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回家】阳光普照大地(征文·小说)
三少带着野子打了几只野鸡,抱着野子往会走。送野子回了家,野子又一个人跑进了村子里面玩,他不想逗留太久,便急忙想要离开竹儿的家,临走时看到了墙壁上那张只有两个人的全家福,他问竹儿:“你那该死的男人七年没回来过了吧?”
竹儿说:“我忘记了。”
三少打趣说:“你怎么能忘了呢?”
竹儿说:“想忘了,自然就会忘了。”
三少说:“那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忘了的?”
竹儿看着他腰上别着的手枪说:“就是你那把射程50米的德制手枪。”
三少放下手中的猎枪,看着竹儿被玉米面粉染黄了的半张脸,他从腰间拔出那把手枪,退了子弹,放在一边的案板上。他猛然间上前,一把抱住竹儿的腰,将她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他的双手抚摸着竹儿的肩背,吻着她的唇。他一把抱起她,走进了里面的屋子里。
三少并不喜欢竹儿的屋子,并不全是因为它像一口棺材,还因为木质的结构并没有很好的采光,他看不到阳光,看不清竹儿俊俏的脸庞。
竹儿说:“你知道我男人是谁吗?”
三少亲吻她的锁骨,说:“不知道,你想要告诉我吗?”
竹儿很配合他的动作,紧紧地搂着他的背,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她说:“我男人在外面做大事,听说他还去过北京城,见过毛主席呢。”
“那后来呢?”
“他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唱歌,很热闹。”三少将竹儿放在自己的身上,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动作野蛮的像是一只熊。竹儿突然停住了片刻,说:“他说他会回来的,他还会带给我北京城最好看的裙子,就是美国女人穿的那种裙子。”
“美国女人穿的裙子?好看吗?”
“好看。”
夜里,乌鸦声起。
三少带着猎枪回到了学校,知青要返乡,学校会暂时停办。三少回学校,是因为无事可做,在学校里还有马倩他们,可以找点乐趣。
马倩正在看书,倚在窗口。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马倩才看起来像一个清纯的女知青。
三少当下枪问:“武钢他们呢?”
马倩看到三少,眼神一下子变的暧昧起来,说:“他们去街上买酒了。”
三少打趣说:“你怎么没去呢?”
马倩笑嘻嘻的说:“我想听你讲那件事。”
马倩所谓的那件事,便是七年前发生在三少身上的另一件事。三少在杀了张志宏之后,还做了另外的一件事,就是与父亲相见的最后一面。
三少叼起一支烟,烟是从竹儿家里顺来的,他不知道竹儿家里怎么会有烟,也许竹儿的男人真的回来过。三少捏了一把马倩的腰,说:“我的父亲其实不是军人,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他师承梁思成,本打算为家乡建造一座桥,结果中了江青的圈套。”
马倩问:“然后呢?”
三少得知父亲被人陷害,便抢夺了一名指导员的手枪,就是他手上那把P2-R德制手枪。三少想要救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被关在一个贫困的山区里进行劳动教育。当他费尽心思找到父亲的时候,父亲却说:“我不需要你来救我,这件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是时间的问题。”
三少问父亲:“可是现在我要做什么?难不成让我和您一样在这里接受贫苦劳动人民的再一次改造吗?”
父亲从床头取了一本书,是一本诗集,名为《女神》。他说:“这本书是我的老师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该怎么做,要你自己决定。”
7.
武钢与萧平离开的那一天天在下雨,他们并没有与马倩一起,而是先一步离开。那天众人冒着大雨送别哥俩,唯独不见马倩。
三少将那把P2-R式手枪塞在萧平手上,说:“路过凤凰,将这把枪交给一个叫做小离的人。”
萧平端详着手里的枪说:“然后呢?”
“没有然后。”
竹儿牵着野子的手,呆呆的站在屋檐下,像一根木柱子杵在那里。
汽车在泥泞的路上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在崎岖的山道上。这个场景,像极了当年村长的儿子与同学北上的时候。那一天也下着雨,那一天之后他们便再也没回来过。村长看着他们离开,想起儿子来,不禁泪流满面,喃喃自语说:“你们也走了,也不会再回来了。”
三少特别讨厌村长这一点,遇到事总是独自悲哀。他骂道:“你个死老头哭什么哭?都一把年纪了,没事干的话就去学校里打扫打扫,找点事做,别老一天多愁善感的,跟个娘们似的。”
村长低头叹息了一声,转身撑起伞向村子里走去。
三少问竹儿:“你心里在想什么?”
