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纯洁(小说)
为了摆脱家庭的拮据,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论爱与不爱,不管感情深浅,要嫁一个经济条件好的人。芸儿说,美丽,你不能随便把自己交给一个不爱的人。我说,也许为了生活嫁谁都一样。
二十二岁那年,大多女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我却在男方家迫不急待地催促声中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我远嫁新疆的姑姑说过婚姻对于女孩子而言就是一场赌博,我决定用青春赌一把。胜负好赖全由命运决定好了。而正是因为这样一次年轻不懂事的赌注,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也没能回到从前的单纯时光。
我每天上班都是走着去。别人或打车或骑自行车,而我几年来一直是走着去。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家离单位不远,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不会骑自行车。就这样从家走到单位,再从单位走到家十多分钟的距离上养成了我喜欢思考的习惯。我时常想过去的事、现在的人、还有未来的路,总之什么都喜欢瞎想一通。在想像的世界里,我感觉不到周围的人和事,只有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个的灵魂在前行。偶尔有熟人向我打招呼,我往往如梦初醒般的惊讶。
原来我活得没心没肺,可是在经历了那些经历后,我突然明白,人生远不是我想像得那么简单。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容易失去,越是单纯的心越容易受到伤害。生活总会给不经意的你设置重重障碍,让你设法去跨越。
一天早上,迎着清晨的阳光,走在干净宽敞的马路上,我依旧沉浸在各种想像中。我常常在想像中忘了时空忘了我自己忘了曾经的伤痛忘了周围的人事。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叫着我的名字:美丽,美丽。自上班后大家都叫我美老师或者小美,而美丽这个名字却很少有人叫了,除了紫芸儿。我停下脚步,就看见我迎面径直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
啊,你是青云!我呆呆地盯着来人看了半天,才惊叫起来。
当然是我,有什么奇怪的呢?青云一脸阳光地笑道,难道我不是漠北人,不该出现在这里吗?
我心里莫名的自惭形秽起来,不敢直视青云清澈的目光。我害怕和别人目光对视,也许是怕他们看穿我内心的不堪。我每天都告诉自己,人这一生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可贵的事了,可每每遇到熟人或者无意听到我的名字从别人嘴里出来,还是让我不寒而栗。漠北是个弹丸之地,你不能出一点儿问题,假如有一点点小问题出在你身上,那你很快就被形形色色的人的口水淹没了。
青云是我和芸儿初中时的同学。记忆中的他也是一个学习成绩优异、喜欢上进的男孩子。除了讨论过学习上的几道题目,我和他没有过多交往,只知道青云读了大学。至于他读的什么专业,毕业后在哪里高就等等,我一无所知。
现在的青去长得清秀而又帅气。戴着眼镜,一副温文尔雅知识分子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又回了漠北。我终于会欣赏男人的美了,可惜时光已经太晚了。我在心里偷偷地叹息。
青云对我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仍是一脸惊喜的和我说话。青云说,他父母年事已高,而他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所以就由市里调回了漠北照顾年迈的父母。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不管在哪里,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
我不敢和青云多说,怕一不小心他看穿我内心的秘密。所以整个谈话过程他一直说,我十分耐心地听。等他不说话了,我赶紧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我赶忙扭身走开了。青云在身后大叫,美丽,你的手机号还没给我说呢。我没敢回头,假装没听见只顾往前冲去。
美丽,有空了我去找你玩啊。青云又加一句。
周末我正在家里洗衣服,青云真的来我家找我了。我心里又惊又喜,可表面上却无动于衷,只是客气地请他进屋坐给他端茶。青云一把拉过我不由分说就往外走,说,美丽,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保证你见了很开心。
青云带我去城效的石山上看落日。我们坐在高高的石堆上,静静地看着太阳即将落下山去。村庄,树木,羊群,还有天边的云朵,都被夕阳的光芒染红了,仿佛一瞬间万物都定格在那片红海里了。这不是童话里的山庄吗?我情不自禁地说。
是啊,山村还像过去一样美丽,而我们却长大了。青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我不觉红了脸,低头去看脚下极富生命力的无名小花。
美丽,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黄昏的风景,所以带你过来这里,青云轻轻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黄昏?我惊讶地说。
你在作文里写过啊,青云说,你写:如果我有时间,就什么也不想,坐在高山顶上,看那夕阳落下……这不是初中时我作文上写过得几句话吗。我呆了一呆说,年少时无知的几句诳语,却被你记下了。
不,青云固执地说,不,不是诳语,那是发自内心对美的认知和追求。在我心目中,你像漠北雪山上的雪莲花,纯洁美丽。我去外地上学,不由自主总会想起你。想起你,心里总觉得很踏实很快乐,不知怎么形容才好。青云突然忘情地说。那时候还小不懂,可是后来却明白了。
我没有吭声,望着远方说不出一句话。回来的时候,我跟在青云身后默默地走着。青云以为我害羞了,以为他前面说得话唐突冒失了,其实我心里想得是另外一件事。我很想告诉他一些关于我的故事,可是我多希望就这样两人一起走着任何杂念也没有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就什么也没说。
我算准了青云来我家的时间,下次他再来的时候,就把芸儿也一起叫上。我俩中间突然多了个人,青云好像有点不悦,但也不好坚决反对。从此外出看风景看电影所有活动都是我们三人在一起。渐渐地我从芸儿眼中看出一种无法抑制的火焰,像一朵金灿灿的太阳花恣意在她心口生长起来。只要青云在场,芸儿总是表现得超级得体。每次出去玩不是换上漂亮的衣裙,就是作出小儿女的娇憨模样。青云不知是假装糊涂还是没有搞明白,总在芸儿面前说我的种种的好,我欢喜中夹杂着苦涩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在享受了被青云无数的呵护和温情之后,我决定告诉他一件事,因为,这件事他迟早会知道。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这次我有意没叫芸儿来,只有我和青云两人。我俩并肩走在静谥的马路上。夜晚的路灯拉长了我俩的身影,一会儿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一会儿又自动分开。看得我不由一阵心酸。
美丽,明天放假我们去紫亭湖划船吧?就我们两人,可以吗。青云满眼恳切地说。
青云,你、你以后不要来我家找我了。我下定了决心说。
为什么,青云一脸惊讶。
因为……因为,我离过婚……我低了头喃喃地说。
青云愣住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追问,你才多大?怎么会呢?
