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寒桥十年(小说)
她坐在座位上,旁边是沈的桌子,他没有来上课,她请假去找他,下午她在网吧里找到他,他在打屏幕上的僵尸,她把他拉出去,他坐在天桥的阶梯上,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地响,天空里有大片乌云黑沉沉的压来。
“为什么不来上课?”她问。
“这与你无关。”他想起她喜欢对他说的那句。
“我没想过会这样。”她说。
“你回去自习吧。”他说。
“我不会走的。”她说。
他不说话,雨丝落下来打湿他的面颊,她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了啤酒给他,春寒中,她和他坐在雨中喝完两瓶啤酒,她的酒量依旧很浅,她的脸红得像冬天里的苹果,她趴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他知道从明天起他不能再说他喜欢她的话了,他吻她,她在梦里像流淌在清泉里一样清凉,他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泪滴在地上,在雨水中消失。他抱着她去店门前避雨,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还有一节自习课才放学,雨丝还是轻盈地落在这座城市。
她说她必须要去吃饭,她不能让妈妈发现她喝了酒,他说这次换他请她吃火锅,她点头。
他说:“寒,在你今晚回家之前,我们可以是恋人的关系吗?因为从明天起我们只是朋友。”
她点头,说:“嗯。”
他买了一朵玫瑰送给她,他牵着她的手走在雨里,雨丝落在她的长发上,颗颗晶莹透亮。
她很少再接到他的电话,她又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她觉得这样很好,她和他之间都不再会造成对方的负担,妈妈每天为她做好饭菜,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自己的样子好像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在心里她希望自己守住这份自然。
高考前一天她碰见林,林说想和她上同一所城市的大学,哪怕不在同一所学校,她问他喜欢南方还是北方,他说南方较好,北方的风太刺骨。
她和他都去了南方,她希望在南方可以看到各种不同的花,比如彼岸花和茉莉、还有莲花,她希望自己能再次养它们。黑子离开她去了奶奶家里,她时常想念黑子,暑假她会回去看爷爷奶奶和黑子,她依旧不化妆,不烫发染发,她的美是藏在骨子里的寡淡。
林和她在这座南方小城的两端,他去看她,公交车横跨整座城市,她依旧和他保持距离,在外人眼里,他们不过是同一个市里来到陌生城市的伙伴,他不会牵起她的手走在街道上,他只走在她的身后,看她的背影。
夜晚她睡在宿舍的床上想起沈,她都和他少了联系,他就像风一样从她身边划过,没有一点痕迹。她收到沈的第一封信是在大二的国庆假期,沈说他去了北方,那里的学生都是热情外扬的,他只是吃不惯那里的食物,喝不惯稀粥里面放太多的糖,他多数时候吃面和米粉,他就是吃这些度过了一年,他说他很想她,但是他已经不喜欢她,他爱上了一个北方姑娘,头发浓密,皮肤白净,单眼皮,她也爱他。
林打来电话说他决定要考研,他的英语已经过了六级,她祝贺他,他说读完研后他决定先结婚,她不说话,她想起他说十年后和她结婚,是因为他要考研。大学毕业后她在一家编辑部工作,她把黑子从老家接到了这里,她又收到沈突然寄来的信是在一个下雨的冬季,他要结婚了,他的妻子是一位美丽的北方女子,高大白皙,信封里有他们的照片。她看着窗外的雨,就像她和他那晚坐在天桥上喝酒时候的雨一样。
她给他送去了祝福,他说很高兴收到她的祝福,她在那天突然流泪,她在想如果她会喜欢沈,那他依旧会去北方么?他是不会再爱她的,那场雨定格了他年少时的情意。
她继续一个人和一条狗,白天上班,她开始画淡妆,这是对同事的基本尊敬,夜晚在网上看诗歌,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她在阳台上种了彼岸花、白色茉莉、夕颜花、还有莲花,她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那天她去编辑部的朋友家里吃饭,屋子里没有人,她在屋里喊朋友的名字,没有人答应,有人抱住她的腰,她回头看,是林,她高兴得流泪,她看着林的眼睛,那幽蓝的光还在。
“寒,我们去结婚吧。”林说。
她点头,她说:“十年真的好快,林,我们都还是当初的模样。”
林笑,她也笑。
领结婚证的那天,她收到了沈的祝福,她对林讲了当年沈和她的故事,林说他都知道,这些年她的一切他都知道,所以他一直在等她,而她也一直在等他。
“我不想再叫你林,我要叫你桥,像你叫我寒一样。”她说。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们的爱恋没有美好的开始,但现在我觉得却有了很好的结局,这与陈奕迅的《十年》是颠倒的,因为我们在十年之后不是朋友,就像你的名字,十年前我叫你林,十年后我叫你桥。”她说。
“寒,你相信轮回么?”他问。
她点头,她说:“一切都存在无止境的轮回中,桥,我不怕一切不会长久。”
她觉得自己像放开手中的风筝线一样,风筝漫无目的游走停歇,风起后又随风飘扬,在合适的地点被孩童捡起,重新为它牵线,在偶然的轮回中,它再次断线,周而复始,最后它粉身碎骨躺在山崖间,慢慢被风腐蚀消融。她明白没有什么可以永远得到,所以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失去,而桥的出现,会带给她后半生的精彩,她只在能爱他的年华里好好爱他,就这样一直走,走到地老天荒,走向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