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地晃晃肩，想把那只肥手甩掉，谁知他更加重力道，压在我肩膀上，顺势捏了捏。
　　 “老板，里面请！”我作势给他引路，借机往里面走几步，那只肥手从肩膀上滑了下来。
　　 “靓女，以前没见过你啊！新来的吧？走走，我请你吃饭去！”那人猥锁地笑着，又来拉我的胳膊。
　　 我暗叫一声不好！遇到色狼了！一看这人就是个暴发户，虽然有钱却没什么素质，这种人很难缠，压根就不懂什么叫绅士风度。但酒店有规定，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得罪客人。我忍下心头一股火，礼貌地笑着说：“谢谢老板的好意，我还在上班，心领了，您请里面坐！”
　　 “靓女，给个面子嘛！进去陪我吃顿饭，我不会亏待你的！”那人说着，更过份地把手放在我后腰上，往他胸前拉。我身子一紧，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推开他，皱着眉头说：“老板，请您自重！”
　　 这下惹祸了！来人立马气得鼻子呼呼喘粗气，大声嚷嚷着说：“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请我自重’？装什么清纯啊？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请你吃饭是抬举你！经理在哪里？我倒要问问他怎么教的员工？懂不懂礼貌？”来人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把人都吸引过来，总管见这边有情况，忙飞奔过来，不停地向他点头哈腰，顺带着喝斥我几句。
　　 来人越发得意，非得要个说法，我也彻底火了，刚想发飙，经理从楼上走下来，问怎么回事？
　　 来人脸红脖子粗地嚷：“你们酒店的员工服务态度太差了！这样对待客人吗？我要她向我道歉！”
　　 经理笑着揽住来人的肩，一面往里走一面说：“王老板，别生气，小姑娘不懂事，您里面请！今儿所有酒菜给您打八折，您看怎么样？”说着，竟还回头朝我挤挤眼，原本气极的我忍不住扑哧笑了。
　　 对面的小姐妹原本只是咧着嘴看热闹，见经理回头朝我笑，就走过来悄悄说：“方竹，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经理是有名的少女杀手，上手一个扔一个，你最好离他远点！像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你一个乡下丫头怎么招架得起？别让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勾走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过小姐妹含着别样意味的提醒。我从来就没想招惹什么有钱人，更没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会在清流工作的地方再次遇到王老板。
　　 清流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找我，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就趁休息的时间去工地找他。
　　 问了几个人后，找到了坐在角落的清流，令我没想到的是，陈妍妍也挨着他坐着，两人一言不发，心事重重。清流瘦得厉害，胡子拉碴，嘴唇围着一圈火泡，整个人非常憔悴。看到我来，站起来冲我笑笑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发生什么事了？”我担心地看着清流瘦得快脱形的脸。
　　 陈妍妍在一边动动嘴唇，刚想说话，清流轻轻拉她的衣角，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这段时间比较忙，所以没有去找你。”
　　 我看着他好一阵没说话。我不相信清流没事。他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遇上难事了。
　　 忽然，清流越过我快步向外走去，拦住一个肥头大耳的人，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和陈妍妍也走了过去。
　　 那人看到我，眼睛一亮，高声说：“小姐，我们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
　　 原来是那天缠着我的王老板，我尴尬地笑。
　　 “小姐，你是清流的朋友？”王老板说着，向我伸出一只手。
　　 清流忙拦在我身前说：“这是我妹妹，今天来看我，马上就要走了。王老板，你看，我们的工程款什么时候可以到位？”
　　 “这个……工程款嘛，不要着急，咱们慢慢商量，慢慢商量！清流，想不到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王老板绕过清流，又想来拉我的手。
　　 清流急忙冲我挤挤眼说：“丫头，你不是说快到点上班了吗？再不走就迟到了！”
　　
　　 我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快步走了。王老板在身后叫了几声，我也没理。走出好大一段距离，回过头去，发现王老板搭着清流的肩，两人还在说着什么。
