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地之殇(光影·散文)
只要你随手推开屋门,抬眼便可见蓝天白云,抬脚跨过门槛,就迈进了大地的怀抱。大门开着,炊烟升腾,孩童的笑声吵醒了沉睡的村庄,这宅子就是人丁兴旺的福址。那吱吱作响的童车歪歪扭扭,从天井里一直溜到大街上。随手捎带上一把马扎,往大门口一坐,三五个人就凑上前来。小饭桌在树荫下一支,一桌牌局就开场了。唠闲嗑的妇人,说一说你家的菜园昨日收了几篮菜,拉一拉我家的果树今日摘了几筐桃……
呵,这才是真正的乡村生活气息!这才是农民的孩子眼中的童年呐!
农民的意识里,没有双休日、劳动节、端午节啊什么节什么日的。麦收、秋收才是农民最喜庆最值得庆贺的节日呢。抓一把饱满的颗粒,轻轻地抚摸,指缝间流淌着季节的温柔。此刻,内心是充足的。那是土地用它的价值赐予农民的幸福和满足。
摆脱了土地的牵绊,农民的生活水平必然呈飞跃式地跨进。只是,再不见田园风光,不见炊烟袅袅,不见瓜果缀满枝头,不见柴门犬吠,不见虫鸣鸟叫、燕语呢喃。派不上用场的农具,或当废铁变卖,或遗弃在某个角落,长满锈迹,挂满蛛网。这些土地身价倍长,寸土寸金。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条条裹满沥青的柏油路,一个个宽阔整洁设备齐全的休闲娱乐场所应运而生。我们远离土地,融入现代化生活的紧张与喧嚣。钢筋水泥、亭台楼阁、车水马龙,变成我们的主流生活状态;昔日蹲墙角晒太阳、树荫底下纳凉甩扑克、家长里短唠闲嗑的乡亲们被那一条条宽阔的柏油路、一层层防盗门锁渐渐疏离;一声声刺耳的鸣笛声,一股股呛人的汽车尾气取代了芳草泥土的气息和鸡鸣犬吠;那一排排崭新的砖瓦房、小别墅,那见证了大半个世纪的土坯房,那一棵棵上百年的参天大树,连同祖先为了生存创建的、后人们辛苦经营数百年的整个村庄,一同在机械的冲天怒吼中轰然倾塌。寸草不留。
村庄不在,土地不在。
你的内心,可会安宁?
“农村”这个名词,在时代发展的洪流中销声匿迹,尘封于散碎的瓦砾之中。一个失去土地的农民,再不是一个纯粹的农民。人情渐远。一把黄土,都成奢侈。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离开了生养过我们的这片土地,那些关于土地的记忆,也仅仅残存于一张张电脑图片里、残存于一段段模糊的影像里、残存于键盘上敲打的这几行卑微浅拙的文字里。
经年之后,谁还能触摸到土地和村庄的隐痛?
还好,在我记忆的碎片里,有过蓝天白云,大地辽阔,芳草萋萋;有过故乡的炊烟和脚踏实地的真实。
当那一天真正来临,当你真正过上你曾经急切盼望的优越生活,你急切地摆脱了卑微的身份、急切地穿上了那身光鲜艳丽的礼服时,“故乡”,就是梦里那个再也触摸不到的童话,将成为永远的怀念,永远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