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老二啊。有事么？”
　　 “这就是桃儿吧？都长这么大了！”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赵成狠狠瞪着刘老二，赵桃杏眼圆睁，柳眉拧成了疙瘩。
　　 “老二，有事尽管和我说。成儿，桃儿，你们下地忙吧。”刘老二小时候，好心的赵老太太，看他没娘可怜，为他缝补洗涮，送吃送喝；刘老二的哥哥摔死时，刘老二就挂在山崖边的树上，差点儿就送了命，也是赵老太太救了他；刘老二父亲、妻子死后，还是赵家老太太跑前跑后，找人办得后事。所以，赵老太太面前，刘老二还收敛一些。
　　 “赵奶奶，我知道自己坏事做绝，您不待见我。其实，我早后悔了！”
　　 “老二，差辈了。别忘了，我和你父亲可是同辈。”
　　 “老二我敬重您，以后就喊您赵奶奶。”
　　 “不敢当。”
　　 “奶奶，你放心，我保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您说好不好？”
　　 “好啊。”老太太冷笑着。
　　 “看您，不相信是不是？告诉您一件好事儿，如今，高家湾走了不少人，留下些牲畜、庄稼、房屋等东西，我想分您一些，好不好？”
　　 “不好。我家有猪有羊，有房有地，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奶奶，没别的意思。您接济过我，帮助过我，还救过我的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么。”
　　 “不好意思。老二，我要做饭，就没时间陪你说话了。”
　　 “你！”刘老二一时没了主张，扫兴离去。
　　 五、
　　
　　 夏日的清晨，一道彩虹挂在天边，清凉的风吹在高家湾的上空，好不惬意。突然，传来一阵叫卖声：“水淹糕！卖水淹糕！”
　　 那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山村的宁静。不知谁家的狗儿先叫了两声，瞬间，全村的狗儿得令似的，齐声“汪、汪、汪……”刚刚打过鸣的公鸡，又一次扑棱棱跳到院墙上，仰头挺胸，放开嗓子“喔、喔喔……”
　　 卖水淹糕的声音再次响起时，直引的驴打滚儿，羊“咩咩……”鸡鸭满院跑，圈里的猪儿，不耐烦地“哼哼……”
　　 “成儿，桃儿，奶奶活了大半辈子，只听过糯米糕、黄米糕、连皮糕、油炸糕、凉糕、年糕、发糕等，从来没听说什么“水淹糕”。你们赶快过去，提醒那个卖糕的一下，在这里做买卖不但挣不了，货也得让刘老二他们抢去。山路艰难，让他尽早离开为好。”拉风箱的赵老太太，对孙子孙女说。
　　 这些年，做买卖的一旦来到高家湾，都遭到刘老二一伙的抢劫。乖乖留下东西离开还好；一旦反抗，就遭拳打脚踢；甚至被推下山崖，不知死活。
　　 赵成兄妹跑去一看，只见卖水淹糕的是个老者：中等偏高的身材，虽然有些消瘦，却面色红润，鹤发童颜，宽额头，高鼻梁，一双老眼炯炯有神，雪白的胡须，飘洒在胸前，身穿灰长衫，脚踩灰布鞋，给人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兄妹由不得肃然起敬！
　　 按常例，做买卖的都是较年轻的货郎，卖些女人用的针头线脑、丝线香粉、花椒面、盐巴……他们把货物装在担子里，上面蒙一块布，人们撩开布，在里面挑选自己要的东西。可这老人无担无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哇。
　　 赵成兄妹虽没读过书，可在奶奶的教诲下，也识了不少字，懂得礼数。他们礼貌上前，深施一礼道：“老大爷，这里恶霸横行，您年纪大了，小心吃亏。赶快走吧，啊。”
　　 老人微笑着，冲兄妹点了点头。
　　 “大爷，赶快走吧，刘老二他们要是过来，您可就麻烦了。”
　　 “水淹糕，卖水淹糕！”老人继续叫卖。
　　 几分钟后，就围过几个人。刘老二领着几个爪牙，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赵成兄妹暗暗叫苦，紧紧握着拳头，为老人捏了一把汗。
　　 “老家伙，把水淹糕给二爷拿过来！听见了么？”
　　 “水淹糕！卖水淹糕！”
　　 “二爷，哪有糕哇！这老家伙啥也没有，骗咱们呢！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敢来高家湾糊弄我家二爷？来，给我打！”
　　 围观的人们一哄而散。
　　 赵成怒目而视，只好拉妹妹退后些。这时候，只见老人摸了下胡须，双眼如同两道寒光，直逼刘老二的心肝五脏：“水淹糕，卖水淹糕！”
　　 刘老二不寒而栗，忍不住头皮发麻，双腿颤抖。
　　 几个泼皮根本不理解刘老二的内心，一个个仗势欺人，恼羞成怒，围了上去。伸手打的时候，老人却不见了！泼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脸色聚变。
　　 “二、二、二爷，你看到老家伙，去、去哪儿了？”
　　 “没、没、没看到、到。这、这大清早的，八成、成撞、撞鬼了？”
　　 “二爷，你脸色不好，没事儿吧？”
　　 “真他娘、娘的倒、倒霉，太、太奇怪了！”
　　 “快！背二爷回家！大清早的，真他娘的倒霉！”
