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经历】如果云知道(征文·中篇小说)
“吓到了,我以为你亲吻过敏,还发愁以后怎么办?哎呦,愁的我呀!”杜龙做愁苦脸。
我咯咯地笑了,第一次这样无所顾忌地笑了。
是啊,在我走进房子的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其实孙胜利心里是爱我的。
而那天,杨新带我去看了范丽婷。
刚开门,杨新就喊道:“小婷,小婷,看谁来了?”
范丽婷系着围裙出来,看见我,登时便愣了,扔下手里的菜,过来拉着我,说:“云兮,云兮,杨新,是云兮吗?是云兮吗?”
穿着家居服,拖鞋,素颜的范丽婷显得有些苍老,眼角细细的皱纹,发间隐隐可见的白发,没有了那种高贵,优雅,却平添了几分亲切。
“云兮,你陪你妈说话,我给你做好吃的。”杨新接过围裙,在范丽婷额头亲了一下。
我突然感觉到了,杨新对范丽婷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宠爱,她虽然不再年轻,他却待她如宝。
我知道我应该喊她“妈妈”,可是,深积在心底的那些东西,我只是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喊出来。
“云兮,妈妈知道,你会原谅妈妈的。”范丽婷说完这句话,两人便都沉默了。
十年,当初我撕心裂肺的哭喊依旧撕扯着我的心,那种痛彻心扉的恨至今仍然萦绕,被那寒意冷却了的心依旧无法温热。这时候,我真的恨自己记性太好。
范丽婷笑着看我,喃喃地说:“长大了长大了,真好看。”
杨新端了菜出来,笑着招呼:“吃饭吃饭,妈好看,闺女更好看,都好看都好看。”
我环顾了下四周,看见一架钢琴上放着一张照片,黑白照,是个年轻男孩。
“那是你杨叔的儿子,叫小宇。六年前出车祸去世了。那天正好是妈妈值班,抢救了两天一夜,最终还是走了,那年小宇才十八岁。你杨叔离异后一直独自带着小宇,小宇就是他的命。”
“云兮,那时多亏有你妈,我每天坐在医院小宇去世的床上,想着小宇还能回来。你妈,是我的守护神。”杨新一边摆碗筷,一边笑着看着范丽婷。
我突然明白了,守护,比爱更打动人。
“云兮,那时,我们想把你领回来,可是,你那时根本见也不见你妈。”
我微微低了头,心里突然之间有了一丝不快,不过是因为一个失去了孩子,所以才会想到我。说到底,我不过是候补。可是,那又怎么样?那个男孩他已经去世了,生命于他太过短暂,而于他的父亲,这个失去孩子的男人,经过了怎样的痛,才有了现在的淡然。那么,我呢?相比小宇,我应该好好活着才对呀!
“云兮,吃饭!”范丽婷说。
“所以你原谅了范美婷。”
“唉,美婷呀,当初也许我不该帮她,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范丽婷皱了皱眉。
十六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是范美婷,这个女人的恶毒我是知道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初逼退范丽婷,有事相求时可以放下自尊去求她。为了不被孙胜利赶出孙家,她可以忍辱负重,容忍着我的种种作对。
杨新咳嗽了一下,不让范丽婷说下去。
我抬头看了看杨新,说:“杨叔,我是大人了,应该有自己的担当。”
杨新点点头。
原来,是当初和范美婷有私情的那个男人,叫孟伟。孟伟当初因为范美婷离婚了,妻子带走了女儿,范美婷又不愿意嫁给他。孟伟好吃懒坐,在村里时就一直是妻子下地干活。和范美婷勾搭了之后,范美婷时不时接济着。特别是范美婷和孙胜利结婚后,范美婷出手更阔绰了,给他买各种东西。孟伟一度很开心,甚至跟人说他被范美婷包养着,他喜欢这种日子,比娶了范美婷还美。直到那年我在杜龙的帮助下揭穿了他跟范美婷的私情后,范美婷不得不和孟伟断绝了往来。失去经济来源的孟伟不得不远走他乡,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去年,他因为偷车被人抓住打断了腿,只得回到村里。然后开始三天两头去纠缠范美婷,要她赔偿他,动不动就赖在店里不走。孙胜利报过警,可是,拘留几天放出来的孟伟依然如初。他也不贪心,给了百来块钱就走了,花完了再来,给多了也不要。说要多了犯罪。
“我回来也快半个月了,怎么没有见到过?”
“你爸知道你要回来,就趁着他又来时报了警,拘留半个月,估计又快出来了。”
“让范美婷跟他走得了,反正孙范辉也是他儿子。”
“这你就冤枉范美婷了,当初她为了逼你妈离婚,故意说自己怀孕了,其实,孙范辉是你爸的亲儿子,你爸是医生,多精的人呀,还能戴这么大个绿帽子啊!”