　　 我知道清流一定出事了！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六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晃了一整天，直到天黑尽才回到酒店，正想回宿舍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陈妍妍从阴影里钻出来，站在我面前。她素面朝天，失去了往日的妩媚妖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哀伤。
　　 我疑惑地看着陈妍妍，她却什么话也不说，心事重重地低头往花圃边走去。我只好跟着她走到花圃边坐下。
　　 良久，陈妍妍开口说：“你想知道，我是怎样认识清流的吗？”
　　 没等我说话，陈妍妍又自顾自地说：“一年半前，我在一家夜店里推销啤酒。那天下晚班经过一条隧道时，被一件什么东西绊倒了，头被磕出了血，痛得我直哭。这时，地上的那件“东西”忽然开口说话，他说你别害怕，让我看看伤哪了？说着摸出打火机，嚓一下点亮，凑过来查看我头上的伤。这时我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头发凌乱，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浑身散发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东西腐烂的腥臭味。我以为他是睡在隧道里的乞丐，刚想推开他，他却又说：我不是坏人，只是想帮你看看伤得重不重。我听他的声音很年轻，而且很有礼貌，便安静下来。他看了说没事，只是磕破一点皮，叫我回去用盐水洗洗，上点消炎药就好。从那以后，我经常在隧道里碰到他。每天晚上走到隧道口，他都会擦亮打火机，静静地照着我走过那段漆黑的路。久而久之我对他充满好奇。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奇怪的乞丐。有一天我特意白天去找他，才知道他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之所以一直睡在隧道里，是因为腿被人打断了。他说，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一直找不到工作，钱也花完了，在这里又不认识任何一个人，饿得受不了时就去抢别人的包包，没成想才第一次就被逮住，叫人打了个臭死，腿也打折了。没钱医治，只好窝在隧道里，靠白天乞讨几个钱换东西吃。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说不能回，为了一个人，他不希望就这么落魄地出现在她面前。我不知道他为了谁，但能忍受这般苦难而不放弃的人，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他心里有一股炽热的爱。我想，拥有他的爱的人，该是多么幸福！
　　 在这冷漠的城市，我竟为了天桥下的一个乞丐感动得泪流满面。
　　 我从小就是一个多余的人。父母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后来又各自结了婚。他们都不愿意要我，把我当皮球似地踢来踢去，尽管我已经吃得最少，干得最多，还是遭到嫌弃。住在那个家跟住在旷野没有区别，所以十四岁的时候我离家出走了。我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没有人来找我。
　　 是的，没有人找我，他们任我在这个世界上自生自灭。
　　 我心死了，也当他们都死了。我努力养活自己，饿了就翻垃圾吃，捡别人丢掉的烂果子或过期的食品。再大一些，就在姐妹的帮助下进夜店推销啤酒。每天在一堆臭男人中摸爬滚打，很多次险些保不住自己，但我还是艰难地咬牙忍住了，我没有堕落。我想，既然世界上没人爱我，我只好自己爱自己了。当我看到清流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曾经。我和他都是天涯沦落人。
　　 从那以后我经常去看清流，还把他送到医院治疗，之后又带回我的住处。那段时间的相处，我确信自己爱上了清流，但他对我的爱视若无睹，拒绝我的靠近。我知道他心里装着一个人，我不逼他。我想他不久后一定会为我感动，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我陪着他度过。
　　 清流伤好后很快就走了，他在一个砖厂里找到了工作。那个工作很辛苦，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有一天晚上，他们在已成为危房的宿舍里睡觉时，听到一阵轰隆的声音，房子塌了！清流猛一下惊醒过来，瞬间翻到床底下，等倒塌的房子不再有动静，才用双手拼命扒砖，直扒得鲜血淋漓，最后扒拉出一个豁口，成功逃了出来。天亮后人们才发现，房子里压死了三个人，都是被横梁当场砸死的，脑浆和泥混在一起，惨不忍睹。清流是唯一一个幸运活着的人，感谢上天！”陈妍妍说着，抬起泪眼，双手合十看向天空。
　　 我的心猛地一痛。清流，他吃了那么多苦……
　　 “清流后来来找我，我利用在夜店认识的人介绍他到一个工地上工作，才有了后来你见到的他。我知道他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说夜店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怕我迟早迷失自己，但我没舍得换掉这份工作，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清流才会关心我，怕我出事。如果我换个安全的工作，清流一定会离开我。”陈妍妍抬起头看着我，深呼吸一口气。
