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放弃
撞到伟斌和天虹,实属巧合。
母亲我没安慰好,我赶紧跑出门,骑上自行车去了伟斌的单位。
病区里静悄悄的,没有几个患者。我进去时,还想着他们单位一定和我们一样,每天是患者迎门,病区永远是等待孩子出生的,乱哄哄的家属。
在一个卫生员的指挥下,我才找到位于病区最里边,拐弯处的医生休息室。我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着急的我就推开了房间门。
伟斌正在和一个护士聊天,而且是手拉手坐着聊。
我呆愣愣地站在门口,脑袋里早已忘了要和伟斌说孩子的事情。
这个护士就叫天虹,比我小五岁,刚刚毕业不久。
我们开始了婚后的第一场战争。
我已经无暇顾及琪琪,直接让婆婆带回了老家。伟斌很镇定,任我如何争吵,他就是默默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一个人吵累了,问他,想怎么过?他说,本来也是凑合,就接着凑合着过吧。
九
听了伟斌不咸不淡的话,我开始重新看我们的婚姻。
草率,我第一时间就给我的婚姻定了一个位。很多人提醒我,伟斌是为了来省城才娶的我,就连母亲因为这件事也说过不止十次。可是,伟斌一直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出声言语的时候不多,总是安静地在角落里吞烟吐雾。
用现在的话讲,那时候的伟斌有点闷骚。任何事情都放在心里琢磨,不和任何人交流,身边的人,当然也包括我,都弄不清楚他的想法。
撞破了他和天虹的事,我开始偷偷地观察伟斌。
我没有告诉母亲,现在我还记得我决定结婚时,母亲说的那句话。“小梅,我告诉你,你嫁他,最终就会让他舍弃了。他城府太深,会做出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找对象为什么不找一个老实巴交,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在乎你的人呢?”母亲的话一直在我耳边盘旋着。
认输,不是我的性格。我的字典里也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我一边工作,一边看着伟斌,争吵时还威胁他,如果他不好好过日子,我会去找他们领导,说说天虹的事,看她以后怎么嫁人。
最初,伟斌是有收敛的,而且学会了嘴甜,总是找机会哄着我。琪琪在奶奶家,我们也过了将近三年的甜蜜生活。伟斌没有犯错,一直在约束着自己,而且,他兼职去朋友的医药公司帮忙,很快地,我们手里存储了买房子的钱。
母亲居住的小区动迁,我们办理了分户手续,我和伟斌添加了一些钱,要了一套四十八米的两居室的住宅。
我第一次感觉生活有了盼头,走起路都有了力气,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节奏感很强。
买房子加了十万块钱,是我和伟斌全部的积蓄。看着同事们生活轻松,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如果我听母亲的话,在城市找婆家,两家帮衬着,可能日子早就好了。
为了省装修费,好多事情都是伟斌自己动手做的。比如,刷房,铺地板,安装一些支架样的东西,他从不出去花钱找人。我们的生活终于安定了,和母亲的家比邻。我们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母亲下午去接,有时候,孩子干脆放在母亲那里,我和伟斌都在单位忙碌着。
九十年代末期,走进了医生的黄金年代。
一浪高过一浪的都是与金钱有关的事情,人际关系开始变淡,大家开始比着挣钱。
我们毕竟是白手起家的家庭,跟别的同事比不了。看着大家都去选车,我才意识到我们再一次成为一代人生活的垫底家庭。
十
女儿上学时没有择校,这一直是我的遗憾。
琪琪在普通学校成绩处在中上游,可是到了初中,她开始吃力了。我是费劲了心思给她找老师补课,成绩依旧上不去。
孩子教育的经费过重,如果成绩不好,那就更重。
我开始和伟斌叨咕着,说着行业之间的竞争,当然是离不开挣钱那点事的。
伟斌的单位效益不好,好多医生调离,或者去个体医生去聘工作,因为个人的医生给的工资待遇更好一些。伟斌活心了,他想出去闯荡,也是为了给这个家多挣一些钱。
因为钱是这个时代最敏感的话题,在我的单位也不例外。因为金钱效应,我在单位的人员更差了,在大家眼里我成了一个钻钱眼儿的人。有时候,我会在心里骂上几句。“你们过我的日子试试,那些娇娇女们可能连一天都活不下去的。”钱,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放弃。只要能挣的,我都争取揣进自己的腰包里。
