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天上午，雪梅主动找到中其，将他约到了梅花亭，坐定后，雪梅告诉中其说：“哥，我妈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非要你去我们家一趟不可。”
　　 “干什么？”中其冷冷地看了雪梅一眼，没好气地问。
　　 “她没说，只要你务必去，她还说，让张瑶也一起去。”
　　 中其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猜出了几分，肯定是雪梅妈又想做他与张瑶的撮合工作，心里就来火了，“你妈什么用意？她不是老鸨吧？”
　　 听中其的话说得如此难听，雪梅有些不忍了，她瞪起眼睛怒吼道：“你真有点不识好歹啊，她毕竟是我妈嘛，用得着你这样说？”
　　 “我要识什么好歹呀，还怕是得罪了岳母娘！”中其有点咬牙切齿，越说越火爆，“我的事还用得着她管？还想用根绳子拴住我的鼻子怎么的？”
　　 “你要知道……妈也不易啊！”雪梅说得吞吞吐吐的，“当年她下放农村……也吃了不少苦头……”
　　 “她吃苦关我什么事呢？”中其硬着脖颈，不屑一顾，“我关心自己还来不及呢！”
　　 雪梅终于打住了，她不想把话再往深处说，可面对中其的态度，她哭出了声。
　　 这时，张瑶突然从中其身后走了过来，她好像和雪梅串通好了似的，温和地劝导起中其：“去吧，今天是雪梅妈的生日，她邀我们一起去玩呢，难道你这点面子也不给？”
　　 “那谁能给我面子呢？”中其讨厌地瞪了张瑶一眼，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觉得你以前和雪梅那么好，她妈也对你那么好，既然她妈邀你去，你就应该给面子。”
　　 张瑶接着又说：“如果你愿意，我愿陪你去。”
　　 中其不知道她俩一唱一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还是摇摇头，坚决拒绝。
　　 谁知，张瑶突然玩起了疯狂，她对雪梅使了个眼色，然后张开双臂猛扑向中其，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推坐在石条椅上，嘴和胸部死死贴向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到底去不去？”张瑶一边疯狂一边笑着大声说：“看你有多倔，看你有多硬，今天不答应，非把你整成蔫老鸡不可！”
　　 看到如此情景，雪梅没劝阻，还在一旁拍手哈哈大笑，“整得好，整得好！”
　　 张瑶的这一举动具有明显的挑逗性，特别是她高耸的胸部压向中其的脸膛时，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几乎让他全身都酥软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女人的体温和诱惑，他有些招架不住，嘴不再硬了，他慢慢推开了张瑶说：“好了好了，我算服了你这姑奶奶，还不行么？”
　　 “真的服了？”雪梅还在疯笑。
　　 “哪有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张瑶边喘粗气边说：“你是真心答应了吧？”
　　 中其显得有气无力，他看看张瑶，又看看雪梅，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还说什么呢？这不明明是雪梅和张瑶联合整治自己，要让自己就范么？但中其还是不想去，他觉得那样太尴尬也太无聊，他缓和了口气对张瑶说：“这样吧，这次我确实有事，就不去了，要去，你就陪雪梅他们去，如果愿意，可代我送个祝福，行吗？”
　　 见目的达到了，雪梅觉得没必要逼得太急，就对张瑶说：“也可以吧，你就代表他，你说呢？”
　　 “好吧，既然你委托我，我就是全权代表了。”
　　
　　 五
