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飞
“唉,都是高一天矮一天过呗,闺女那会儿小,我三天两头抱着她往医院跑,现在她不也长大了,比我还高一耳朵呢!别想……,想啷都是过!”大志点上男人递来的“中华”,有小鹤在心里撑着,这烟抽起来就是美。
“哥哟,我……”
大志身子一紧。这男人哭起来,没声儿!大志心闷得慌。
“哎,天大的事儿不也是人扛嘛,兄弟……”
“十年了!十年,我都没敢。”
大志懊悔包里没多带张纸,四个包包都翻完了,才找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却看见男人从包里抽湿巾。
“怪了,心心慌慌下了一天,这哈倒还停了。”大志踩着油门说。雪没了。明晃晃的路灯射出空旷的大街,没有白天飞花似的雪块,这个世界突然宽出好多。盯着前方,大志心里胀得鼓鼓的,男人的话是一包棉絮,掉进了大志的心坎,把整个心都占满了,剩下的那点点儿空隙,是拍打棉絮的小拳头,你使多大的劲儿,打在它身上都是轻飘飘的,可这轻飘飘的一点儿,压在140斤重的身子上,倒让人不自在了。
二十六了,还有两天就是腊八节。放在前些年大志会先把红豆大枣糯米泡好,天亮熬出一锅香喷喷的腊八粥。现在车子跑得勤,半天落不到屋,渐渐也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大志想明天喊闺女抓点豆啊米的泡着,就算数不起八样,也是个意思。谁说姑娘就是娘的小棉袄,在当爹的跟前儿,姑娘是长在心里的那棵苗儿,看着它撑出清悠悠,绿莹莹的枝叶,这日子过得就一天比一天踏实。
大门没闩,大志轻手轻脚进屋,给丫头买的卤猪蹄还在手上,走进去,袋子“啪”就掉了。惊了屋子里的人,“爸――”还没喊出口,大志的心都定了。小鹤坐在女孩腿上,两个人搂着抱着嘴对嘴,姑娘的手盖着小鹤的胸脯。
大志冲下楼梯,不晓得往哪跑,往哪跑都是路,可这冰天雪地的晚上,往哪儿去?
大志憋住口里的气,它一喷出来就是满地红花花的血。
屋里,小鹤的灯是黑的。
停车的地方朝里是门球场,这是闲着没事儿干的老年人喜欢的玩意儿,大志时时逛了去,不打,只为看。球杆慢条斯理敲出去,球溜得再远也是在这个方形的地块上。它不慌,安逸。大志一坐一站、走走看看,就能晃掉半个下午。去的回数一多,也能和里面的球员搭上话,球员个个脸色红润,只是头发一根根都白得不像样。计较起输赢,倒像打了半辈子精神。男人那天说“去操场,看到他头发都白了”。大志是有些触动的。他一直觉得有些人长得不像,但那神气儿换不了。假装扯家常,问出老人住的地方,再往近里套,说就一个儿子,不听话,给赶出去了。让他回来咯。回个屁!回了老子也不认他。他敢回来,打折他的腿……
这样倔脾气的老子,难保不生出犟性格的儿子。
大志喊老人搭顺风车。到了楼下,看着他走进楼道,一支烟的功夫,大志抬头就望见男人天天来找的那盏灯亮了。
窗外的雪啊,还在下,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