“现在什么打算?意思让银行拍卖了房子,然后一起搬走?为什么要怕一个无赖呢?”我气恼地说。
“云兮,杨叔是律师,知道应该用法律的手段维护自己,可这个孟伟,他也不进店里,就坐店门口,门口是公共场合,不能不让人坐吧?唉!”杨新叹了口气。
当一个正人君子遇到无赖,真的会无可奈何。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半天不说话,想谁呢?这么难过?”杜龙在我眼前摆摆手。
“你记得范美婷那个相好么?就你骑车带我去见过的那个。”
“记得,小白脸。”
“一直在纠缠骚扰范美婷,跟她要钱。”
“好啊,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杜龙满不在乎地说。
“不行,这事你得摆平,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我伸手拍拍杜龙的肩,“小伙子,给未来的老丈人排忧解难,义不容辞吧。”
“我靠!我怎么交了这么不靠谱个女朋友,从小到大,陪你做了多少坏事了,好不容易长大了,还是这德行,后悔死我呀!”
我马上做委屈状,眨着眼睛。
杜龙笑了。
我和他之间的调侃游戏,他百试不厌。
十七
孙胜利打电话时,我正好上厕所,杜龙接的电话。等我回来时,看见杜龙情绪不太好。
“怎么了?”我问。
“老孙给你打电话,我接的,他好像不太高兴。”
“你干嘛要在意他说什么,我都不在意。”杜龙点点头,说:“以前好好的,从没人反对过咱俩做朋友,怎么了这是?我妈也唠叨,我爸也说,问原因,说没原因,真搞不懂。”
“我觉得我妈知道原因,就是不想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咱俩不知道?”
“也可能,如果是男人之间好说,最怕就是女人之间的过节,女人一旦记仇,就是一辈子,从来没有一笑泯恩仇的女人。”
“好了,回家,要不明天跟我找我妈去。”
“哎,你叫妈了,也改口叫爸了?”
“没有,有范美婷在那杵着,我改不了。”
“房子都过户给你了,没良心的。”
“切,也许是阴谋呢,你想想,范美婷有这么好心么?”
“也许人家改邪归正了。”
“她若能改邪,我就相信母猪会上树。”说话间,走出了医院的大厅。
外面人来人往,天空是灰蓝的,远处的高层建筑耸立。我看着匆忙的人群,突然一种感觉侵袭了我的心,是那种空洞的,没有活力的无助感。
我扭头,杜龙却没有在我身边。刹那间,慌张,心急如焚,我想喊,张嘴的那一刻,突然便哽咽了。虽然C市离小城不过四十多公里,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对于一个路盲来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我就呆呆地站着,多年前被抛弃的感觉强烈袭来,泪水忍不住落下。
“怎么了?哭这么厉害?”杜龙不知道从哪儿到了我身边。
我双手揪着他的衣服,抽泣道:“你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了。”
“傻瓜,我去那边的便利店里给你买了个冰淇淋,就几米远,怎么就找不到我了。”
“我以为你真的后悔了,把我扔这儿不管我了。”我可怜巴巴地说。
杜龙看着我,伸手要擦我脸上的泪水时,突然双手捧住我的脸,低头吻在了我的眼睛上,鼻尖,然后,他温热的唇深深锁住了我的唇。
他的手臂坚定而有力地还着我,我紧紧地依在他的身上,此时此刻,我知道,我的生命因为有这个男人,才会安稳。
十八
孟伟果然出现在了门口,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他坐在药店门前的楼梯上,范美婷黑着脸站在柜台后,孙胜利穿着白大褂,正在给一个老太太看病。却显得心不在焉,不时看着门口。
我快步走到门口,说:“哪儿来的狗,一大早就堵我家门口。”
孟伟抬眼看了我一下,站起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说:“没想到,孙胜利那五大三粗的粗人,居然有这么个漂亮标致的闺女。听说你很厉害呀,能把小美给我分开,早就想着会会你,怎么着,你把我的女人挑开了,你就替她为我服务服务吧。”说着,伸手过来拉我时,孙胜利一下拧住了孟伟的胳膊。
“姓孙的,你特么睡了老子的女人,老子睡你闺女,你不吃亏吧!”孟伟叫喊道。
“云兮,进屋去,别理这疯狗。”范美婷拉我进屋。
我肺都快气炸了,迅速跑进厨房,拿了一把刀出来,是的,我要杀了这杂种。
范美婷拦住我,她吓得脸都白了:“我的小祖宗,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呀?他就是条疯狗,你为一条狗搭上自己值得么?”
