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的游戏，我是第一次接触，玩得特别拼命。姐姐夸我聪明，一学就会。然后她帮我买了几个神秘的武器，放在我的游戏包里。
　　 我一直坐在屏幕前，忘了窄巷，忘了奶奶，也忘了妈妈……
　　
　　 七
　　 爸爸找到我时，我在打第十关。我没想到，时间好快，已经过去了两天。
　　 窄巷里传来了奶奶的训斥声，我是第一次听到奶奶这么大声地训斥我。“军军，你说，谁带你去的那种地方。你哪来的钱？你学习下降，是不是以前瞒着我们也去过？！”我低着头，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疲惫掩盖了大家批评的声音，我靠着床边睡着了。
　　 妈妈依旧没有说我，只是看着我，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走出了窄巷。
　　 “如果，她是我的亲妈，会打我吧？会因为我的不争气，哭着跟我谈心吧？”一系列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飘过，我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弃儿。她为什么要领养我？为什么领养了我，不去好好地爱我？我的心，乱。看着他们乱，我嘴角挂上了久违的笑意。
　　 接下来的生活，我就是我自己的主人了。我认识了好多新朋友，小胜，德子，还有阡陌。
　　 小胜和德子，父母离婚，他们和我同岁。阡陌，娇滴滴的小女生，她却被父母遗弃了。父母离婚后，都去寻找各自的幸福去了，把她扔给了奶奶。奶奶去世后，她没有了亲人，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了。
　　 我们四个开始了形影不离的生活。每天我从家里背着书包出门后，就去网吧和他们汇合。阡陌游戏打得超级棒，我们三个一直在拼命地追着。我早已忘记了，我是学生，应该去学校的事情。在外面混，一定要找一个大哥罩着。这是我走出窄巷三个月之后最强烈的想法。
　　 遇见曹刚，我们开始了一段纸醉金迷的生活。
　　 我们叫他刚哥，他父母是生意人，都在外地。家里也是爷爷奶奶，外加一个保姆。因为不缺钱，他的生活看上去很精彩！豪爽，仗义。而且，他一米八的个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十八岁，像一个英气十足的小老板。
　　 我们成了他的跟班。
　　 第一次和刚哥出去，刚哥先给我们买了两套衣服，是黑色的西装。我是出门以后，第一次换下稚嫩的学生服，自己感觉一下子长大了，眼前的世界，是属于我们的。
　　 刚哥喜欢泡吧。最开始，我们不习惯，说话也很稚嫩。可是看着刚哥叼着烟，抬着二郎腿，跟浓妆艳抹的美女们打着招呼，样子真的是超级帅。我开始偷偷地学着吸烟，浓重的烟味呛得我眼泪直流，不过一个月以后，我终于可以享受它的云雾飘飘的感觉了。
　　 爷爷经常会去“奔腾”找我，可是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据点了。我经常会失踪三五天，在一个黑黑的夜里，回窄巷住上一晚。可能是因为年龄，偶尔，我会非常想家，想念爷爷奶奶和那条窄巷。
　　
　　 八
　　 我最初的颓废，根本没有引起妈妈的重视。她会在周末的时候来看看，训斥我几句，转身就离开了。
　　 奶奶因此和妈妈有了很深的芥蒂。她们大声地争吵，不再保持那种原有的平静了。
　　 “小梅，孩子你要管，还要好好疼爱。他才多大，他需要母爱，你应该带他回家。”奶奶声音高的时候，会颤抖，断断续续地喘着。
　　 “妈，我哪有能力带着他。他现在又不听话，我和建斌那点收入，哪个不上班能行啊！？军军和你们感情好，他听你们的话。”妈妈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让我回家。
　　 “小梅，我和你爸还能活几年。你们不和孩子亲近，孩子能亲近你们嘛！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的吧？”奶奶挣脱了爷爷拉着她的手，又往母亲跟前走了几步。
　　 我躲在房间里，计划着晚上我们的游戏。他们的话，进了我的耳朵，又慢慢地飘了出去。
　　 “小梅，有你后悔的一天。军军，原来是个多好的孩子。你好好跟他聊聊，让他回学校读书，他还是一个好苗子。”奶奶的声音有点低，有了祈求的味道。
　　 “奶奶，你别说了。我不回去！”我冲出房间，狠狠地看了妈妈一眼，冲出了家门。
　　 她不是我的妈妈，这里更不是我的家。我是因为爷爷奶奶，才会隔三差五地回来看看，看看他们，看看伴着我成长的窄巷。
　　 窄巷，因为新建的商业区，显得更加陈旧了。屋檐上滴落的雨声，仿佛是这个城市最古老的鼓点。清脆，永久。滴入了我的魂。打碎了我的梦……
　　 我不再和奶奶提起妈妈，偶尔，她冲进我的脑海里，我也是带着恨意，把它扔出去。
