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童云：是哪位大诗人的杰作？真是催人泪下啊。听来像是一个孤儿思念母亲的悲情诗作。是古人的作品吗？
　　 紫 萍：不，是一位当代青年的诗作。
　　 秦童云：当代青年？他叫什么名字？
　　 紫 萍：他叫……韩江林。
　　 秦童云：……！（一阵默然，神色异常）
　　 紫 萍：（注望着母亲）。妈……
　　 秦童云：紫萍，你再咏一遍。
　　 紫 萍：我？（一转念）妈，就让诗作的原创人给您吟咏一遍吧。
　　 秦童云：江林……！（盯注着女儿）
　　 紫 萍：我手机里有江林的录音。（掏出手机播放录音）
　　 秦童云：江林的录音？
　　 紫 萍：妈，您听！
　　 【韩江林吟咏的原声在回荡：
　　 总梦见——您的身影。
　　 记不得——您的面容，
　　 唤千遍——没有应声，
　　 思念您——瞩望夜空。
　　 夜空啊——冰冰冷冷，
　　 泪珠啊——洒落在胸。
　　 天堂里——您多多保重！
　　 妈妈啊——盼来世再逢……
　　 秦童云：……！（如愣如痴，泪滚双颊）
　　 紫 萍：（望着母亲）妈……
　　 秦童云：（扶桌缓坐，有顷）紫萍，给我倒杯水来。
　　 紫 萍：哎。（忙倒了杯水放到母亲面前）妈，您又……心脏不适吗？
　　 秦童云：不，让我坐一会儿。
　　 紫 萍：我爸呢？我给我爸打电话……（欲拨电话）
　　 秦童云：（阻止）不要。他有事。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韩江林进屋。秦童云忙掩饰异常的心情。
　　 江 林：伯母，您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秦童云：没事了。（深深地注望着江林，像是要在他身上寻找什么）已经好了。
　　 江 林：伯母，我和紫萍的想法是：让您请个长假，到泊椿我们家去疗养一段时间。我妈就在心脑血管病专科医院上班，如果您想住院疗养，也很方便的。
　　 秦童云：你们的心意我理解，不过，这不是已经好了吗。（走近电话机拨打电话）文朴，你回来吧。（转向紫萍）紫萍，你去我们学校一趟，把我这张病假条亲手交给罗校长。（掏出假条递过）如果罗校长不在学校，你再去他家一趟，一定亲手交。
　　 紫 萍：哎。（接过假条，转身出屋）
　　 秦童云：江林，马上我们家还有一位客人，和你都是同龄人，你们认识一下。
　　 江 林：好，伯母。
　　 【朱文朴引何秋兰进屋。
　　 朱文朴：江林来了？
　　 江 林：大伯，您回来了……
　　 朱文朴：（向江林和何秋兰）都坐吧！我去厨房烧壶茶。（出屋）
　　 秦童云：秋兰，这就是江林。
　　 秋 兰：（有礼貌地向江林）您好！
　　 江 林：（不失礼节地）您好！
　　 秦童云：江林，这是我的学生，叫何秋兰，她和紫萍是同龄人，大学读的是中医。今年刚毕业。我把她当女儿看待，深知她的人品、才华都是优秀的。希望你们交个朋友。更希望你们情投意合，互相关爱，共建家庭，同度人生……
　　 江 林：（带着激动、含着反抗的双目望着秦童云）伯母！……（瞬间的踌躇，继而转向何秋兰）秋兰，称呼您个妹妹吧。对不起！请原谅我胸怀狭窄，我心中已经没有您的位置。您，请便。
　　 秋 兰：（尴尬地）秦老师……没什么，我上班去了。（随后出屋）
　　 【秦童云无奈地送秋兰至门口,与她挥手告别。
　　 江 林：（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伯母，我，惹您生气了。可是伯母！您是否意思到：您对我和紫萍的精神伤害太沉重了！
　　 秦童云：（片刻的沉默）我何尝没有意思到！可是……
　　 江 林：伯母，您知道吗：我和紫萍在大学虽然不是一届，可读的是一个专业。又同是一个文艺宣传队的队员。当我第一眼看到紫萍的时候，就觉得她是那么可爱，那么可亲。大学相处二年，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百分之百的纯真！百分之百的真诚！没有丝毫的杂念。学院宣传队排演文艺节目，我和紫萍在舞台上扮演哥哥和妹妹俩个角色。同学们都说，舞台上演兄妹，舞台下也真像兄妹。我毕业后，我爸在泊椿市经济效益最好的一家企业给我联系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公司领导凭着与我爸的特殊关系，给予我令同龄人都羡慕的优厚待遇。让我在一位快要退休的老销售科长身边熟悉业务。并且已向我透露：两年之后让我接任销售科长。直到紫萍毕业之后，我们之间兄妹般纯真的关爱才悄然转化为爱情。在泊椿，一个接一个的女孩子向我靠近，向我招手，向我求爱，我都一一拒绝了，因为我心中只有一个紫萍。我已经向公司领导说明了我和紫萍的关系，领导也已经答应接收紫萍到公司上班。可是紫萍说，您和大伯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要在您和大伯身边就业，将来方便照顾您和大伯的晚年生活。对紫萍的这一选择，我不仅理解，而且敬佩！于是我不顾家人的一致反对，毅然辞掉了泊椿那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来到经济条件远不如南方的北方就业。伯母您知道吗：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得以和紫萍进同一个单位供职。我有两个弟弟在南方，我可以而且已经决定永远留在北方，和紫萍一同在您和大伯身边照顾您的晚年生活。伯母，如果您觉得我还有对不住紫萍，对不住您和大伯的地方，我都能继续努力。只求您答应我和紫萍……