　　 这几天，雪梅妈的心情并不平静，自从第一次见到中其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让她一直不能自己。记忆中，遥远的往事时时掀起波浪，以至于日不思饮、夜不成寐。当时，她打听了许多，越打听，让她感到离自己的设想越近，于是，她作出了一个果敢的决定，将中其和雪梅之间的恋情一脚踩死，但她又不想影响中其的情绪，特别怕伤害到他，所以，一直以“儿子”来称呼他，以微笑面对他，以此稳定他的情绪。可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两个真心相爱的男孩女孩，要想无缘无故终止他们的恋情而又让他们和谐相处，那是天方夜潭。中其的反目甚至仇视，让她感到自己很失败也很伤心，她觉得，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天，雪梅妈要雪梅约中其去做生日，其实只是个借口，她是想再单独找中其谈谈，进一步问问他家的有关情况，以解开自己的心结，可没想到，中其性子很倔，坚决不去，这让她更急了，她想自己一定要亲自找到中其好好谈一谈，她就偷偷来到学校找中其，可没见到他的踪影，他去了哪里呢？雪梅妈很是焦躁不安。
　　 一天下午，两人终于狭路相逢了。那天，中其在街道小巷子里穿行，迎面和雪梅妈遇上了，中其想躲，没来得及，被她堵住了。
　　 “咋啦，还在生妈的气呀？”雪梅妈笑盈盈地拉住了他的手。
　　 中其特别反感雪梅妈称自己为“儿子”，总感觉是假惺惺的，他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没好气地说：“还是少来这一套吧，我没那个命！”
　　 雪梅妈没恼，还是笑呵呵的，说：“儿子啊，你是聪明人，一定会理解妈的，是吧？”
　　 “你要我理解什么呢？”中其瞪着雪梅妈说：“你以为我是想沾你家什么光呀？我就是穷山沟养育的孩子，没那个福气，更没那个奢望！”
　　 见中其如此排斥自己，雪梅妈心里很痛，她突然鼻子一酸，眼里冒出了泪水，终于拉着哭腔把那个还没核实的事提前说了出来：“儿子啊，我真的是你……亲妈……”
　　 中其一下子怔住了，他没想到，雪梅妈竟玩起了真的，是不是精神错乱了？他定定地看着雪梅妈，没再说话。
　　 “中其，你听我说……”雪梅妈泪流满面倾诉起来。
　　 可是，中其哪里愿听她的，她刚一开口，就被中其打断了。
　　 “别再演戏了，什么我都不想听，还是留着吧！”中其狠狠瞪了雪梅妈一眼，撒腿就跑。
　　 “中其——”雪梅妈追赶了几步，终于倒在了地上……
　　
　　 六
　　 这个寒假，中其决定外出打工。
　　 放假之前，他回了一趟家，雪梅妈那天说的话，回想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放一场梦幻般的电影，让他在扑朔迷离的情节中越来越感觉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结局可能就将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想着想着，他的心情突然复杂起来。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听人说过有关自己身世的事，难道还真有此事？他回家，就是想探探父亲的口风。
　　 在回家的路上，他特地买了两瓶好酒，他清楚父亲喜欢喝点酒，准备回家后陪父亲喝一顿。
　　 好久没回家的中其回来了，父母都很高兴，见他还买来了好酒，父亲就吩咐他母亲炒几个好菜，爷俩喝起酒来。
　　 酒喝到一定分量的时候，红着脖颈的中其终于开了腔：“爹，我想问一件事，行么？”
　　 父亲也喝得有些高了，他睁大眼睛看着中其说：“什么事就直说，怎么还讲起了客气？”
　　 “不是客气，我是怕……触到你的隐私，让你不高兴啊！”
　　 “这孩子今天怎么啦，酒喝多了吧？”父亲端起酒杯和中其碰了碰，大声说：“喝，有酒给你壮胆，尽管说！”
　　 爷俩干完一杯后，中其悄声问父亲：“最近听别人说我不是我妈所生，有这回事吗？”
　　 父亲一听，头脑顿时清醒了一大半说：“你这是听谁说的？”
　　 “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我只想知道是否是真？”中其说着，用眼光紧紧盯着父亲的嘴。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就没必要瞒了。”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声说：“不仅妈不是你亲妈，我也不是你亲爹。你确实不是我们的亲生子，你是出生不久由别人送过来的。那时，我还是村会计，一天，村里王斌支书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找到我说，让我收养下来，那时我和你妈正没有孩子，就答应了，那孩子就是你。”