竹儿抬头看着他,他却看不出竹儿的眼睛里有任何的情绪。竹儿说:“你心里在想什么?”
三少说:“我在想你男人在哪里。”
竹儿说:“我在想有没有凤凰,有没有那个叫做小离的人。”
三少并没有直面的回答她,而是说:“想凤凰就会有一个地方叫凤凰,想小离就会有一个人叫做小离。”
竹儿依旧面无表情的说:“我男人是个英雄,你也是个英雄,可你不是我的男人。”
三少不想跟她讨论任何问题,因为不可能得到答案。他低头问野子:“你知不知道要把我叫什么?”
野子眨巴着眼睛说:“知道。”
竹儿看了一眼屋檐处往下滴的雨滴,说:“为什么他要带走你的枪呢?没有枪你怎么办?”
三少直起身子看着她说:“我不需要枪!你有见到过我用过那把枪吗?我本身就是一把枪!”
“那你的子弹是什么?”
三少指着下体说:“在这里。”
竹儿不以为然说:“我也是一把枪,我也有子弹,我的子弹就是野子。”
“不,”三少不喜欢她用这样的事物来形容自己,三少可以是任何物品,竹儿只能是竹儿。他更正她说:“你是猎物,其他人都是子弹,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你。”
“我就是我!我不是什么猎物!如果我是猎物,那野子是什么?”
“所以我叫她野子。”三少说:“你带野子回家去,他们走了,学校停办了,不过会有别的人再来这里办学校。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走了。”
这是三少第一次觉得自己会离开这个地方,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但是事情来了,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确定要做这件事情为止。
三少撑着油纸伞回到了学校,村长正在打扫教室,看见三少进来,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三少说:“事情做完的时候。”
村长低头继续打扫,说:“不管你要做什么事,都不要把野子卷进来。”
“你放心吧!”
村长扫了几下,扔下了扫把说:“没什么好扫的了,老师都没啦!我先回去做饭了。”村长走到门口的时候说:“马倩那小姑娘在等你,就在女教师宿舍里。”
三少来到了宿舍门外,听着里面淋水的声音,久久的,不知该推门而入还是扬长而去。最终,他选择推门而入。
马倩的身躯比起竹儿来要差一些,不过也算是凹凸有致。马倩看到三少进了门,本来有一丝尴尬,却又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索性从浴盆中站起身来,将身躯展现在他的眼前。
三少一把关上了门,上前将她抱起,走到床边放在床上,开始退去自己身上的衣衫。
三少一边用力一边说:“你跟萧平上床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马倩忍着私密处的快感与疼痛说:“在想他离开后会怎么做?”
三少翻过她的身子,将她压在自己身下说:“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马倩笑了笑说:“你会怎么做?”
三少掰开她的腿,用力一挺说:“就这样做。”
三少忆起马倩在几年前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简直清纯得像个傻子。而如今的马倩,依旧清纯,却不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傻子。
马倩平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顺手拿过一本书看了起来。三少并没有看清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从马倩默念的嘴型中可以看出来是一本诗集。马倩问他:“你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
“待我做完我要做的事。”
“还得多久?”
“很快!”三少从床单下取出一把手枪,并不是P2-R式,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开枪。
8.
月色迷人得像是刚刚出浴的女子,这世间也就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令一个男人着迷。
三少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月光而着迷,也不会因为刚出浴的女子而着迷。没人知道他与马倩之间的事情,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睡了马倩。三少认为村长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他知道村长也想睡女人,但他并不敢。
三少来到村长家里吃饭,并未提及马倩的事。席间,三少看到了墙壁上的一张全家福。三少问:“照片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村长回答他:“不是少了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人。”
三少问:“多了谁?”
村长看着他笑了笑:“多了你。”
三少没有再说什么,说什么也无关紧要,他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的野菜不知道该如何动筷子。
村长问他:“你打算要带马倩走还是竹儿?”
三少直勾勾的看着他问:“你觉得我该带走谁?”
“你谁也带不走。”
三少咧着嘴说:“我想带谁走,谁也拦不住!”