我无可奈何地把刀扔向门口。而门外,被孙胜利踹倒在地上的孟伟,干脆睡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难听话。孙胜利踹他,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那样躺着。孙胜利只得返回药店,把门关上。
“云兮,你回你屋里,别出来,这种人渣,你千万别招惹,唉!”孙胜利说完点了一支烟,他拿烟的手都气的发抖。
屋外传来几声狗叫,然后是摩托车的轰鸣声。掩盖住了孟伟的叫骂声。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窗户边向外看,原来是杜龙来了。
清一色的黑色赛车服,黑色头盔,一溜摩托跑车齐刷刷停在路边。是杜龙的摩托车队。
孟伟就躺在门口。
杜龙摘下头盔,说道:“我们是龙之队摩托车赛车俱乐部,今天受孙氏诊所邀请,来为大家表演的,大家想不想看飞车过人?”
“想。”围观的人们显得很兴奋,特别是孩子们,小手拍得啪啪响。
孟伟停止了叫骂,起身坐在门口跟着看热闹。
杜龙走到孟伟的身边,说:“我们的表演需要一个人支持,就他吧。”说着,一招手,两个健壮的汉子走到孟伟身边,三两下把他拖到了人行道中间,一个按手一个按脚,把孟伟固定在地上,孟伟哇哇地乱叫。摩托车手们一竖排开,几乎同时启动,巨大的轰鸣声激扬着人们热烈的情绪。
一个接着一个的摩托车手在孟伟的上空飞过,有飞的低的,眼看着就要落在孟伟的身上,在大家的尖叫声里,摩托车飞过。最后是杜龙,摩托车飞过,然后是一个原地一百八十度漂移,围观的人发出热烈的掌声。而孟伟吓得瘫在地上,脸色灰白灰白的,裤子都尿湿了。
“滚!”杜龙对着孟伟轻吼一声,孟伟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跑到杜龙身边,兴奋而崇拜地看着他。杜龙伸手取下一个头盔,递给我,然后,一只手拉我坐在了后座,回头说:“抱紧我,咱们送这杂种一程。”
杜龙和他的伙伴们跟在孟伟身边,时而“唰”地从他身边略过,时而突然在他面前表演漂移,或者前后左右围着他转。孟伟突然跪在了路边,双手作揖:“各位好汉,有什么吩咐,请说。”
杜龙带着我停在了孟伟面前,笑着问道:“害怕了?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么?这就害怕了?我们还没玩够呢。”
“龙哥,先让这孙子跪着。咱先说正事,你不是说今天让我们来认识嫂子的么?”一群人已摘了头盔,开始把矛头指向我。
“等等,”杜龙笑着摆摆手,“咱可说好了,只许叫嫂子,不许动歪心挖我墙角。”
“哎,龙哥,这么说,这次这个是正宗的了?哈哈哈哈。”
在他们说笑中,我已经慢慢摘下了头盔,从杜龙车上下来。
“不错呀,龙哥,这个不俗!”
“龙哥,也给我介绍个这样的。”
“就是,要说漂亮呢,龙哥,比不上那个飘飘,不过,这个和飘飘好像是不同哈!”
“什么飘飘?”我转头问杜龙。
杜龙笑着揽住我,说:“以前都是胡玩,这个是我要结婚的。今晚我请客,都带上正经女伴,咱们吃烤肉去。”
说完,杜龙转头看向孟伟,说:“我们都喜欢玩刺激的游戏,不如你开个价,陪我们去玩,万一有意外,我知道你有个小儿麻痹症的女儿,我们赔她点钱,反正我们都不缺钱,你说要多少,三万五万,十万八万,不过,就你这贱命,还不如我一个车轱辘值钱。玩死就玩死了。”
孟伟头摇得像拨浪鼓:“小爷,不敢不敢了,我不知道孙胜利闺女是小爷您的女人,以后我离孙家远远的,再不去了,求小爷开恩,放过我闺女,我再也不敢了。”
“滚!再让我知道你出现在孙家门口,你和你闺女都等着喂野狗吧!”
看着孟伟颠颠地跑远,我心安了下来。
十八
“飘飘是谁?”晚上,坐在烧烤架旁边,我一边看着杜龙烤肉,一边在他耳边问道。
“你猜。”杜龙笑着回头看了我一眼。
“红衣女?”
“对,她大学跟我一个学校,比我高一级,老乡会上认识的。”
“女朋友?”
“算不上,就是一个女伴,她爸是一个乡镇书记,独生女,骄横惯了。那次你演的很好,以后再没找过我。”杜龙平淡的口气让我心里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