或许真的是二十一世纪不需要人情,只需要钱。
我最终还是决定让伟斌去了深圳,那里有他更广阔的天地,还有他想学的新技术。
伟斌走的那年,琪琪上初二。母亲知道了我们的决定是坚决反对的,“小梅,有你后悔的那天。琪琪爸爸只适合放在眼皮底下天天看着,远了,就会做出格的事情的。”
我最不喜欢母亲说话的语气,总是用固定的眼光看问题。人总是在变的,而且这几年伟斌相当努力,在单位获得了一次去北京的进修机会,现在他的腹腔镜技术不错,可惜单位一直没有进设备。
再三考虑,伟斌还是去了深圳,我和母亲搬到了一起。母亲能很好地照顾琪琪,我也可以安心去工作。
第一个月,伟斌就寄回来一万元的收入,这让我和母亲高兴了好几天。
我开始憧憬我们的未来,那里一定是鲜花盛开,而且还会带着阵阵的香气。
十一
伟斌出去一年,中途只因为办理医生注册回来了一次。
女儿看到她兴奋地奔向他,他没有把女儿揽在怀里,琪琪很失望。我告诉琪琪,南方的工作强度大,很累的,要理解爸爸。琪琪一边点头,一边又偷偷地看向伟斌。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伟斌几乎是马不停地跑着自己需要的注册文件,我们说话的时间少,而且,半年多没见面,我们之间开始陌生了。
他回来的第四天,我们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原因很简单,因为伟斌跟我谈工资的问题,他想存钱在深圳买房,不再交钱给我了。我一心存钱想换一套住房,让母亲和我们一起住,一直在拼命地工作。可他要在深圳安家,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差,再加上,他回来四天,根本没有跟我在一个床上睡觉,每天出去喝酒会友,喝得大醉,到家倒头就睡。我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几分。
伟斌低头吸着烟,就是不说话。母亲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拉着我,让我小声点,不要这样吵。这时候的母亲开始护着伟斌了,她可能早一步读出了伟斌眼里流露出来的冷漠,母亲喜欢琪琪,不想琪琪生活得不愉快。
五天后,伟斌拎着旅行包离开,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我发了很久的呆。转身,生活还要继续。
因为我肯吃辛苦,为了朋友的事情起早贪黑地在医院忙碌着。我也有了几个知己好友,她们成了我业余生活的主题,当然还有酒。
我自己带着琪琪,在母亲的帮衬下走过了五年时光。在外人眼里,伟斌是优秀的,大家都以为他在外地努力挣钱养家呢。伟斌从第二年开始,连给我打电话的习惯都戒掉了。我知道,他一定是累的,而且一个人在外面很孤独。我尽量往好的地方想,每天一下班先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和琪琪的境况,然后再去洗衣做饭。我在梦里一直在预想着我们的未来,大大的房子,漂亮的车子……还有我们仨。
终于,我获得了一次去杭州的学习机会。杭州再到深圳,已经是很方便了。
我想给伟斌一个惊喜,在报到之前登上了去深圳的火车。
十二
我在家的时候就给伟斌买好了他爱吃的香肠,整整一旅行袋。当我喘着粗气拍打着那个门牌上写着802的房间时,心还在咚咚地跳着,脸也是红红的。
“谁啊?你找谁?”开门的是一个南方女孩,长发胡乱地披在肩头,吊带背心也歪歪扭扭的挂在她的身上。
我再一次看看手里的地址,抬头和门牌对照了一次。“这,不是刘伟斌的家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着,心在那一刻有点疼,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抖,手里的旅行袋变得愈发地沉重了。
“阿斌啊,找你的,还想是你老乡哦?”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房间里传来踢踢嗒嗒的走路声,是伟斌的,他穿拖鞋走路总是提不起脚来的。
“谁啊?找我?”顺着询问的声,我看到伟斌探出了半个脑袋。“啊,是你!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呀?我都没有准备……”伟斌后面的声音很低。
“我跟你打招呼,让你打扫好战场来迎接我?那个女人是谁?你说!”我近乎疯狂的声音在走廊里喊出了回声,那一刻,我的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塑封好的香肠散了一地。
