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连载』宋时风月(五)
相对坐调筝。
低声问:
向谁行宿?
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
不如休去,
直是少人行。
李师师拿过一看,笑道:“先生真是词中之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写词?”
周邦彦酸溜溜地说道:“呵呵,老夫别无所能,唯填词是我家事。不填心中不快啊!
过了几日,宋徽宗又来见李师师。李师师一时高兴便将周邦彦填的《少年游》唱了出来,一曲终了,宋徽宗击节而赞:“唱得好,唱得好,这词也填得好,是你特意为朕写的吗?”
李师师笑道:“臣妾哪有这样的本事,是周邦彦写的。”
宋徽宗一听,脸色立刻由晴转阴。
李师师后悔自己莽撞失言,但已经无可挽回,她便赶紧找别的话搪塞过去。宋徽宗已经兴致全无,如果是在皇宫,他早都发火了,现在他强忍住愤怒的火苗坐了片刻,便拂袖而去。
李师师知道自己给周邦彦带来麻烦,后悔不已。
宋徽宗回去后,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便把周邦彦贬到地方上去了,他心里可算是出了一口气,谁不知道李师师是他的马子,他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共享一个女人,李师师只属于他一个人。他又想起了一个人,贾奕,此人本是武功员外郎,丈着自己少年英俊,又有几分文采,便经常去找李师师,更要命的是他竟然填词讽刺自己,让天下人都知道了自己夜访李师师的事情,那词说什么“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这不是明摆着和他过不去吗?本来一怒之下,他要杀了贾奕,奈何有人求情,便贬了个参军了事,现在又出来一个周邦彦,看来不严办是不行了。
宋徽宗以为处理了周邦彦就天下太平,一日,他又兴致勃勃地去幽会李师师,谁知李师师不在,他便坐在李师师的绣房中等,一直等到很晚,才见李师师回来,而且脸上有哭泣之状,大非往日可比。
宋徽宗关切地询问:“卿家为何珠泪涟涟,难道有人欺负你不成?”
李师师泪眼婆娑地说道:“陛下,没有人欺负臣妾。
“那为何哭泣?”宋徽宗问道。
“臣妾心中伤感,便不由得哭泣,让陛下见笑了”,说着摆出一副煞是悲伤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嘛,朕帮你解决,难道是你家人生病了吗?”宋徽宗不停地问。
“不是臣妾的家人,是周邦彦,他被陛下贬到地方上,今日启程,臣妾就是去送他的。他一个年过花甲的人仍要千里迢迢背井离乡,臣妾心中有所不忍”,李师师说。
“哦,你说的是他的啊,他今日离京,可有什么新作没有?”宋徽宗轻松地问道。其实,这个宋天子对周邦彦的才情也是满欣赏的。
李师师径直走去抱起琵琶便唱了起来,唱道:
柳荫直,
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
曾见几番拂水,
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
谁谶京华倦客,
长亭路,
年去岁来,
应折桑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
又酒趁哀弦,
灯映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剪,
风快半篙波暖,
回头迢递便数驿,
望人在天北凄侧。
恨堆积,
渐别浦萦回,
津堠岑寂。
斜阳冉冉春无极,
记月榭携手,
露桥闻笛,
沈思前事似梦里,
泪暗滴。
宋徽宗深深地感到这词有一种怨而不乱的意味,这方是词中的上品,而且这调子也新,他在内心不禁暗暗称道周邦彦,觉得这个老才子果然是名不虚传,他钻在床底下可以作词,临别也可以作词,任何事情都可以入他的笔,而且是化俗为雅,着实不简单啊。
李师师唱完后,宋徽宗便问道:“这是新调,叫什么名字?”
“《兰陵王》,这是周邦彦临走之前随口吟的,臣妾暗暗记了下来”,李师师答道。
“嗯,周邦彦这词填的不错,发配到地方上是有点浪费人才,要不这样,朕把他招回宫,当大晟乐正怎么样?这样朕既得了一名好的乐师,也是人尽其用啊!”宋徽宗说。
“陛下果真能这样,也是周邦彦的造化了。臣妾替他谢谢陛下了!”李师师激动地说。
“好了,好了,谢什么,这下高兴了吧!”宋徽宗笑道。
李师师破涕为笑。
从此,宋徽宗身边又多了一名填词作曲的能手,也再没有人敢私访李师师了。
又一年,宋徽宗召集宫里的眷属夜宴,席间韦妃悄悄地问徽宗:“李家那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把陛下迷成这个样子?”
“没有别的,把你们这样的一百个人,去掉艳丽的服饰,穿上素装,让这女子站到中间,自然会显现出不同,那一种幽姿逸韵,是超乎容貌的”,宋徽宗解释道。韦妃默然不语。
绣娘这时唱出的这一曲《少年游》里隐含着这样的一段才子佳人,皇帝臣子的三角恋情,武松武二郎当然不知道,躲在床底下冷得索索发抖的李自然当然更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绣娘天生就了一副好嗓子,琴也弹奏得丝丝入扣,映了她天籁般的嗓音,简直就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完美……
一直想着想与绣娘尽鱼水之欢的武松武二郎这个时候也进入到了一种如痴如醉的境界里了……
这样的销魂蚀骨对武松武二郎来讲又何尝不是一种全新的体念呢?
就在武松武二郎被绣娘的天籁之音带入忘我的境界间的时候,香儿却用托盘端着酒菜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