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恨
听他说完,我怔怔地看着他,再也发不出脾气来。
七
从岚鸿厂回来,我突然感到轻松了。原来这个伤心的故事,正如我想象的那样,里面充斥了太多的阴暗和腐败,甚至有些卑鄙。某些可恨的老板们,某些卑鄙的资本家们,宁愿在上下通融中花上十万八万,也不愿拿出该拿的钱来赔偿那些可怜的打工者们。还有某些腐败的政府官员,为了中饱私囊,就可以于道德法律不顾,就可以于打工者们水深火热而不顾,与奸商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一起来坑害这些可怜的打工者们。
这真是兴奋的一天,下午,回到家里的我百感交集,我仿佛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个拯救生灵的使者,肩负着重大的责任和使命。我准备把这冤屈的故事写出来,投往政府有关部门,去揭露他们丑恶的嘴脸,去抨击他们腐败的行径,还伤者一个清白和公道。想到此,我摊开笔墨奋笔疾书怡然自得,写到华灯初上还意犹未尽。
傍晚七点多,我下楼去找点吃的,当我吃饱喝足返回至四至五楼的中间层时,突然我发现楼道幽暗的灯光下,有一名男子正在我房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他想干什么,难道他想行窃?见状我大喝一声冲了上去,那男子被吓傻了,我顺利地捉住了他,揪着他的领子,我使劲地把他拽进了我的房里。他几乎是被我拖进来的,进房门时我听见他脚跟撞击门坎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把他松手后迅速打开电灯,可还没等我看清他长啥样,“噗”的一声,我的嘴角便被站起来的他狠狠地击了一拳。这一拳来得太重,打得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嘴角也不禁地渗出了丝丝的血迹。我刚刚站稳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又冲上来拽住我的衣领,边把我往后推边对我恶狠狠地说:“他妈的我叫你助纣为孽,我叫你不负责任,我叫你残害我老婆……”他说着右手攥成拳头又向我砸来,我急得大声说:“你住手,我不是李主管啊!”“啊。”他这才将手放了下来。“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揍了起来。”我整了整衣领,气愤地说,“我上午还帮你们到岚鸿厂调查你老婆的冤情呢。”“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看了看我,双手合掌低头向我作揖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真没想到李主管不住这里了,抱歉,抱歉。”“算了吧,你们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我缓和了语气说,“你坐吧。”说着我把地下一封掉落的信件捡起来对他说:“你写的?”“对。”他说。“可以拆开不?”我问。他点了点头。我慢慢地把信拆开来,只见一张白白的信笺纸上写道:“李主管,请允许我对你表达我的恨,或许你不知道,每当我想起你时,我的心就颤抖不已,恨不得想杀了你。”我把信件重新装好后说:“能和我说说你们和岚鸿厂之间的事么?”
他在我书桌旁的一个椅子上坐下后。这时我才开始打量起他来。他是一个瘦小的男子,三十岁的样子,凶狠的脸上此时怒气已褪,露出了温氲之色。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嘴角嗫嚅地说:“这么多年来我和我老婆只为一个工厂效劳,那就是岚鸿厂。我们20来岁就来到了岚鸿厂,我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它效尽了我们的犬马之劳,把大把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它。”这时的他眼里已噙满了泪水,声音有点哽咽地说,“没想到上月我老婆压碎手指,不但没得到他们的伤残补偿,反而连我也一起被他们,以种种理由扫地出门了。”“你们去劳动局告过他们没有?”我说。“告了,但没用。”男子说。“为什么?”我问。“我们被他们给骗了,”男子说,“岚鸿厂经理说只要我们写辞工书辞工,就给我们一次性经济补偿4万元,结果我俩辞工后连毛钱都没得到。”男子顿了顿又说,“他们骗得我们主动辞工后,不但不给我们经济补偿,还把我们原有的工资也扣了点,还在劳动仲裁庭上说,是我们不服从管理,是我们不想干了,你说气不气人?”男子情绪激动地说,“他们卑鄙,他们不是人呵。我们没什么文化,所以被他们给骗了,我们被他们骗得好惨呵。我们被他们骗得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呵。”“岚鸿厂老板是哪里人?”我问。“台湾人。”男子说。“那你写的这些信件又能起什么作用呢?”我说。“哎,我也知道没用,”男子用手抹了抹郁闷的脸说,“我只是想发泄一下内心的痛苦而已,我一介草民,还能怎样。”“那你们现在还保留有那些伤残材料和厂牌不?”我问。男子点了点头。
三个月后,在我的努力下,我终于帮他们打赢了这场官司。女子的伤残经过重新鉴定后,被评定为9级伤残,9级伤残共赢得了2万多元钱的补偿。加上他们夫妇俩在岚鸿厂的8年工龄,我共为他们赢得了各种经济赔偿4万多元。而我由于涉外太多而严重地影响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他们拿到赔偿金的那天,也是我被炒鱿鱼的那天,那天,我虽然被公司炒了鱿鱼,但没有什么可以败坏我此刻救人于苦难时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