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华说：“你的意思是说‘忆苦思甜’教育没有割草、种麦重要，你错了。‘忆苦思甜’比割草、种麦重要。搞好‘忆苦思甜’教育，就会让部队更加痛恨万恶的旧社会，更加热爱美好的新社会，更加热爱‘三面红旗’。割草、种麦你能让部队明白这些道理吗？你只能让他们吃得饱些，吃得好些而已。可觉悟不提高又有什么用！”
　　 申建说：“那就半天割草、种麦，总可以了吧？”
　　 陈定华说：“上级规定的三天停课时间，是用来进行‘忆苦思甜’教育的，这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你还来和我商量什么？”申建说罢背起那捆草走了。
　　 ‘忆苦思甜’共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忆阶级苦、民族恨。第二阶段是大讲新社会的美好幸福生活和当家做主人的自豪感。第三阶段是总结提高。几个连队干部分别轮流到班里掌握‘忆苦思甜’教育的进展情况。
　　 战虎的一班是陈定华进行‘忆苦思甜’教育的样板。他早早就带着一个大记录本来到了一班。见战虎刚放下一捆草匆匆走进来，就不高兴地说：“都开始忆苦了，你怎么还去割草？”
　　 战虎解释说：“上班时间不是还没到嘛，耽误不了忆苦的。”
　　 陈定华说：“快把你的帽子戴正了，忆苦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快召集大家开始忆苦吧！”
　　 上班号声响了，战虎班围坐在大宿舍的床沿上开始忆苦。
　　 战虎一再催促启发说：“忆苦思甜的重要性，指导员在动员会上都讲了。现在大家有苦就诉吧！”
　　 陈定华也一再催促说：“大家谁先发言？不要冷场。有多少就说多少，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这又没什么难的！”
　　 肖邦见指导员催得紧，怕他又拿班长歪戴帽子说事，就赶紧痛哭流涕地诉起苦来：
　　 “我们家里很穷，要饭都没的地方去要。村上当官的作威作福，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他们顿顿大鱼大肉大酒，我们老百姓连树叶树皮都吃不饱。有一次他们煮牛肉没有柴草，就把俺家的房子扒掉，让俺家几口人流浪街头。五月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位姓苟的副县太爷到俺村里来视察。老百姓断炊和饿死人等现象那么严重，他却不闻不问，照常吃肉吃酒。俺叔叔看见了，实在饿的难受，就端了他们一碗饭。这位苟副县太爷竟然把饭夺了过去，摔在地上也不让我们穷人吃……”
　　 “不忘阶级仇，打倒反动派……”陈定华带头喊起口号。大家也学着他举拳头呼口号。
　　 呼完口号，陈定华对肖邦说：“你还接着说。”
　　 肖邦擦了擦眼泪，一身轻松地说。“我诉完了。”
　　 陈定华见没人发言就催促说：“大家接着说。刚才肖邦同志的发言就很好嘛！”
　　 郝戈声泪俱下地说：“我来诉一诉受的苦。我们村的村长李福东家，一天三顿喝酒，五十天喝掉七十斤烧酒。并以每月四十元工资，专门雇个外地人捕鱼给他吃。可我们老百姓连草根树皮都填不饱肚子。这还不算，他还以办女工农场为名，光收年轻漂亮的妇女，我的姐姐为了能吃饱肚子，也被招去干活。谁知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我姐姐和被召去的妇女都被他奸污了。我姐姐因无法忍受这种侮辱投河自尽了。夏天他在外乘凉，还要三个妇女给他扇扇子。这哪还有我们老百姓过的日子啊……”
　　 正在二班旁听的团政委张威突然来到一班旁听，刚坐下就问郝戈：“小同志，你姐多大了？”
　　 郝戈站起来说：“报告首长，我姐二十岁，我十八岁。”
　　 张威说：“你坐下，不用站起来。你姐投河几年了？”
　　 “今年春天……呜……呜……”郝戈说着说着又伤心地哭起来。
　　 “陈指导员，我看先休息一下吧？”张威对陈定华说罢，又转过身来安慰正在抽泣的郝戈说，“小同志，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战虎宣布休息十分钟。大家各自去处理自己该处理的事情。政委张威把陈定华叫到连部关上了门。
　　 张威说：“刚才一班的两个学兵发言你感到怎么样？”
　　 陈定华紧锁双眉说：“郝戈忆的苦经你一问，我才知道他是诉的新社会的苦，现在的苦！”
　　 “肖邦诉的苦也是现在的苦。这两个人诉的苦都上了《大内参》，是真人真事，一点都不夸张。”张威沉思了一下又说，“不要难为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没有恶意。以后在诉苦的时候，不要强迫他们发言。有苦就诉，没有拉倒，强迫不得。”
　　 下午的忆苦会陈定华没来一班，换成了连长申建。申建在和陈定华在，气氛截然不同。
　　 肖邦问：“连长，上午俺咋没见你人？”
　　 “嘿……嘿……”申建用手捂住脸光笑不说话。
　　 郝戈说：“不是割草割出了大元宝，就是刨地刨出了大金砖。要不没见连长这么乐过！”
　　 申建拿开捂脸的手说：“比元宝、金砖金贵多了！猜猜是什么？”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猜不着！”
　　 申建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说：“一群笨蛋，是儿子呀！什么东西能比儿子金贵啊？连这都猜不到！”
　　 战虎高兴地说：“连长一定是有儿子了。看把他高兴的！”
　　 “还是你们班长聪明。姜还是老的辣。”申建做了一个鬼脸说，“你们还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吧，我给你们学学。”
　　 大家看了申建学女人生孩子的样子，笑得前合后仰。忆苦的气氛荡然无存。
　　 在‘忆苦思甜’总结大会上。政委张威表扬了五连‘忆苦思甜’教育与生产自救两不误。说五连不仅‘忆苦思甜’教育搞得有成效，还割草五万八千多斤，开荒播种小麦四亩六分。
　　 经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活动，部队不仅平安度过了三年经济困难时期，而且部队的生活水平也得到极大提高。申建领导的连队一年收小麦二千多斤、收大豆一千多斤、收菜一万多斤、割草收入近万元、养猪十头，月月都能杀一头猪。
　　 对个别家庭生活特别困难的学兵，都及时给予了救助，避免了饿死人现象的发生。教导团给申建和战虎记三等功。后来申建调坦克师五团当副营长，战虎也因不满指导员陈定华的一些做法，就坚决要求离开学兵一连。申建只好把他带到坦克师五团八连当车长。所以，战虎与现在的团副参谋长申建有着八年的亲密无间的上下级关系。
　　 申建紧紧握住战虎的手，动情地说：“过去的八年，真是惊心动魄的八年。你我今生有缘，能一起生活战斗八年，真的很好，真的很留恋。给我们留下了许许多多难忘的记忆。”
　　 战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申建的手。向申建敬礼告别。激动地说：“谢谢老首长八年来的培养教育……”
　　 “老班长……”
　　 “老政委……”
　　 “再见……”
　　 兵站上来为战虎和张威送行告别的人，一直目送到军列消失在铁道上还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