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汪石毕竟是当大哥的，让李慧珍做了几个好菜，一家人坐在一起聚聚唠唠。起初李慧珍有些执拗不同意，毕竟那翠竹打她个耳光，羞辱自己，怎能做得下去。但她觉得自己不能生育对不起汪石，这么多年汪石也没打过她，也没骂过她，她觉得自己和那翠竹相比还是幸福的。自己男人的话就是圣旨，尽管自己多么不情愿，她觉得汪石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不能拂逆了汪石顾全汪家的心。
　　 饭桌上，汪石先骂了汪磊:“那翠竹再怎么不对，即使撒泼，也不能动手呀，你个大老爷们，出手那么重，打错手了可咋整，好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一天瞎胡闹个啥，作什么幺蛾子。”
　　 接着也说了李慧珍，喜欢孩子没有错，但不能没有尺度，喧宾夺主，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那样随便，你什么都洗了，什么都干了，人家那翠竹做啥去，做啥事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要多想想对方。最后我也说说你，弟媳妇，其实从汪氏家族的角度来说，作为大哥，我应该感谢你，你给我们汪家续后，可谓是功臣，但是也不能挟子矜骄，为所欲为。你打你嫂子是谁给你的勇气？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我都没舍得打李慧珍一下，你看你有多牛逼，即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能给你几大巴掌，讨取回来，那样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徒增矛盾。所以也不过多的斥责你，汪磊现在挺顾家的，你要是见不得这个家消停好起来，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我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汪磊也不赌了，你看多好，好好过日子。在村里过日子，不是过独门的日子，其实，整个屯子都在看着，不一定大富大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村里人生活外人看来比较恬淡，其实也相互叫着劲。谁家盖了新房，谁家娶了新娘，这就是农村的风气，笑话懒惰的人，家和出生，汪磊也似乎重生了，别再五马长枪叮叮当当的了，家和万事兴，贤妻良母能聚财，都好好的，人一辈子说没就没了，总打个啥劲。父母走得早，我当大哥的，就得撑起这个家，默默叨叨地说了半天，如果言语重了，轻了，错了，你们多担待，这个家还得往好里过，还得往好道上赶，以后大家引以为戒，别都鸡飞狗跳的，不让人安生。”老大一席话，说的极为中肯，出于对汪家的声誉考虑，家庭内部矛盾就家庭内部来逐一化解，也不必揪着这事不放，四处宣扬让村里人看笑话。
　　 整个家庭聚会，那翠竹都没有言语，不动声色，但是心里愤然恨着李慧珍勾引自己的男人。她无法释怀，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家庭聚会后，日子本应该平静如水，平平淡淡地度过，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风雨要来，谁也挡不住。
　　 汪石与汪磊依旧上地里干活，那翠竹也不怎么往园子跑了，稀里糊涂马马虎虎地伺候着孩子，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李慧珍那么喜欢小家和，以前几乎天天抱着亲着孩子，这冷不丁的不能见到孩子了，李慧珍的心仿佛有数万只蚂蚁在心里爬行，痒痒的。那种见不到孩子的难受劲，煎熬折磨着她，一天不见，忍住了，三天不见忍住了，一周不见，心里痒痒的，咬着牙根儿又忍住了，一个月后，她终于无法克制住自己对孩子的思念。
　　 她拿着在小卖部买的孩子零食来到西屋。按理说那翠竹打了李慧珍，家庭会议也都议和过，那翠竹的误解和恨意也该冰释前嫌，不会放在心上了。可是当她看到李慧珍来到她家，看到李慧珍满脸的笑意，就气不打一处来，冰冷着脸不言语。
　　 李慧珍看到那翠竹冷漠的神情也没计较，要抱过她怀里的孩子自己亲昵亲昵，可那翠竹硬生生不让，差点把李慧珍拨倒在地。李慧珍无奈，流着泪下贱地洗着孩子的尿布和衣服，那翠竹依旧不依不饶抢夺李慧珍手里的尿布，不让她洗，把她往门外推去。
　　 “你这不下蛋的鸡，休想借亲近孩子之便媚惑我老公，你做的好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即使你让汪磊给睡了，也生不出种，你就是个无蛋的石女，哼哼。”那翠竹尖酸刻薄恶毒的话和冰冷如刀的眼神，深深刺痛着李慧珍的心，伤得几乎背过气去，颤抖着身体指着那翠竹哭着说:“你血口喷人，我和汪磊没有奸情，我可以对神起誓发愿。”
　　 那翠竹也来劲了，“你要是汪家的好老娘们，那咱就到院子里起誓发愿去，谁不去谁就是婊子养的。”
　　 李慧珍也气血上涌，“好，你等着！”她跑回家从东屋取来她平时祈求菩萨求子时用的香火，从佛龛上拿了一整枝儿香来到院落。那翠竹气囊囊又刻毒挖讽地说：“开始吧，不下蛋的鸡。”
　　 李慧珍跪在院落中央，点着那枝儿成捆的香，对着苍天说道:“村里的老人说过，信神有神在，不信土拉块。我相信冥冥之中一定有神灵的存在。一定看着人间的众生恶，众生善，如果我李慧珍与小叔子确有奸情，让我明天日出东方之时即刻死去，如若是妯娌那翠竹泼脏水污蔑捏造陷害，让汪家蒙尘，那么就让她的孩子明天日出卯时即刻死亡。”
　　
　　 四