　　 十五岁的我，已经达到了一米八的身高。这更验证了一个事实，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已经有三个月的逃学记录，老师一遍遍的电话打到家里，爷爷第一次抡起了木棒，狠狠地打我一顿。其实，再狠也没有皮开肉绽，只是想吓唬我回去读书。我心里清楚，可是，我读书给谁看？我的妈妈在哪里？我倔强地抬起了头，“爷爷，你帮我退学吧，我不想去学校了。”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爷爷奶奶瞪大了眼睛。
　　 “军军，为什么好好的不去读书？将来念大学，多好。”奶奶喘着粗气，还在劝着我。
　　 “谁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吗？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大声地回答着奶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窄巷的夜，总是昏暗的。
　　 我跑出了巷子，看到了外面灯火璀璨的霓虹。
　　
　　 九
　　 爷爷病了，一病不起。
　　 家里乱成了一团，伯伯，姑姑们齐上阵，轮流去医院护理爷爷。我也会在夜里，跑到医院去看看。
　　 爷爷面色苍白，用手紧紧攥着我的手，左手无力地垂在一边。爷爷的命是抢回来了，中风偏瘫，他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姑姑要和奶奶一起伺候爷爷，她们一家搬回了窄巷。我，必须回到爸爸妈妈那里去了。
　　 于是，我选择了流浪。
　　 在外面漂泊需要钱，这是我没想到的。在网吧一夜，连吃带喝要几十元，有时候要买游戏币，那就要上百元。我和德子曾经去餐馆打工，可是，老板娘那牛气冲天的脾气我们看不惯。最终，刚哥成了我们的经济支柱。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过上半年就结束了。刚哥被父母送到了国外，我们四个人成了彻底的流浪汉了。我曾看到过，网吧里的一些伙伴出去偷钱。心动过，可我不敢。
　　 实在没有钱吃饭的时候，我会回家住上几天。因为我经常拿爸爸放在抽屉里的钱，妈妈早就有所警觉，不再把钱放在那里。这让我很气愤，我开始半夜去妈妈的钱夹里取钱。如果顺利，得到二三百元，我就会消失半个月的时间。
　　 可能，爸爸妈妈真的不愿意我出现在他们面前了。每次回家，睡到中午起床的我，总会发现床头桌上放着几百元的钞票。这成了我们三个人之间最“默契”的举动了。
　　 一年的时间，我们三个男孩子除了长了一些个头，没什么大的变化。阡陌却改变最大，看上去像个熟女。
　　 出入网吧大多是外人眼里的不良少年，当然，也有一些无所事事的成年人。我和德子，小胜，阡陌只是疯玩着游戏，除此之外，我们都学会了吸烟，阡陌学会了画烟熏妆。
　　 第一次动手打架，是为了保护阡陌。
　　 那一天，网吧里出奇地安静。烟雾缭绕，大家都专心地打着游戏，因为刚从家里出来，我兜里有点钱。
　　 “陌陌，你去买点零食，我们一起吃。”我拿出一张百元的红色钞票递给陌陌。
　　 “想吃什么了？你们告诉我，我现在就去。”
　　 “随便，你选的，我们爱吃。”小胜和德子应和着，根本没有抬头。
　　 阡陌回来时，被网吧里的一个往外冲的男孩子撞到，三份麻辣烫撒了他们两个人一身。
　　 “怎么走路呢？”阡陌的声音细细的，不过已经是愤怒的喊了。
　　 “你怎么走呢？撒我一身，怪怪的味道，我还没找你赔衣服呢？！”小男生也不示弱。
　　 “我是走进来的，你是往外冲，根本没看路，好吧？！”
　　 “你哪只眼睛看我没看路了，我一直看着前方呢？是你，拎的东西太多，扬了我一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的声音越来越高。
　　 我们三个赶紧放下手里的鼠标，跑了过去。这时候，网吧里的人已经围起了圈，看起了热闹。
　　 “阡陌，你烫坏没有啊？”我冲过去，先是看看阡陌红红的手。
　　 “呦，有情郎了呀？怪不得这么张狂呢！张狂也没用，你要赔我一身衣服。”
　　 “凭什么？你撞了我，还要我赔你衣服，做梦！”
　　 “我看，你这娘们就是欠揍……”男孩子话语未落，伸手抓住了阡陌的头发。
　　 “啊，好痛。你这个瘪三，放开我。”阡陌的声音有点变调，近乎于嚎叫。
　　 我不知道哪来的英雄气概，跑过去骂了几句，拽着对方的衣领，把他和阡陌分开。“是不是男人啊？和女人打架，真他妈的操蛋。”
　　 “你说谁？还真是情郎啊？好，记你头上了。”他松开手，到旁边抖落着身上的残渣菜汤。
　　 我是一个没有打架经验的人，虽然看过很多，但是从不惹祸的。我转身去看阡陌的空档，他拿起了身边的一个木板条，向我冲来。
　　 “军军，注意！”德子和小胜一起喊着。我躲过了头，却没躲过肩膀，木板条重重地落在我的肩上，火燎燎地痛。