　　 老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但没挨打，还戏耍了刘老二，赵成兄妹高兴极了。飞奔回家，气喘吁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自己的奶奶听。老太太也觉得很离奇。
　　 “有这事儿？”
　　 “是啊。奶奶你说，老人无端消失，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神仙吧？”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奶奶笑了，笑的很开心。
　　 六、
　　 几天后，刚刚吃过早饭，赵成兄妹刚下地，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老奶奶，您好，小的给您道喜了，呵呵……这是我家二爷带给您的礼物。”
　　 “道喜？”
　　 “是啊。二爷看上桃儿了，往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呵呵……您呀，真有福气。”刘老二手下的无赖，嘻皮笑脸地说。
　　 “真有意思。刘老二不是刚刚娶过媳妇么？”老太太冷笑着。
　　 “别提了，那女人是个病秧子，死了。您说，二爷不能打一辈子光棍是不是？”
　　 “天啊，活蹦乱跳的一个闺女，就这么几天，就死了？你们会遭报应的！”
　　 “她不死，桃儿姑娘怎进门？您也知道，二爷喜欢桃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总不能让她当二房吧？”
　　 “无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啥无耻不无耻的。嘻嘻……”
　　 “哪，我要是不同意呢？”
　　 “二爷说了，不同意决不勉强。不过，我劝您还是好好想想，这二爷看上的人，最好乖乖嫁过去。免得……”
　　 “滚出去！”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老奶奶，千万别生气。跟您说句实话吧，高家湾天是二爷的天，高家湾的地是二爷的地，他看上了桃儿，那就是桃儿与您老的福分！好了，二爷的话我已经传到了，老奶奶，为了您的孙子孙女，您最好从长计议。咱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把东西给我带走！”
　　 “好、好，带走，带走。”泼皮点头哈腰，抱起礼物，去刘老二那里回话去了。
　　 赵老太太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在炕沿边，老泪纵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回，灾难是躲不过去了。
　　 赵家兄妹收工后，没等老太太开口，刘老二就上了门。
　　 “赵奶奶，考虑好了么？”
　　 “老二，你说过，我帮过你，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桃儿的父辈，她还是个孩子，看在我的情分上，放过她吧，啊。”为了孙女，老太太只好低声下气，与恶棍说好话。
　　 “奶奶，我知道您不同意。可是，我喜欢桃儿妹妹啊，一辈子会对她好的，更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的……”刘老二瞅着俊美的桃儿，哈拉子都流出来了。
　　 “刘老二，你给我滚出去！”赵成指着门，怒吼。
　　 “赵成，我忍你很久了！高家湾，是二爷我的！原先，一直看在赵奶奶与桃儿的份儿上，才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害了你们一家人！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如果还不答应，给我滚出高家湾！”刘老二彻底翻了脸，露出狰狞的面目来。
　　 七、
　　 刘老二走后，祖孙三人气愤填膺。没别的办法，只能离开高家湾了。
　　 “奶奶，别怕，咱先搬到山下去。那里有清泉，水甜着呢。那个地方很隐秘，刘老二他们暂时还找不到。奶奶，咱要搬也得等到秋收，不能把粮食，也留给畜生刘老二！”赵成说。
　　 “唉，天杀的刘老二，不会让咱们回来收割的。”
　　 “办法会有的。”
　　 “这猪鸡……”
　　 “猪、鸡可不能带，惊动了刘老二，可是后患无穷。”
　　 赵成挑着米，赵桃扛着面，在夜色的掩护下，往山崖边送了几趟。然后，祖孙三人肩挑锅碗瓢盆，手提日用品，背上换洗衣服的包裹；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头，含泪离开了自己的家。来到山下的屋子里。
　　 “赵奶奶好，赵奶奶好。”乡亲们围了过来。老太太没想到，刘老二抓去的姑娘，竟然也在其中。
　　 “闺女，没事儿吧？你是怎跑出来的？”老太太欣喜万分，声音颤抖。
　　 “那天深夜，趁他们喝酒庆贺的空隙，是成哥和桃姐把我救出虎口的。还把我送到这里，与父母团聚。”姑娘含羞看了眼赵成，低下了头。
　　 “噢，原来是这样啊。”老太太用赞许的目光瞅了眼孙子孙女。
　　 “老太太，好人好报。有了成儿桃儿，您会享福的。”姑娘父母热泪盈眶，感激地说。