“你先进来,听我解释。兰花,你先回去,你嫂子来了。”伟斌回头跟房间里的女人说着,眉毛眼睛不停地挤弄着,看着让我的胃翻江倒海地恶心。我快步走进去,伟斌以为我要动手打那个女人,用手拉着我。我张开嘴,一口咬下去。再听见伟斌的咒骂声时,我已经开始在卫生间里吐起来了……
十三
入夜,房间里出奇地静,一地狼藉,我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我疲惫地靠在门口的沙发上,伟斌怎么劝我,我都不会上这张床的。我嫌它脏。
“你说,怎么办?梅子,我一个人很苦的,兰花也帮了我不少的。她也可怜,一个人从贵州山区走出来,吃了不少的苦。”
“你可怜她就和她在一起啊?有这道理吗?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我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你苦,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苦不苦,我怎么没去找个帮手过日子呢?你就直接说自己不要脸就得了……”我越说越激动,嗓子痛得我说话都费劲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吧,咋办?”伟斌吸着烟,一脸无赖相。“我们其实早已经有名无实了,何必呢?绑在一起,为了什么?你自己自欺欺人,我没让你在别人面前表扬我,都是你自己做的。”
听着他的话,我不再流眼泪,不过声音有点沙哑的狠绝,“你就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我让她一辈子当婊子。明天,我就去你们单位,我看看她的护士还怎么干下去。”
伟斌高高地举起了手,又重重地放下,摔门走了出去。
房间安静了,世界安静了,不安静的只剩下我伤痛的心了。
第二天,我独自返回杭州时,伟斌一直没有回来。
那一天,杭州下起了雨。
雨,哗哗地下着,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江南的雨,可是它早已经没有了我梦里的模样,哗哗地声音就像是天空的呜咽,悲愤地哭泣着。
十四
这个秋天,我在不停地消瘦。
不想母亲跟着我着急,更不想同事们嘲笑我,我总是忙忙碌碌,一边工作,一边陪着女儿备考。高考是女儿人生的转折点,怎么我都要挺过去,给她撑起一片蓝天,让她的生活里都是阳光。
伟斌的电话更少了,偶尔会跟琪琪说几句,我们基本没有任何沟通。婚姻对于我来说,其实已经走进了死亡谷。有时候我也是真的恨自己,最终留恋的是什么?琪琪参加高考时,伟斌回来了。西服革履,意气风发。琪琪跟他说笑的时候,扬起小脸,满是笑意。那一刻,我还在想着,爱坚持一段时间,或许,倦鸟就可以归林了。
琪琪高考结束,伟斌的电话每天是不停地响,他总是背着女儿跑去外面接。我知道,那个女人还在。
在家里住了一个月的伟斌走了,家里再次变得平静。他没提我们紧张的关系,我也没想好,琪琪上了大学以后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伟斌的弟弟跟弟妹离婚了。他的弟弟和他一样,抛弃妻子,跟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去了西安。
弟妹坐在我面前哭泣,这个羸弱的女人让我充满了同情。弟妹自从生了儿子以后,一直身体状况欠佳,最近又染上了肺病。她早就听说伟东在外面沾花惹草,来我这诉说了很多次。我一直劝着,不让她放弃。可是,最终,她还是受伤最深的一个。
我开始思索我的婚姻。我开始重新审视伟斌这个人,他值得我的等待吗?我的青春已经在等待中蹉跎了,不知道,不惑的我,还要等多久?面子重要还是生活本身的幸福重要?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是女人,我更是一个可以独立生活的女人。
十五
那一年的春天,深圳的天特别的蓝,虽然它和我的心境有所不同,但是我却感受到了南方春天的美。
路边的木棉花开得正艳,我特意买了一件比较适合我皮肤颜色的裙装,穿着我喜欢的高跟鞋。当我把已经签好名字的协议书放在伟斌的手里,他看我的眼神是异样的,我能看到几分赞许和留恋。不过,他还是签了字。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他最清楚。
我返回我的城时,街边的丁香花开了,北方的春天虽然很晚,但是它也在步履蹒跚中迎接着我的归来。
当我迎上母亲担忧的目光,我笑着安慰着她,“老妈,你知道吗?放弃让我更加轻松与快乐……”我挽起母亲的手臂,我们肩并肩地走着,前方是一抹染红天边的夕阳,美丽而又暖暖地照着我们……
答应欢儿写同题,终于在最后一天交差了,呵呵。
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