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半天，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着嗓子问：“李保长啊，有啥事啊？”
　　 李保长说：“石头在家吗？
　　 “不在家啊，他出去很久了。”
　　 这时，日本队长一挥手，几个日本兵立刻冲上去，把门一下撞开，老太太被撞得倒在地上，大惊失色地喊：“你们，你们干什么？”
　　 李保长说：“皇军得到消息，石头参加了游击队，现在来抓他。”
　　 “他真的不在啊，你们可别诬陷好人啊，我家石头从来都不参与什么队的啊。”
　　 这群鬼子兵在石头家搜索着,用刺刀在屋里挑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石头的踪迹。都回到鬼子队长跟着，叽里呱啦的报告。鬼子让人把老太太绑在大榆树上，命令鬼子兵点起火把。周鸿山立刻看清了下面的老太太和所有的鬼子。李保长是个干瘦的老头，他走到鬼子队长面前说:“太君,石头不在家，我看还是先回去吧。”
　　 鬼子队长对李保长说:“不行，她儿子是游击队，她的良心也大大地坏了，要问问她，游击队在什么地方的干活。”
　　 李保长又走到老太太跟前说：“有人向皇军告了密，知道了石头是抗日分子，所以今晚来抓他。”
　　 “是什么熊日的告密啊？这不是害人吗？可我真的不知道石头去哪里啊。”
　　 鬼子队长指了指地上的瓜袋子问：“这是什么的干活？”
　　 老太太说：“俺不知道。”
　　 鬼子队长摸了摸他的一撮小胡子说：“你的，撒谎！老太太，你地，不老实的干活。这袋子里是甜瓜，难道不是你儿子给你送回来的吗？”
　　 “俺真的不知道啊。”
　　 “给我打，我看看你到底是知道不知道。”鬼子队长歇斯底里。
　　 几个凶狠的鬼子，抡起皮鞭就打，直打得老太太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周鸿山在屋顶上看得明白，可是又没有办法，手里的拳头越攥越紧，汗珠子在脑门上滴答。
　　 鬼子队长一摆手，鬼子兵退到一旁。鬼子队长问：“老太太，只要你说出石头的下落，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俺真的不知道啊。”老太太气若游丝，低声说。
　　 鬼子队长又一摆手：“给我打，狠狠地打！”
　　 又一轮皮鞭，老太太昏死过去。李保长这时脸色非常难看，他走到鬼子队长面前说：“太君，老太太也许真的不知道，我看还是把她放了吧。”
　　 “放了？她儿子杀死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士兵，我要他用命来偿还！”鬼子队长依旧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一个鬼子提来一桶水，泼到老太太的头上，老太太慢慢苏醒过来。
　　 鬼子队长对老太太说：“你地，快快地说吧，不然，你会被打死的。”
　　 老太太这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抬起头，大声高骂：“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你打吧，有种就打死我，我儿子会来要了你们的狗命。打死我，我老太太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狗日的日本鬼子！”
　　 鬼子队长立刻恼凶成怒，拔出刀来，上前就是一刀。可惜老太太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就被日本鬼子残忍杀害了。李保长看见鬼子队长将要刺杀老太太时，想要去阻拦，可是晚了一步。看见老太太死于非命，李保长脸色煞白，痛苦地蹲在地上。周鸿山亲眼看着老太太死去，心里如刀割一般，恨不能立刻跳下屋顶，跟鬼子拼命，可是想想自己的处境，根本不是鬼子的对手，只好忍了。
　　 鬼子走后，周鸿山从屋顶上下来，解开了捆绑老太太的绳子，把老太太背进院子。他找到一把铁锹，在院子里刨了个深坑，把老太太埋了。他跪在老太太的坟前，泪流满面，低声说：“大娘，我会找到你儿子石头，我们会杀鬼子给你报仇的。”他磕三个头，正要站起来，却突然被一双手在后面按住了，他想要喊出声，却听后面的人低声说：“别出声，是我。”
　　 周鸿山回过头，原来是李保长。“怎么是你？狗汉奸！”
　　 “小点声，我不是汉奸。”
　　 “你不是汉奸，可为什么你带鬼子来抓石头？”
　　 “哎呀，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我反正不是汉奸。这样吧，你赶紧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跟你走？不会是带我去见日本鬼子吧？”
　　 “不是，是去见石头。”
　　 周鸿山惊呆了，这个讨厌的李保长，竟然知道石头的下落。他赶紧站起身来，跟着李保长，向村子北边的大沙河走去。
　　
　　 五