　　 秦童云：江林！我求你不要再说了。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心里，你的真诚，你的付出我完全知道，完全理解。你是个好孩子，我今天能看到你，也就满足了。不过，孩子！你痛苦也好，失望也罢，就流着泪忍受吧！忍受着在一切，回到你爸身边去吧！你不喜欢秋兰没关系，回到泊椿找一位你喜欢的姑娘也不难，忘掉紫萍，忘掉我们这一家吧！
　　 江 林：（愤激地）伯母！我真不明白……
　　 秦童云：（极度痛苦地）你是不明白！孩子！你不要向我讨明白！伯母求你了！
　　 【沉寂。二人在沉寂中流泪。
　　 江 林：（自我平静了许久）伯母！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教师。当我第一眼看到您，就觉得您是一位善良可亲的母亲。我在心中暗自庆幸：今后有了您这位可亲的岳母，会让我这个幼年丧母的孤儿重新获得母爱。于是我产生了多少美好的幻想。可如今……！伯母！您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和紫萍呢？从法律上说，我和紫萍完全有自主的权利。如果您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完全有权冲破您的阻止，不顾您的情感，依照法律维护我们的婚姻自由！伯母！如果我们真的走到那一步……
　　 秦童云：（背向江林，出语柔中有刚）你们有权利自主，更有理由面对良知和理智！
　　 江 林：人在绝望时会失去理智！
　　 秦童云：（背向江林）懂法律者，更当懂得人格！
　　 江 林：伯母！只求您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和紫萍……
　　 秦童云：因为你们原本是……（又急转话题）一个应该在南方生活，一个应该在北方度日。这是命运的安排。孩子！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要再留恋了！拿出你男子汉的大度和勇气抛开一切旧的情感，流着泪水回到南方去吧！你可以面对大海痛哭一场以释放痛苦！也可以面朝北方痛骂伯母一场以泄愤冤！日子久了，会把一切隐痛忘掉的。
　　 江 林：……！（如痴如呆，欲诉欲哭）
　　 【江林的手机响起急促的铃声。
　　 江 林：（转过身去掏出手机接电话）哦！什么时候？很严重吗？……好，我很快就回去。
　　 秦童云：江林，是家里的电话吗？
　　 江 林：是，我爸有病住院了。
　　 秦童云：江林，你是长子，要赶快回泊椿，去照顾你爸。
　　 【幕闭。
　　 第 五场
　　 【两天之后。
　　 【华南海滨泊椿市，医院病房里。
　　 【幕启：韩晋超半躺半坐在病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报纸。江林携食品、紫萍持鲜花，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江 林：爸！我回来了。
　　 韩晋超：嗯。（放下手中的报纸）
　　 江 林：您的病情……？
　　 韩晋超：问题不大了。
　　 江 林：那就好，爸，（指向紫萍）这就是紫萍。
　　 紫 萍：韩伯伯，你多保重。（放鲜花于韩晋超身边的茶几上）
　　 韩晋超：喔，紫萍……（目注紫萍，似有异常的发现，脱口而出）你长得多像……（话到唇边又急忙止住）
　　 江 林：爸，紫萍长得像谁呀？
　　 韩晋超：像……（搪塞地）像我过去见过的一位姑娘。（下意识地把手插入口袋，掏出了一个烟盒，一看空了。起身下床丢下空烟盒）江林，到外面给我买包烟，别让大夫看见。
　　 江 林：爸，大夫不让您吸烟。您……
　　 韩晋超：（挥手）去吧！
　　 【江林无奈，服从地走出了病房。
　　 韩晋超：（久久地凝视着紫萍，好象在回忆着什么，又像要从她身山寻找着什么）紫萍，家住城市还是乡村？
　　 紫 萍：小时候住乡村，现在住小县城。
　　 韩晋超：家里几口人啊？
　　 紫 萍：三口。
　　 韩晋超：都是谁？
　　 紫 萍：我爸我妈和我。
　　 韩晋超：爸、妈都做什么工作？
　　 紫 萍：我爸我妈都是中学教师。
　　 韩晋超：噢，教师光荣啊。你爸什么名字？
　　 紫 萍：我爸叫朱文朴。
　　 韩晋超：你妈呢？
