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我们到哪里去(情感小说)
“命令,命令,你就知道个命令。人家都骑在你祖宗头上尿尿啦,你连个屁也不敢放。你不认祖宗我还要认,我找他们算账去。”
“算啥帐,我们拿了人家不少的好处嘞。再说人家是公家派来的,你小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呀。”
(五)
我们这儿还来过一个艺术家呢,反正大家都这么叫他。这个艺术家个头不高,络腮胡子,塌鼻梁,背稍微有点驮。刚来那阵子,他不和我们说话,成天背一个大木板在山崖晃悠,我们以为他是个哑巴。突然有一天,他开口说话了,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们又以为他的脑子有问题。
“嗨,艺术家,你说的黑洞是个啥?”
“这个······”
“是不是女人裆里那个黑洞洞,哈哈。”
艺术家的脸涨得通红,面对着愚昧的庄稼人,他的艺术理论变成了娱乐的荤段子。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忘补充一句,“嗨,艺术家,你们城里又不是没有黑洞洞,还非要跑我们这里找。”
又一阵哄笑。
不久,艺术家转悠过的山崖响起了爆破声,几丈高的山崖瞬时七疮八孔。哦,这就是黑洞啊,憨厚的庄稼人才反应过来。
这个艺术家后来背着他的大木板走了,听说他还没进城就被抓去坐牢了,原因很简单,他宣扬歪理邪说。又听说公安抓错了人给放了,他拿着那些艺术作品去了北京,还获得了一个大奖,连外国人也准备组团来我们这儿参观。这些没头脑的事情谁晓得真假呢,后山崖上那一个个洞倒是还在。
提起这后山崖,我又想起了王二,这个可怜的人,他的婆娘那年就是在这儿丧了命。王二的婆娘是个小脚女人,走起路来像是在跑,人却很能干。生产队那会儿,别人挣一个工分,她就能挣两个,惹得大家眼睛发红。村子里传出流言,说她跟生产队队长有一腿,更有甚者,将当时她跟生产队队长偷情的情景描绘得有模有样:有一天晚上,已经深夜了,风特别大,你猜怎么着,想你也不知道了吧,一个小脚女人趁丈夫熟睡后,偷偷溜出门,往村头跑去,边跑还边回头看。这时候啊,那个藏在村头草垛后的男人早已迫不及待了,把这个小脚女人拦腰一抱就拖进了草垛。不一会儿,草垛背后就传来了猫叫声,听说这事还是李二娃他娘起来给牲口上草料发现的。
王二经受不了这样大的耻辱,逮着他的婆娘就打,咒骂她的婆娘是个狐狸精,早死早投胎,最后还是李二娃她娘出来澄清了这件事,破了这谣言。
王二的婆娘摔下山崖的第二天才被找到,头一天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雪,她跟我那婆娘要了把手电,说是有一只羊糕丢了,王二给儿子往井上送干粮还没回来,然后迈着小步子向后山去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我看见王二家的羊还在圈里,知道出事了。
王二哭着说是他对不起他的婆娘,那天晚上他真不该喝酒。王二的儿子一口咬定王二的婆娘是王二咒死的,父子俩反目成仇,各过各的。
(六)
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我看见太阳是黑色的,对面那座光秃秃的山头好像一座新坟,我的身体如木头一般僵硬。
村长他们是在下暴雨的第二天就开始收拾家当了,我说牲口要是带不走,就留给我吧。他们不理我,真是让我难过。我心里清楚,村长一定在生我的气,他以往的决定我总是举双手赞成的,这次却违背了他。但我不后悔,我对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产生了感情,要是进了城里,我肯定睡觉都不踏实。王二原本也是不愿去的,可为了儿子往后的日子,他含着泪坐上了搬运的卡车。
现在,村子里的窑洞大半坍塌了,连着下了三十多天的暴雨,山水漫下来,即使是铜墙铁壁,也冲毁了。老辈人说的对,得罪了龙王爷,龙王爷迟早会来要命的,所以,几辈子人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随便上山砍伐一棵树、毁坏一片草地。可如今,山上连一块能做棺材的木头都找不到了,龙王爷不发怒才怪呢。
我记不清那些穿红皮的人什么时候离开村子的,仿佛是一夜之间消失的。有一个早晨,天麻麻亮,我那个婆娘病犯了,我下到脚底中心,起身去套牛车,我的婆娘叫住了我。
“你听,什么声音?”
我以为她疼晕了,在说胡话。
“别说话,我们这就走去医院。”
我一边说话,一边穿鞋。
“你仔细听。”
“听不到,安静得很。”
我被我的婆娘弄糊涂了,我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我的婆娘说听不到响动就对了,那帮人走了。我急忙跑出院子,是的,他们走了,井场上抽油机、临时搭建的房子全都被不见了。怎么就走了呢,真是便宜了这些家伙了,你看看,好好的一个村子被他们祸害成啥了。我往后去城里医院给我婆娘看病路过当初施工队驻扎的那个地方,垃圾堆成了山,旁边的河面上漂浮着一层层油花,还有翻着白肚子的死鱼,闻了使人直犯恶心。
(七)
暴雨来临的前一个月,镇上派人给我们拉来了一捆捆树苗,希望我们能把毁掉的树木补回来,你说这是何苦呢。村长这回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行动,那一捆捆树苗子活活被太阳晒干了皮,当柴火使了。
这些糟心的事情,就像一根针深深扎在我的心窝子上,三言两句怎么能说的完呢。我的脑子真是坏透了,我坐在藤椅上就要睡着了,阳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镇上那个年轻干部说好要给我找牛的,怎么还不见人影呢,我那个婆娘要是在的话就好了,她一定会把牛找回来的。王二的这把藤椅真是好极了,让我先躺在这上面睡一会吧,也许一觉醒来,我的黄牛在圈里埋头吃草,村长他们又乘着卡车回来了。我仿佛听见我爷爷站在那个山头扯着嗓子唱:
亮一亮那个嗓啦子儿,
我定一定那个音哎。
我把咱们这二道疙梁就唱上那几声哎。
骑好那个马来我穿哟新衣哎,
我的那个妹啦妹呀实在美
我和我那个妹妹呀,
哎咳哟哎呦呦呦哎唻哟哟,
双骑上那个马哎,
妹妹的那个前脯脯,
哎咳呦哎呦呦呦哎哟哎哟,
在哥哥那脊上爬哎。
绕过这疙梁梁,
哎咳呦哎呦呦呦哎唻哎哟,
拐下了那个弯哎,
这达达没人呀
哎咳呦哎呦呦呦哎哟哎哟,
咱拉呀话话。
啊……哎……,
马驹驹那个撒啦欢哎,
羊羔羔那个跳哎,
哪达达也不如咱那个山沟沟好哎。
哪达达也不如咱那个山沟沟好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