　　 这里的大沙河，是没有沙包，水是常年流淌的,而且水面很宽，水也很深。周鸿山跟着李保长，顺着大沙河向东,走了三四里地的光景，这里的沙河两岸，长满了茂密的树木。高耸入云的杨树、榆树，带刺的槐树，还有粗壮的柳树。树下是各种野草，几只小鸟被他们惊得飞走了。
　　 月亮已经在东边升起，银白的月光撒下来，落在大沙河的河面上。跳起的鱼儿，搅得泛起圈圈涟漪，那月光也随即破裂开去，一会儿，那月光便又恢复到一片银白。这月光下的景色是那么美，可是此时正在匆匆行走的两人，都没有心思观赏这月色风光，心里只有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周鸿山想，如果日本鬼子不来，中国的老百姓该是多么的幸福美好啊！可是，可恶的日本鬼子却来了，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安逸。中国的老百姓，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美好的生活被搅乱了。
　　 在路上，李保长告诉周鸿山，石头家的很多亲人,都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下。于是，石头带领几个同样对日本鬼子，有深仇大恨的年轻人，一起组织起了抗日游击队，杀死了十多个鬼子汉奸。现在他们被一个汉奸出卖，只好躲进大沙河北边的密林里，有机会就出来干一场，没有机会就躲在里面。李保长名义上是替日本鬼子干事，但实际上是游击队在村里的眼线，因为日本人要抓石头，他知道石头不在家，所以就带着鬼子来了，可没有想到石头的娘还在家里。
　　 周鸿山也把自己的情况，跟李保长大体说了说。李保长说：“咱们的情况差不多，都是被日本人害的，所以咱们要多杀鬼子，替乡亲们报仇。现在虽然咱们的队伍不是很大，可是将来一定会壮大的，到时候就杀他个狗日的！”
　　 周鸿山听着，不禁热血沸腾，走路也觉得有劲了。自己就是要参加游击队，杀鬼子，替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报仇。
　　 前面的岸边树木稀少了很多，河面也比别处狭窄得多。李保长说，就在这里过河。然后脱下裤子，脱下上衣，抱起衣服和鞋子，只穿着裤头，走入沙河里。周鸿山也学李保长一样，把裤子、上衣脱掉，然后抱着，试探着下到河水里。水清凉清凉的，河底是干净的沙土，走上去，痒痒的，非常舒服。一会儿，水浸到胸脯，再往前，水不再深，于是，周鸿山大胆地向前走去。在凉爽的河水里，周鸿山又想起小时候，在家乡的沙河里洗澡的情景。
　　 那时他跟张老十都光着屁股，在沙河里嬉戏。沙河的水底没有黑色的淤泥，即使浑浊了，也是黄土色的泥浆。周鸿山喜欢到水深的地方游泳，可张老十那时却非常小胆，只是在半腰深的水里打着嘭嘭。周鸿山水性很好，能够在很深的水里走露水，也就是在能淹没人的水里，直立着行走，看似水很浅的样子。开始张老十不知道，以为水真的不深，于是，向周鸿山走去。可他还没走到周鸿山的近前，突然一下踩进一个深坑里，立刻淹没了头。张老十一会儿浮起来，一会儿又沉下去，嘴里上来时喊救命，可是沉下去时，却咕噜咕噜地喝水。周鸿山赶紧游过去，一把揪住了张老十的小辫子，把他拽了上岸。没有想到张老十的小辫子太细了，上到岸上后，小辫子竟然断了一多半的头发。在农村里有个风俗，就是男孩生下来,都要在后脑勺上留一条小辫子，等到九岁时才可以剪去，意思是可以长命九十九。
　　 那次周鸿山被老地主张有财打得哭爹喊娘的，老地主怕自己的宝贝孩子的好运，断送在周鸿山手里，所以狠狠地揍了周鸿山一顿，才算出气。比自己大两岁的张老十，却比他爹大度的多，不但没有怪罪周鸿山，还为他求了情。想到自己杀了张老十的爹，周鸿山心里觉得自己有点太狠，因为张老十和春香都对自己还不错，而且他还是那么的喜欢春香。都是日本鬼子来了，才把他的生活打乱了，要不然，自己还会给张老十家放羊，也许以后家里会宽裕，能说上个媳妇，可是现在，他有家不能回，人不人鬼不鬼的。
　　 想到这里，周鸿山更加痛恨可恶的日本鬼子。
　　 到了对岸，他们穿上衣裤、鞋子，向北走去。树林越来越密，黑压压的伸展开去，不知前面能有多远。此时树林里有点闷热，有几只蚊子在周鸿山的头顶嗡嗡地盘旋。可是周鸿山顾不得打蚊子，随李保长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这里的树林非常茂密，已经没有路可以走，李保长就凭记忆在树林里转来转去。
　　 突然前面一声断喝：“什么人？”
　　 “是我，李保长。”
　　 “额，是李保长啊，我们队长还在开会呢，我带你们去。”一个黑影从树丛里闪出，走在前面。周鸿山和李保长跟在后面。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几个用树枝搭起来的窝棚。有一个窝棚里还亮着灯。
　　 来到窝棚里，周鸿山的眼睛被灯光照的，一时不能适应，过了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人。一个小伙子坐在北面的木凳上，他前面是一张土黄色的方桌，一看就是才做成的新木桌。四周坐了十几个人，都是皮肤黝黑的壮年汉子。李保长首先开口介绍：“这位是商河来的周鸿山，家里也是遭了日本鬼子的害了，他也想参加咱们的游击队。”他又转身对周鸿山说“这位就是石头。”他指了指北边的青年。