　　 紫 萍：我妈叫秦童云。
　　 韩晋超：（一怔，脱口而出）你！果然是……！（又急忙收住话语，两腿一软手按胸口，又半躺在了床上）
　　 紫 萍：韩伯伯……您！不舒服吗？我去喊大夫吧？
　　 韩晋超：不。（极力掩饰）你……果然是教育家庭出身的孩子。
　　 紫 萍：其实，我们的这个教育家庭也是后来组合的。我爸其实是我继父，我的生身父亲在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把我抛弃了。我妈一个人艰难地把我抚养到五岁，之后，就和我继父组合了一个能够养育我的家。在这个家里，我从新找到了父爱。二十一年来，在我心中一直埋藏着对我生父的恨！可有时又莫名其妙地浮出几分对他的思念。
　　 【韩晋超面色苍白，双目半闭。两手无力地按摩着胸腹。
　　 【江林手持一包烟走进来。
　　 江 林：（递烟）爸，您尽量少吸点。
　　 韩晋超：（接过烟，失神地）紫萍，你……到外面的超市给我买瓶高度白酒来。
　　 紫 萍：哎。（走出房间）
　　 韩晋超：（微微发抖的手点燃了一只烟，狠狠地，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道浓浓的咽气，头也不抬地）江林……
　　 江 林：爸……
　　 【父子二人沉默着，一阵难耐的沉寂。只有烟雾弥漫在房间。
　　 韩晋超：（沉默之后，身心疲惫地）江林，紫萍她……是个好姑娘。如果她愿意，就做我的干女儿吧。你，另找一个姑娘，谈对象吧。
　　 江 林：（如坠雾海，如雷击顶）爸！您……？
　　 韩晋超：（极度伤感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了。
　　 江 林：（似在恳求又似在抗争）我不能接受！爸！
　　 韩晋超：（无力地）没有争辩的余地。
　　 江 林：（不解，激愤，抗争）这是为什么？爸！到底为什么？！
　　 韩晋超：（失态地大吼）不要再问为什么！
　　 【许晨羽一步跨进病房。
　　 许晨羽：又发什么脾气呀？晋超，你有病心情不好，也不能对江林发脾气呀。（转身向江林）江林，坐了两天两夜的车也够累了。回家歇会儿去吧。我在这照顾你爸。
　　 【江林欲语又止，欲走又停，片刻的踌躇，终于含泪走出了房间。
　　 许晨羽：晋超，江林不是小孩子了，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不伤害他的自尊吗？以后你们父子关系怎么处？
　　 韩晋超：（气急败坏地）别教训我了！我的心都快碎了！……
　　 【紫萍抱一小纸箱匆步走进房间。
　　 紫 萍：韩伯伯……（见许晨羽）阿姨，您也过来了？
　　 许晨羽：哎。紫萍你……？
　　 紫 萍：我给韩伯伯买瓶酒。（打开小纸箱取出酒递上）韩伯伯，这是低度的，您
　　 正有病，不宜喝高度酒。我顺便给您买只烤鸭。（从小纸箱中取出烤鸭递过）
　　 韩晋超：……！（接过酒和烤鸭，欲语却未出声。失神地望着紫萍，拿着酒瓶和烤鸭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许晨羽：晋超，大夫不是说过不让你喝酒吗？
　　 韩晋超：那都是教条！（打开酒瓶一杯接一杯地猛喝）
　　 许晨羽：（看着韩晋超已经喝得不能自控）行了吧，晋超，再喝要伤身的。
　　 韩晋超：你也是教条！（忘情地继续喝着）
　　 紫 萍：韩伯伯，阿姨说得对，喝多了会伤身的。
　　 韩晋超：你不要学他们教条！（掏出手机拨电话）江林！你过来！再给我买瓶酒来……
　　 许晨羽：晋超，你已经喝多了。躺下睡会儿吧。
　　 韩晋超：（不理，继续喝）我心都碎了！睡得着吗？！（扔掉已空的酒瓶）
　　 【江林急步走进。
　　 江 林：爸……
　　 韩晋超：（发红的眼睛瞪着江林）买的酒呢？
　　 许晨羽：晋超，你已经醉了……
　　 韩晋超：（瞪着许晨羽）你离开！离开！我有话说……（已满头大汗）
　　 紫 萍：韩伯伯，您躺下休息会儿吧。您要保重身体。（拿毛巾为韩擦汗）
　　 韩晋超：（双手抓住紫萍的手）萍子！我的萍子！……二十一年来，你心中一直恨着的生身父亲！他……就是我——韩晋超！爸爸向你赔罪了！陪罪了！向你妈捎去我的道歉。今天，罪人韩晋超！只求你——我的萍子喊一声“爸”！……（泪流满面）
　　 紫 萍：（如坠雾海，如做奇梦，如呆如愣，如哭如唤）爸——！……（失声大哭，夺门跑出）
　　 江 林：（大呼）不！爸！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如狂奔出）
　　 【幕闭。
　　
　　 第六场
　　 【翌日破晓。
　　 【大海岸边。
　　 【幕启：海风如咽，怒涛似吼，雾浓云低，电疾雷沉。
　　 【江林和紫萍面向大海，临风伫立。
　　 【幕后吟咏《钗头凤》：
　　 千行泪，袭兄妹，
　　 酷情往事摧心碎。
　　 魂如窃，心流血，
　　 梦回惊叹：又逢残月。
　　 咽！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