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还真得请求技侦那边配合一下，查查李国昌最后接到的电话是谁打的。另外，我们再把附近的监控都找找，说不定能发现线索。”黄警官对我说。
　　 “报道里说，”我拿着报纸说，“她和青石禅寺的住持关系很好，有时间我们还真要上一次山。”
　　 “你不是不想去吗？”他说，“得了，我去吧，你找个人一起去那个养狗的院子再看看……最好……最好问下李芯，看她是否愿意一起去。”
　　 “为什么？”我放下报纸说，“马秋兰那个样子，就说明养狗的院子不会有任何发现，那天你是没看到她的样子，差一点叫120。”
　　 “回来，我们再找她的朋友和邻居们，问问当年她是不是被拐来的。”
　　 “这不可能，我都说了，就算被拐，也三十多年了。”
　　 下午我打电话问李芯，是否知道她母亲养狗的院子的位置，最好能跟我们去一次。她说，你说养狗那地方？我爸爸不会去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不可能在那里。我说这是黄警官的意思，我也是完成任务，现在这件事市局很重视……如果你能陪我一起去最好。她说，那要不要问下我母亲？我说可问可不问，最好不问。她没再说什么。
　　 已经进了汛期，从五月份开始就下过几场像样的雨了。车子开出城时，我立即就感到了田野和空气都特别清新。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看到河水凶猛地从上山滚下来，翻着泛黄的浪，冲过那座年久失修的石桥，假如再来一场山洪或暴雨，这座石桥，还有山脚下养狗的院子就危险了。
　　 门口的沙石路，从被雨水浇过后沉淀的样子看，这地方确实没怎么来过人，更不像报纸上说的来这里买狗的人“络绎不绝”。
　　 大门上挂着一把铁锁。板房的背后有狗叫声。空气中迷漫着一股恶心的骚臭腐烂味儿。
　　 “怎么会上锁？”李芯对我和小李说，她要打电话，我制止了她。
　　 “我先问下黄警官。”我说。
　　 “那好。”她说。
　　 我打电话给黄警官，打了两个都无法接通，可能他还在青石禅寺。板房背后的狗叫声此起彼伏。我和小李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背后有一棵巨大的樟树，偶尔有一阵清新湿润的空气从河面吹来。
　　 “我还是打电话叫我母亲来开门。”李芯拿着手机说。
　　 “好吧。”
　　 正在这时，黄警官打电话过来，我朝李芯摆了摆手。
　　 “你到那里没有？到了就赶紧看仔细。”黄警官问。
　　 “刚到，锁着门，原来一直有人在的，正想联系马秋兰来开门。”
　　 “不用管她了，破门进去，有问题我承担。”黄警官的语气有点急，看样子在开车。
　　 我跟李芯说了黄警官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就说我开的。
　　 小李找了块石头，三下两下就砸开了锁。打开门，更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扑出来。
　　 院子里的狗叫得更厉害了。
　　 铁丝网围着的狗并没有多少，只有十几条。报上说，这里养的狗，多的时候近千条，看来马秋兰或者报纸过于夸张，这个院子也装不下一千条狗，两三百条倒可能。
　　 铁丝网外面，院子西侧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堆灰烬，像曾经点过篝火似的。
　　 往板房的里面走，有一间很像卧室，从床上的被褥衣物来看，应该没人睡过，至少最近的几天没有。再往里一间像厨房，又不像，因为并没有电磁炉之类的厨房电器。打开门时，有几只苍蝇飞了出来，一股透着寒冷的血腥气味扑出来。靠窗有一条长案，案上和地下都是血污，这就是那个记者所说的“屠宰场”了。墙上挂着两把刀，一把切刀，一把小尖刀，都很干净。
　　 小李一直在拍照，闪光灯咔嚓咔嚓直响，弄得像在凶案现场一样。
　　 看到这里，我觉得没必要再看下去了，基本的东西，我已经猜到了，只是看不到与李国昌的失踪有什么联系。
　　 李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捂着嘴，一句话没有。她对看到的每件东西都感到非常惊讶，就差喊出声来。
　　 回到所里，我把看到的情况跟黄警官一五一十地讲了，小李在电脑上整理刚拍的图片，听我讲着，他又添油加醋，说那地方真恐怖啊，那些狗肯定是被她都宰了，你看这是什么？他指着照片说，这就是屠宰场，肉都喂了还活着的狗，我的天，汗毛都竖起来了……黄警官，幸好你没去。
　　 “照你这么说，我还真得去一趟。”黄警官说。
　　 “你可打住，就是一个屠宰狗的院子，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了。”我说，“和尚怎么说？”