　　 “妈的，你玩阴的。”我嘴里骂着，眼睛扫着网吧门厅里的东西。只有一个红色的消火栓桶静静地呆在角落里。
　　 我冲过去，用力拿起消火栓桶，对着他的头拍了下去。德子眼疾手快，拽了一下我的手臂。“军军，你干嘛？”话音未落，我手里的消火栓桶已经砸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了。
　　 “啊呀，疼死我了。你还真敢打啊？！我要报警！妈的，还真他妈的疼。”那个男孩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坐在那里嘿呦嘿呦地落下了眼泪。
　　 他真的报警了，我第一次进了警局。
　　
　　 十
　　 我心慌得要命，看着警察叔叔板着脸问我的话，我哆哆嗦嗦地回答着。
　　 “你知不知道，你用消火栓打人是犯法的？你多大了？”一位叔叔看着我苍白的脸，大声地问着我。
　　 “我，叫闫军……我十五岁。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打他？他先打的我，而且他不仗义，打了女生。我……”
　　 “打抱不平是不是？那也是犯法的，知道吗？”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起来，“告诉我，你爸爸妈妈的电话。”
　　 我想了一下，还是把爸爸的电话告诉了他。我饿了，大汗淋漓。我哭了，鼻子哭成了紫红色。
　　 一位警察阿姨给我送来一盒盒饭，我看着她，不敢接过来。
　　 “快吃吧，你还是个孩子，怎么不上学呢？你妈妈知道吗？”
　　 “我没有妈妈，不想读书了。”我抽抽搭搭地回答着。
　　 “先吃饭吧。”
　　 和我想的一样，爸爸妈妈都没有来，来的是小姨。
　　 我蹲在房间里，听着他们在外面的谈话。
　　 “家长，对不起。我外甥打了您的孩子，我先替他赔礼道歉。孩子在医院检查的怎么样？医疗费用我们来出，军军是第一次犯错，希望您能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小姨的声音传了过来。
　　 “唉，我们家的那个也不省心。都好好管管吧！自从我和他妈妈离婚，这个孩子我就管不了了。不要紧，骨头没事，也给他一个教训。唉，你们家的孩子拿起什么都敢打，以后啊，可别出什么大事情啊！”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那个男孩的爸爸。
　　 “我一定回去好好教育，谢谢您的宽宏大量。孩子学好不容易，这要是学坏，眼瞅着，几天就滑下去了。唉！”
　　 我和小姨走出警局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夕阳在我的前方，染红了一片片云。
　　 回家的路上，小姨从开始的训斥到最后的规劝，我一直低着头，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
　　 这一次，妈妈有点着急。进门时，爸爸挥起的拳头被我抬手挡住了，我已经比他高出很多，面对我，他变得无力了。
　　 “军军，爸爸妈妈身体不好，你就少惹一点祸吧？！你回学校读书吧，妈妈求你了。”她落泪了，我心有点痛，但是很快就过去了。
　　 “不回去，我跟不上了。”我转身去了卫生间，我要把自己洗干净，睡觉。
　　 我一连三天没有出门，我在内心消化对警局的恐惧，冥冥中也在等待着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看妈妈的眼神，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可是她再一次背对着我，冷漠地躲避着我，我再一次回到了网吧，那个能让我暂时快乐的地方。
　　 德子和小胜不停地问我警局里的情况，我胡乱地跟他们吹着牛，随便地编了几个情节，他们居然对我开始崇拜了。我，成了他们的大哥。
　　
　　 十一
　　 十七岁，对于别的孩子来讲，正是求学路上最艰苦的时候。而我，却成了窄巷附近网吧里的“小名人”，获得了一个“军哥”的称谓。
　　 我们也成了一个小团队了，后来又加入了几个喜欢流浪的男孩子。我们有共性，不是被家抛弃了，就是主动抛弃了家。
　　 我，看上去像一个男子汉了。肩，变得宽厚。脸，也有了成熟的表情。当然，这样的早熟来自于我经常出入警局的阅历。打架，我从不手软。这两年，爸爸妈妈一直拿着他们存下的积蓄，给我惹的事买单。我高兴这样的结局，这就是他们不爱我，却领养了我的代价。
　　 在家里，我已经不满足妈妈留给我的那点钱了，因为根本不够我的开销。每次，我们的交集只有钱了，而且是在争吵中。
　　 “军军，你这月已经要走了六百元了，爸爸没有钱给你了。最近，你爷爷在住院。”爸爸的声音软软的，根本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妈妈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