　　 石头站起来，伸出手说：“欢迎你的加入。”
　　 李保长又指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说：“这位同志是早期加入革命的的英雄、渤海军区惠民游击大队派来的王政委。”
　　 王政委站起来，握了握周鸿山的手说：“欢迎你，欢迎老乡的加入，在这里都是咱们的抗日同志。”
　　 “老乡？您也是商河的？”
　　 “是的，我是商河殷巷镇的王一民。”
　　 李保长又对其余的人做了一一介绍。有副队长王有庆，游击队员老黑、万文生、王老三等十几名队员。周鸿山觉得自己的心里暖暖的，现在他觉得来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在这里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浴血杀敌，打鬼子。
　　 李保长跟石头讲述了他母亲被日本鬼子杀害的经过。石头悲痛欲绝，想立刻去攻打石庙据点，被政委王一民制止了。王一民分析，现在的情况是敌强我弱，硬拼是不行的，正好上了鬼子的当，现在的鬼子势头正猛，我们要避其锋芒。要先把愤怒压一压，等到鬼子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就去揍他。在敌人薄弱的地方，去打击敌人，消耗敌人，使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只有这样，咱们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1937年8月建立的中共商河县委，隶属於鲁北特委领导。抗战爆发后，县委积极进行抗日救亡宣传，并遵照山东省委对鲁北特委做出的“以一切围绕在游击战争的周围，以独立的发动与准备与合法利用发动与准备领导游击战争，与巩固几个中心的游击队，与广泛推动游击战争，主要为特委目前的紧急任务”的指示，县委书记丁润生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迅速地掌握了他所在的龙桑寺乡农学校的武装。这支百余人、三十多条枪的队伍，成为商河县第一支抗日武装。同年10月，县委争取了殷巷区车家乡农学校中队长车洪令，在其现有武装的基础上拉起了一支游击队。此后，游击队又在周家小学与赵超义的十几人的武装会合，并收缴了附近村庄的部分枪支，使这支抗日游击队逐渐壮大。11月，鲁北特委根据北方局“每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应该脱下长衫到游击队去”的号召，指示商河县委和全体党员到盐山县旧县镇参加由鲁北、津南党组织领导的华北民众抗日救国军。共产党员李一民、李兴湖、王省身、赵凤岐等同志趁深夜骑着自行车，通过红枪会盘踞的地区，奔赴抗日战场。
　　 1938年9月，萧华同志任司令员兼政委的八路军东进抗日挺进纵队（简称“挺纵”，下同）成立后，派遣商河籍的党员返回商河开展秘密工作。10月，又派遣“挺纵”政治部锄奸部部长匡根山率前线工作队到商河开辟工作。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恢复了县委、组建了抗日民主政府、建立了商河抗日支队，在八路军主力部队的配合下，迅速打开了局面。商河县是冀鲁边平原根据地的南线屏障，是冀鲁边区沟通与清河区战略联系的要道，位于日本侵略者“确保的占领区----华北”的腹地。斗争环境异常恶劣。商河的党组织和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在艰苦卓绝的斗争中，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先后有427人为国捐躯。）
　　 周鸿山所在的这支游击队，就是商河游击队第三大队的前身，当时是1939年的夏天，由于日本鬼子对根据地实行日本侵略军对商河境内抗日根据地和游击区实行“铁壁合围”、“梳篦拉网”、“捕捉奇袭”、纵横扫荡“、辗转电击”等种种名目的“扫荡”，实行“烧光、抢光、杀光”的“三光”政策和使用“强化肃政”、“强化治安”、“囚笼政策”以及“总力战”等惨无人道的手段，一度使商河县抗日根据地被分割成马蹄般的零星小片，斗争环境异常恶劣。
　　 由于日本鬼子加紧了对游击区的扫荡，在扫荡时，很多无辜百姓被鬼子残忍杀害。游击队的处境非常困难，可是，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要去多杀几个鬼子，出出最近以来的萎靡情绪。
　　 周鸿山和很多年轻的游击队员一起，经过政委王一民的思想教育，重新认识了全国抗战的形势，和对未来战争的胜利背着，统一了思想。他们的信心倍增，对阶级敌人和日寇的仇恨进一步加强。从此，这个只放过羊的穷孩子，拿起了武器，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经过几次战斗洗礼，周鸿山成熟了，长大了，终于可以拿起枪来报仇杀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