　　 “那我亲爹妈是谁呢？”
　　 “要问这个，我还真没法说。”父亲停顿了一下说：“当时，王支书说是绝对秘密，我就不敢问了，我想先收养下来再说吧！可过后不久，王支书一场意外死了，所以，你的身世就成了一团谜。”
　　 中其听着，心里很快就明白了，难怪雪梅妈那样的，还是这中间转了一个弯，让她一直无法定论，他有些激动，就将雪梅妈的姓名说了，然后问父亲：“你认识她吗？听说她曾来过我们这里。”
　　 父亲想了想说：“是的，她曾经是我们村的下放知青，你认识？”
　　 “是，她是我同学的妈妈。”中其低下头说：“是我同学说起的。”
　　 父亲“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中其端起酒杯，对父亲说：“谢谢这些年来你和妈养育了我，来，我们爷俩再喝一杯！”
　　 说着，他一仰脖颈将酒喝了个精光。
　　 “好儿子，爹妈感谢你了！”父亲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右手举起杯也把酒喝个精光，嘴唇哆嗦着说：“这些年，是你给我们带来了快乐和幸福。”
　　 说完，他紧紧抱着中其，泪流满面……
　　 这时，正站在厨房门口的中其妈走过来拉着中其的手哽咽着说：“儿啊，你放心，我和你爹是支持你寻找亲生父母的，只要你能找到，我们会让你去认，绝对不会阻挠！”
　　 看到妈眼里盈满了泪水，中其更加激动了，他突然一膝跪在地上，给父母亲叩了三个响头，失声痛哭地说：“爹妈，请你们放心，无论找到与否，你们都是我的亲生父母！”
　　 这时，爹妈一齐拥着中其，抱成一团痛哭……
　　
　　 七
　　 一件让中其不敢想象的事，终于发生了，回到学校，中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雪梅妈去做亲子鉴定，以确定他们的母子关系。
　　 结果很快出来了，果然，中其就是雪梅妈的亲生儿子，雪梅妈特别的兴奋，她告诉中其以前他所受的委屈都是她一手导演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中其扑到妈的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
　　 至此，他们的心结全解开了，中其认了妈，也认了妹妹雪梅和她的男朋友王君，还和张瑶正式确定为恋人关系。
　　 不过，中其心中仍有一个结：为什么妈和妹妹当时一直不把这事儿捅破？其中还有什么秘密？带着疑问，一天，中其悄悄找到妈问。
　　 妈沉默了一会儿说：“还不是怕伤害你和你爹的感情，同时也怕影响了他们的家庭。我不知道你爹当时是怎么向你娘交代的，怎么会突然多出个孩子？”
　　 妈接着告诉中其：“年轻的时候，我作为省城知青下放到农村，由于家庭出身不好，为了能回城，只好委屈求全和村里的支书王斌袢上了，王斌当时已年近五十，和我的父亲差不多年纪，生下你时，我招工回了省城，临别时，我没有带走你，将你交给了王斌，此后再也没有联系……”
　　 中其像孙悟空遨游了一趟天宫，但他还是听出了妈话中的意思。
　　 “妈，你弄错了，我现在的爹，也不是我亲爹，你当时把我交给爹后他根本没把我带回家，而是送给了我现在的爹妈。你说的我爹，在你回城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不会吧，你不是说现在的爹叫王斌吗？”
　　 “不，我现在的爹叫王兵，当时是村会计，你说的我亲爹叫王斌，他俩名字的后一个字同音不同字。”
　　 “真的吗？”妈这才想起前一段时间托人打听为什么总是没弄清的原因了。
　　 中其点了点头说：“是真的，这次是养父母亲口告诉我的。”
　　 “唉……”妈抬头望着中其老家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涌动。
　　 ……
　　 天气晴了，太阳挂在了城市的上空，耀眼的光芒洒在雪地上，闪闪发光，它预示着暖和的春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