　　 香火燃烧起来，烟雾袅袅，李慧珍双手紧紧握着香火，对着苍穹上天，十分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秃噜皮了，殷红殷红的，有些微的血渗出来。也不知道天上是否有神，能不能看得到，听得到李慧珍被冤枉委屈的心。
　　 那翠竹一直冷眼旁观着李慧珍，看李慧珍叨咕完了，她又恶毒地说：“你这不下蛋的淫妇，明天就死去吧，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烦人，也让我的老公安心跟我过日子，让宝宝不再哭闹。”那翠竹刻薄地说完抱着孩子就回西屋去了。
　　 第二天汪石汪磊吃过早饭依旧上地干活去了，临出门时，汪磊吻了吻睡觉的宝贝儿子。“宝贝儿子睡得真香，”笑着离开家，扛着锄头同哥哥上地去了。
　　 这哥俩刚翻越过大山即将到地时，天空突然狂风骤起，风刮得树枝咔咔直响，呜呜鬼叫个不停，一些枯树纷纷夭折，云层快速积聚在一起，电闪雷鸣的，让人倍感压抑。天渐渐黯淡无光，黑漆漆的，酝酿着一场暴雨。
　　 一个又一个雷轰隆隆作响，一个闪电又一个闪电咔咔闪现，这哥俩眼看着大雨倾盆，躲在树下也危险，很容易被雷电击着，他俩撒丫子往回跑，上山容易，下山难，哥俩奔跑在山间的路上。
　　 此时汪磊的媳妇那翠竹正趴在炕上嚎啕大哭。她醒来给汪磊做完早饭，汪磊上地走后，她来喂孩子，将孩子抱在怀里，孩子一直没有睁开眼睛，那翠竹以为孩子昨晚睡得晚哭闹的还没有睡醒。她撩开衣怀，露出咪咪，奶头对准孩子的嘴，孩子依然没有睁开眼，也没张开嘴吸允。每天这个点孩子都饿了，大力啄吸着奶头。那翠竹用脸贴了贴孩子的额头，以为孩子是不是感冒发烧了啥的，她贴得时候，孩子额头凉凉的，她感觉孩子没有鼻息，用食指探到孩子的鼻孔处，孩子已经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在看孩子的肌肤苍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那翠竹这才发觉孩子已经死了。她抱着孩子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哭晕过去了。
　　 东屋的李慧珍听到了那翠竹嚎啕的哭声，哭声悲切嘶哑，她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孩子死了？昨天的起誓难道灵验了。她迎着风雨跑到那翠竹的西屋，看到炕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真的灵验了，那翠竹泼的脏水老天看在眼里，孩子真的死了。不对，不对，我起誓发愿为什么要用孩子，而不是大人那翠竹或者一头猪也好呀，为什么非得用孩子起誓？她瞬间崩溃，她觉得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汪石。看着那翠竹哭着哭着，嘻笑着说，宝宝醒醒，宝宝醒醒，妈妈喂，用奶头硬生生地往孩子嘴里塞，可是孩子没有张嘴，依旧没有生息。
　　 李慧珍看到曾经辛辣尖酸的那翠竹，此刻对自己一点都没有攻击性了，她觉得是自己酿成了这个悲剧。她那么爱小家和，如今小家和死了，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恸哭着跑回东屋，哭得肝肠寸断。她觉得对不起汪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汪石的疼惜，对不起小家和，深深的自责愧疚之痛，无法原谅自己。
　　 李慧珍来到东屋的杂物棚子里，取出长绳，穿过房梁，打了一个死结。看到窗台的老鼠药，一把抓过来大口大口饮尽，然后来到房梁下将头伸进绳套里，两腿一蹬，绳子紧紧卡主两腮，不一会儿的功夫，李慧珍身子也直了，舌头伸出老长，眼睛几乎冒出眼眶，血从眼睛流淌出来，死状甚是恐怖吓人。
　　 汪石和汪磊顶着瓢泼大雨跑回家的，全身都被雨淋透了，到家看到疯傻的那翠竹抱着已经僵硬的小家和，汪磊双手插在头发里哭跪在地上。汪石将汪磊扶起来，让他平静平静，安抚安抚那翠竹，他跑回家去接李慧珍，发现东屋没有人，于是在棚子里看到了上吊自缢的李慧珍，瞬时眼前一黑，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看着满脸青紫，口吐白沫，舌头伸出老长，眼睛突出眼眶的李慧珍，汪石流着泪，站起来，跨过去将绳子割断，抱着李慧珍轻轻放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慧珍呀，你糊涂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呀，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呀？”
　　 几日后洪村大山的南坡处隆起一高一矮两座坟墓，汪石和汪磊还有疯疯癫癫的那翠竹，在坟前烧着纸钱，哥俩默默无语，眼泪已经流干了，对着坟墓泣不成声。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山中的阴风一阵一阵吹过，吹得人不由得后背发凉。
　　 李慧珍死了，那翠竹疯了。这哥俩不知道那个暴雨的早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村里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汪家一时间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只有山林间的阵阵阴风，一页一页翻阅着火中的冥币，妯娌之间的秘密，渐渐被燃烬成灰，消散于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