　　 我看着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那你今天来是……”
　　 “清流出事了。”陈妍妍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什么事？”我一惊。
　　 “他接了个大工程，本来是好事，他也满以为可以赚到一大笔钱，然后就可以帮你找个体面的工作，于是，他带着那帮弟兄没日没夜地干活，谁知道工程完工后，老板的款项迟迟发不下来。”
　　 妍妍停了一下，幽幽地说：“清流去找了王老板好多次，甚至整日整夜守在他家附近，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手下的人不依了，经常逼着清流要钱，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些人。那些钱当然远远不够，手下的人干脆把他看起来，不让他自由活动了，说是等他拿到工程款为止。”妍妍抬起头看着夜空。
　　 城市的夜灯火辉煌，天空连一颗星也看不到，酒店的霓虹在身后闪闪烁烁。
　　 我盘算了一下自己的钱，说：“我这里还有一些，你拿去给他。”
　　 妍妍凄苦地笑笑：“你那些钱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那怎么办？”我担忧地看着她。
　　 妍妍沉吟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说：“你要真想帮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我忙问。
　　 “今天上午王老板终于松口了，答应这几天就把款项发下来，不过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妍妍犹豫了一下，说：“他要你陪他吃顿饭。”
　　 “清流呢？”我想到那个猥锁的胖子，有点反胃。
　　 “他当然不肯，不过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妍妍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低头沉思了一下，毅然道：“你回去告诉王老板，就说我同意了，不过他要到辉煌酒店来。”
　　 妍妍脸上露出笑容，站起来说：“那我回去了。”
　　 “先不要告诉清流，只说叫他来吃饭就可以了。”
　　 “我明白。”陈妍妍点点头，飞快地走了。
　　 我又在花圃边静静地坐了好一阵，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做。在这个醉生梦死的城市，我当然明白王老板说的“吃顿饭”不只是满足口腹之欲那么简单，有什么办法既能保全自己又可以让王老板答应付款呢？
　　 回身看着辉煌酒店闪烁的霓虹，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大步向酒店走去。
　　
　　 七
　　 饭局定在第二个星期，我休息的那个晚上。
　　 我化了个淡妆，穿上新买的淡蓝色长裙，再在外面罩上一件白色披肩。裙子领口开得有点低了，露出一段颈子和锁骨，我把披肩拉了拉，走进包厢里。
　　 王老板浮肿着眼，直盯盯地看着我，两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坐在他身边的清流一下站起来，冲到我面前低声说：“丫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妍妍别告诉你吗？还特意选你不上班的日子来！”
　　 我故意大声说：“有人请客我怎么能不来！哥，你也太小气了，怕我跟你抢东西吃吗？”说着向王老板一笑：“王老板，你说我哥是不是很小气？”
　　 王老板呵呵地笑起来：“随便吃随便吃，我请客，想吃多少都可以！小姐，你今天真漂亮！”
　　 我走到桌前坐下，跟王老板隔着一点距离，王老板把椅子往我旁边挪了挪。
　　 “王老板，我哥这人就是太老实，能跟着王老板做事是他的好福气！像王老板这种响当当的人物，随便指点他一下就够他受用的了！王老板，我敬您一杯，我哥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倒了一杯酒，举起来。
　　 “好好！小姐真是爽快人，咱们今天痛痛快快地喝一场，你哥的事，好说好说！”王老板喜滋滋地说。
　　 我仰脖灌下一杯酒，喉咙瞬间火辣辣地烧起来，脸一下就红了。不知道那王老板点的是什么酒，劲道那么大。
　　 清流忙抢过我的酒杯说：“王老板，我妹妹酒量不好，喝着不尽兴，我陪您喝！”说着拼命地灌酒，喝水似的。王老板摸着下巴眯缝着眼看清流，一会眼珠子一转，拿起酒瓶热情地说：“来来，难得哥们坐一起喝酒，今天我们不醉不归！”一杯接一杯地敬清流，不到一个小时，清流就被灌得趴在桌子上。
　　 清流迷糊着眼睛，大着舌头说：“丫……头，你……你该回去了！哥……哥再陪王老板喝几杯……”刚说完就吱溜一声钻到桌子下，杯子叮铃当啷掉了一地。
　　 清流被放倒后，王老板开始不停地向我敬酒，我几次问他工程款的事，都被他支唔了过去，心里有点着急。我原本就不会喝酒，没到一会儿就觉得胸闷气短，晕晕乎乎地靠在椅背上。我眯着眼睛，看到王老板精神抖擞地向我挪过来，一只肥手摸上我的肩，渐渐下移，向胸部摸去，探入内衣里不停地揉捏。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用力推开他的手，他却又伸过来，头也越靠越近，嘴里呼哧呼哧喘粗气，一股恶心的烟酒混合气味直往鼻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