村长喝了一口酒说:“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做不了大事,我也不想死。”三少站起身,说:“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杀了你这个多事的老头。”
村长或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迟早会发生,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杀不了我,谁都可以杀了我,只有你不可以。”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啪!”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入老村长的额头,从他的后脑处射出,打穿了他背后的全家福,钻入了石头墙里。
三少静静的看着村长倒了下去,却没有一丝的鲜血从他额头的弹孔里流出来。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那张全家福,子弹打中了角落里的那个少年的头部,照片中的少年一身军装像一个没有头的将军。那是一个英雄,死在了北京的英雄。
这是三少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杀人,他却没有丝毫的害怕或者说成是兴奋。他的内心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这个夜晚。
他收起手枪,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的野菜,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苜蓿草塞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苜蓿草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像这个年代。咀嚼着,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离开了村长家,他往村外走。竹儿的家在最外面,他老远的看到那个像棺材一样的房子亮着灯。
他走近竹儿家,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竹儿说:“我以前有看过一个故事,有一个男人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照顾他朋友的那个女人很美很美,于是他晚上回家就做了一个梦。”
另一个女人问竹儿:“什么样的梦?”
竹儿说:“他梦见他见到了那个女人,跟她一起爬山一起游玩一起交流,他爱上了那个女人。”
“这不就是一个春梦嘛!”
“在梦里,他的那个朋友很嫌弃那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另一个女人又问竹儿:“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竹儿问:“你猜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
片刻后,另一个女人说:“就是一个春梦而已。”
竹儿说:“不,你再猜。”
“嗯……是在讲那个男人的痛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他可能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
“不,这是一个傻子的故事。”
“是傻子的故事吗?”
“不,是一个傻子的故事。”
另一个女人问:“那这个故事有名字吗?”
“有,叫《残春》。那本书是我男人留给我的,他还说他回来会带给我美国女人穿的裙子,可好看了。”
三少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很耳熟,像极了下午马倩在床上的喘息声。
9.
阳光透过树叶,懒懒的洒在树林间的小路上。一阵“嗡嗡”的拖拉机声由远至近,男人手扶着拖拉机的扶手,叼着烟,女人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女人生得水灵,扎着小辫,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女人说:“我们什么时候到家啊天强?”
男人一口吐掉嘴里的烟,大声回答她:“快到了,你看前面那个村子就是了。”
女人看着前方的小村庄,落座在山脚下,因为屋子并不多的缘故,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座孤坟。女人说:“你们家就住在这里吗?”
“不是!我几个月前才来这里的,这地方山清水秀的,没事我们可以去山上打猎,山上野鸡可多了。”
“一会你见了你爹怎么介绍我啊?说是你在路上捡的吗?”
“不用的,我根本就见不到他!”
“怎么啦?”
“他死了!”
拖拉机停到了村子的最外面,那儿有一座石头做的屋子,屋子呈圆形,很漂亮。
男人将拖拉机上的东西往下搬,女人看到这样一个奇特的屋子,忍不住走进屋子里观赏起来。
男人当下一袋大米说:“你一会再看嘛,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女人走进最里面的屋子,墙壁上有一张全家福,全家福里有三个人,一个老人和一个穿军装的少年,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她看着女人,越发觉得熟悉,再定睛一看,那个女人就是自己。
女人将照片拿下来,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将它藏进了旁边的一本书里。那本书叫《女神》,是郭沫若写的。
男人走了进来,看着她翻看着那本书,他说:“书里有一个故事叫《残春》,写的还不错,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一个月后,男人的一个朋友来找他,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叫萧平。他们决定一起去北京,做大事。
他们离开后,那一天天空下起了雨,女人想跟他们一起去,雨水却泥泞了山上的路,阻止了她的脚步。
女人就是竹儿,竹儿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文静,戴着眼镜,穿着美式的褶子裙,很是漂亮,俨然一个文艺女青年的样子。
竹儿说:“你知道吗?有一个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
“有一个男人去了北京看他的一个朋友,他在北京遇到了一个女人。晚上他做梦梦到了那个女人,他爱上了她。”
“然后呢?”
竹儿笑了笑说:“没有然后了,故事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这个故事有名字吗?”
竹儿抬头看了看天空,雨突然停止了,阳光透过云朵普照着大地。她轻轻的说:“这个故事没有名字,但我知道是一个傻子的故事。”
“哦,是傻子的故事。”
“不,是一个傻子的故事。”竹儿又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说:“我的男人是个英雄,他要做大事。你说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带一件跟你身上一样漂亮的裙子给我。”
文艺女青年看着她,说:“也许会吧,男人都喜欢带裙子给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