是真的,我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的。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可是我说不出离婚两个字,那两个字就像两把冷冷的刀一直插在我的心上,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就拖到了现在……
我抽泣着向远处跑去。不知为什么,我今天就想哭,仿佛大哭一场,心中的委屈和压抑便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青云没有追来。
青云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却是一脸尴尬,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平静地说,青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脆弱。
青云嗫嚅了半天,才开口道,美丽,对不起。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而我母亲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老太太,尽管我给她作了种种解释,她仍然无法接受,我……我……
别说了,我粗鲁地打断青云说,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能理解。在中国,没有几个男人能接受有我那样经历的女子!
青云愧疚地说,美丽,其实我和家里也是经过了多次交涉的,但终究寡不敌众。我是一个懦弱的失败者。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总会有好报的。你、你自己多保重,那我走了。
青云的脚步声远了,我又一次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青云,你给了我那么美丽的希望,却又残忍地将它收回去了。哦,经历,可怕的经历,让我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一个女人还是越简单越好,永远不要什么经历!
几个月后,当听到青云和紫芸儿确定了恋爱关系,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甚至当他俩的结婚请柬给我送来时,我也没有感到一丝羡慕和嫉妒。有人曾说过,芸儿比我漂亮,我比芸儿清纯。他俩在一起,也算是天生一对。我希望天下美丽的人最终在一起,我愿意看到美好的事物。
五四青年节那天,青云和芸儿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听说芸儿那天打扮得特别漂亮,青云特别帅气,引得来宾啧啧赞叹,都说他俩男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
又一对金童玉女的传奇姻缘在漠北小城诞生,我又是开心又是心酸。我有意没去参加他们的婚宴,只是将一份厚厚的重礼托初中时的一个同学带了过去。
因为青云,我和芸儿也好久不见面了。是啊,不管怎样,想起一开始的种种,心里总有些疙疙瘩瘩。尘世中的我们都是俗人。
好久没和芸儿这样敞开心扉地说话了,今天她的到来,让我又想起了我初到漠北时的一幕幕往事。芸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认真地说,美丽,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对不对?
对啊,我赶紧点头,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那你能永远为我保守秘密吗?芸儿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事?我一脸茫然地问。
紫芸儿低了头,踌躇许久,才告诉我:青云在感情上是个完美主义者,结婚那天我用……那个……欺骗了他……后来,后来,他开始怀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最近都不怎么好好和我说话了。
你知道他是个医生,怎么会不怀疑?中专时……去医院那件事,希望你永远能为我守口如瓶。如果他知道那件事,说不定会和我离婚的。我真的很爱青云,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想刚刚建立的家庭这么快就破裂了。
我恍然大悟,急忙说,芸儿,你别说了,那时候的事我早忘啦。我现在整天想的是怎么才能画好画,我要做一个真正的画家。我们漠北还没有出过一位女画家呢。看,这是我画得画,好看吗。我举起画板对芸儿说。
芸儿扑过来抱着我哭道,美丽,是我抢走了青云,是我对不起你!你骂我打我一顿吧!
我看着红彤彤的牡丹花笑了说,不!芸儿,是我和他前生没有修来今生相守的缘。我不怨任何人。
芸儿抹了抹眼泪走了,我知道从此我和她的友谊如琴弦戛然而止。不是她对我心怀芥蒂,也不是我小器不肯原谅她,而是她不愿意再面对我。看见我就会提醒她读中专时那件事的真实存在。为了生活能够幸福长久,我们只有各走己路。我知道她心目的我依然可爱如故,她也知道在我心中永远有她一个重要的位置,一生不曾忘记。
欣赏小说佳作,问好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