宝，我们千千万万不能丢掉啊！”
　　 师长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他心里有很多话要对王进说。可是，有一只裹腿松了，伸出脚解裹腿。裹腿布是湿的，粘满了泥。解开一看，小腿都发白、打皱了。趁王进没注意，连忙把裤脚放下去。
　　 “师长，大家都担心你两条腿不能走了！”
　　 听到背后的声昔，师长回头一看，见是李大前。他赶快缠好裹腿，嘿嘿笑道：“不能走？那是你太不相信我了！”
　　 的确，他满怀信心。这几天的考验已经証明：只要能像青年时候那样舍得冲，舍得滚，不怕牙齿咬破嘴唇；只要不急急忙忙“养老”；只要跟战士在一起，这两条腿还能走很远很远的路。
　　 师长拄着实心竹拐棍站起来，望望前边莽苍苍的林海，知道象征着最后胜利的虎山口，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不过，还得通过一片泥沼地。越接近胜利，艰难险阻越多。可是那算什么？正象战士们说的，小意思！身边有一百几十个战士，任何障碍都能够冲破，任何艰险也挡不住“穿林虎”前进的脚步！
　　 他拖起实心竹拐棍，大步走进开路班的行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