　　 “赵奶奶，前几天，我们回过一次老家。”
　　 “怎么样？”
　　 “又遭灾了！那讨吃，要饭，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多多了！唉，老家怕是回不去了。”
　　 “可是，咱们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且不说这里没有地种，万一发洪水，屋子都保不住，多危险啊！”
　　 “赵成选择的地方真不错。虽然地理位置很低；但前后都有出水的沟。我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也下过几次大雨，水“哗哗……”都顺沟流走了。老太太，你就放心吧。”
　　 “都是天杀的刘老二，害的咱们有家不能回！”
　　 “刘老二这个恶棍，早晚遭报应！”人们咬牙切齿地骂。
　　
　　 八、
　　 黎明，满腹心思，彻夜难眠的赵奶奶，第一个起了床。她望着天边现出的彩虹，想起家里的鸡、猪……
　　 “奶奶，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
　　 “刘老二给了咱三天时间，今天不会为难我的。再说，妹妹不回，我一个大小伙子怕什么？顺便喂喂猪和鸡。你想，猪鸡饿极了，乱叫乱跑，还不惊动刘老二？”
　　 “好孩子，想得真周到。早去早回。”
　　 “奶奶，桃儿，你们看，天边那朵云彩真美，黄灿灿的。”
　　 “是啊是啊，那云彩，还往上升呢，翻来翻去，滚上滚下的，真好看。哥，早些回来，啊。”赵桃拥着奶奶。
　　 “放心吧。”
　　 赵成走后，黄云翻动着，慢慢地游上了头顶。突然，它变成了人型！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活灵活现的。
　　 “你们看，你们看，那云，多像一个人啊。”
　　 赵奶奶眯起老眼，盯着游动的云，“扑嗵”一声跪了下去，众人随即全部跪下。等到再次抬头的时候，人影消失，云彩弥漫散开，豆粒大小的雨点落了下来！
　　 大家连忙跑进屋避雨。
　　 “雨这么大，也不知成儿到家没有。”
　　 “都这么长时间了，哥肯定到了。”
　　 闪电划过，雷声响起，雨瓢泼一般，越下越大！猛然，传过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那声音，近在咫尺！男人们怕屋子被水冲倒，冒雨出门观看。只见洪水汹涌，滚滚而去，顺着群山方向往高涨，越涨越高，越旋越小，看上去，活像一根清亮而刺眼、巨大的水柱，万马奔腾一般，像高家湾的方向卷去！
　　 “成儿一个人在家，让人怪不放心的。”
　　 “赵奶奶，能下多大的雨，能淹了高家湾？倒是咱们这儿，水柱散过来，可得注意。”
　　 “我知道。只是这心啊，七上八下的。成儿有主见，有他在就好了。”
　　 “赵奶奶放心，我们保护您。”
　　 九、
　　 赵成一进村，到处传来牲畜的叫声，那声音不像平时，含着焦躁与烦闷，给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赵成进了院子，自家的猪哼哼，原地打转；鸡张开翅膀，一个劲儿咕咕叫，也是一副烦燥不安的样子。赵成顾不得多想，连忙喂它们，可它们一口也不吃。
　　 这时候，雨“噼里啪啦”下了起来，一瞬间，就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赵成担心山下的奶奶，可雨太大了，山路泥泞，回是回不去，只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儿跺脚。
　　 这时候，一道闪电划过赵成门口，雷声贴着房顶“扑、扑……”闷声闷气的，紧接着，传来“轰隆，轰隆……”天崩地裂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可怕，震得高家湾地动山摇！赵成摇晃身子拉门观望，只见一道庞大的水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门前滑过！那水柱汹涌澎湃，明光闪亮，刺的赵成天旋地转，睁不开眼睛！还没等赵成反映过来，一阵哭爹喊娘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眨眼的工夫，就是房屋的坍塌声！
　　 “不好！谁家的房子埸了？”
　　 赵成不顾自身安危，连滚带爬奔出门去，乡亲们也不约而同前来救人。只见村里的房屋都完好无损；只有刘老二的院墙以及房屋，全部倒塌；刘老二与爪牙们一个个头破血流，脑浆四射，倒在泥水中……
　　 “刘老二死了！”
　　 “太好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快来人啊，刘老二遭报应了！”
　　 雨中的人们亢奋激动，一个个热泪盈眶！他们高声呐喊，欢欣雀跃，奔走相告！
　　 猛然，大家联想到地里的庄稼，忙向地里奔去。没想到，汹涌澎湃，不可阻挡的水柱，并没有泛滥成灾，祸害一丝一毫的庄稼！
　　 “乡亲们，庄稼一点事儿都没有！”
　　 “太好了！”
　　 雨停了，高家湾炊烟袅袅。赵成迎着天边的彩霞，行走在雨后的清风中。他要下山去，接奶奶、妹妹、乡亲们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