　　 “和尚说的更离谱，”黄警官说，“住持给我说，有个和尚和马秋兰熟悉。找到那个和尚，他说他和马秋兰是青梅竹马，准备成家的时候，马秋兰的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就跑出来。到一家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一夜，马秋兰就失踪了，一晃三十年，直到三年前才在禅寺里相遇。可是也没什么好讲的，无非是叙叙旧，马秋兰从那以后更愿意跑禅寺上上香，时不时地给扔几个香火钱。那和尚倒没什么，从他叙述的内容看，马秋兰是想跟李国昌离婚的，只是一直没离成……”
　　 “离婚？这么大的事，李芯没讲过，马秋兰也没讲。”小李插嘴说。
　　 “可能李芯不知道，马秋兰不愿讲。”我说。
　　 “所以我说，现在看，李国昌很可能就是当年拐走马秋兰的人，至少是从别人手里买的马秋兰。现在李国昌失踪很可能跟马秋兰有关……我还是再去一次，你们只拍照，没在现场取点什么？”
　　 “取什么？谁也没怀疑是凶案现场啊？”我说。
　　 “你们基层民警就是警惕性不高，不怪你们，也是我考虑不周。”黄警官说，“我去一次。”
　　 黄警官和小李开车又去了，他安排我再去找李芯问一些情况。
　　 李芯没在家，打她手机，她说在忙，有事明天吧。我说就想问问你父母最近要离婚的事，她听了感觉很惊讶，反问我听谁说的，我说是我们刚了解到的情况。她说，那明天说吧。我今天真没空。
　　 傍晚，黄警官和小李回来了，取了很多现场的血样和衣物，那两把刀也带回来了。小李跟我说：
　　 “你知道我们没进去的那间屋子里有什么吗？”
　　 “不知道，不会发现了李国昌吧？”
　　 “吓都吓死了，有这么一大包狗骨头。”他比划了一下，“可能没来得及处理，骨头上一点肉都没有，干干净净。”
　　 我听了，头皮一紧，示意他不要再讲。
　　 黄警官进到所里，就直奔王所长办公室。
　　 我们正犹豫要不要下班，时间已经过了。老大们还没有出来，我们也不好意思先走。这时黄警官和王所长出来，两人表情严肃。黄警官边走边对王所长说：
　　 “我现在就回市局，你们马上找到马秋兰，就说要她配合调查，越快越好，看住，别叫她走远。我争取明后天就把结果拿过来。哦，对了，叫人先把马秋兰养狗的院子封喽，别叫别人进去。还有先前那个替她看院子的也找到。”
　　 “这边你放心。”所长说。
　　 黄警官开车走了，我和小李站在门口看着王所长，王所长见黄警官的车子开出院子，回头说：“还愣着干什么！找人去啊，等着吃晚饭啊，明天再吃吧。”
　　 以王所长的脾气，我知道肯定出事了。
　　 我和小李开车到了李芯的美发店，可是李芯并不在，店员说早上李芯开了门就走了。打李芯电话，她说现在出城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我们又赶到马秋兰的家里，大门紧锁，并没有人在家。又跑到新街的清泉茶馆去问，都说这一两天没见到马秋兰。
　　 找不到马秋兰，自然找不到给她看院子那老头，真是白跑了一圈。
　　 太阳落山了，天空阴云密布，燥热了几天的空气开始潮湿混浊，伸手抓一把都能攥出水来。晚上九点钟，市里发布红色暴雨警报，要求各单位做好防洪准备……
　　 那真是一个雷雨交加、狂风大作的夜晚，我有好多年没见过那么大的雨了。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空气终于变成清新如洗，天空出现了久违的朵朵白云。
　　 西河水浩浩荡荡地缓慢向东流去，汪洋浑黄的河面上飘着树叶青草和生活垃圾。
　　 我们再次赶往马秋兰养狗那个院子，可是我们只能隔岸观望了。石桥不见了，板房也不见了，院子也不见了，一切都归于荒凉，原来院子的地方狼籍不堪。我想，这下完了，任何线索也不会再有了。
　　 我们回到所里的时候，王所长正和支队过来的几个人在开会。
　　 我问黄警官，结果出来没？
　　 他摇摇头，又问我，你那边怎么样？
　　 我说，完了，昨晚的雨太大，可能是山洪吧，把那个院子冲没了，反正是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黄警官半天没说话，末了，看着窗外，把手里的笔拍在桌子上。
　　 第二天，我们继续寻找马秋兰。最后通过李芯，我们才知道马秋兰这两天一直在青石禅寺，我们跑到禅寺才知道马秋兰住在禅寺边上的一间小石房里。她并不避我们，从容地和我们见面，只是表情肃穆，说了些教人莫名其妙的话。大体意思说，她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养狗院子就这么没有了，人生就像一场赌博。至于李国昌是死是活，她现在不在乎了，因为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她。如果警方想继续追踪调查李国昌的下落，她愿意配合。
　　 后来从那个看院的老人那里，黄警官也没问出什么，早在狗肉节开始之际，马秋兰就不叫他看院子了，“她说那里不安全，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马大姐真是个好人。”
　　 狗肉美食节过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马秋兰不再与任何狗有关，只是李国昌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