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心愿】爱在落雪的江城(征文·小说)
“然后他们分手了?!”
刘纯依看着她笑了笑说:“在我离开通城之前,也就是昨天中午,他们还在一起。”
NANN不明白他为何要讲这个故事给自己听,因为这个故事没有任何的亮点,甚至没有任何意义。她说:“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这只是她跟我发发牢骚说的而已。”刘纯依继续说:“去通城之前,我在岳阳,正在效仿古人写一篇《岳阳楼记》。我认识了一个写生的青年画家,他正在画岳阳楼旁的竹林。”
“这又是一个牢骚么?”
“男人之间不发牢骚。”刘纯依说:“画家有一个前女友,在岳阳,那时候两人已经分手了三个月。画家乘火车从洛阳出发,坐了整整一晚才到岳阳。”
“都分手了还跑去干嘛?求复合吗?”
“我问过他,他回答:只是在做自己答应她的事情而已。他们并没有复合,因为压根连人都没有找到。在我去通城之前,也就是三天前,他早我一天回了家。”
NANN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那这个故事又有什么特别的?”
刘纯依微微一笑,看着遮住她双眼的墨镜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看了几秒,看得NANN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说:“我只是在跟你讲我的见闻,换句话说:我说了我遇见的故事,你是不是应该说一个你身边的故事给我听才合理?”
NANN的确不知所措,在听到他这样讲之后。在前一日夜里,她已经大概说了自己的故事给他,虽然并不具体,但也算是全面了,以刘纯依的思想,应该早已知晓所有。但刘纯依这时候要她说故事,她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
刘纯依看出了她的无奈,说:“其实我不是为了听故事才讲故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对的,但绝对都是合理的。”
NANN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答:“然后呢?”
“你的过去,也一样。”
“所以呢?”
“快乐就记得,悲伤就忘记。冬天太冷,墨镜是要摘下来的。”
4.
在返回芷阳时光的途中,刘纯依突然要求出租司机去更北方的汉口江滩。NANN虽说来过江城几次,但对于江城的风景区并不是很了解。每次来江城,都是为了祭奠她那死去不复回的爱情,陷入苦痛的回忆里,根本无暇看风景。在NANN的心中,人们记住风景,也不过是因为那些风景里曾经留下过自身的故事罢了。NANN死去的故事里,没有这些风景。刘纯依则不同,刘纯依喜欢看风景,一来是一饱眼福,二来是因为这能给自己带来温饱。
NANN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刘纯依在江城里转悠,从南至北,走过长江大桥,又要走进汉口江滩。不过汉口江滩的确美不胜收,单说这临江的观景台,就有一种置于海边的感觉。听闻这里每年有两个月第三层观景台都置身于水中,被江水掩埋。而刘纯依与NANN就坐在第一层,也是最上层。
NANN摸着台阶上的船形栏杆说:“这个造型还真别致。”
“所以叫观水台。你看。”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黄鹤楼说:“不是只有在芷阳时光里才能看到黄鹤楼。”
NANN看着黄鹤楼,一言不发。
刘纯依双手撑在身后的青石板上,说:“小时候我总是喜欢在有水的地方玩,后来被水淹过一次,我就发誓要学会游泳。”
“那你学会了吗?”
刘纯依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我们镇子上没有河流,最近的一条河在你们那。长大了,就忘记这件事了。”
“是吗?”
“人生在世,总有太多事会替代其他的事情。”
“那要看这件事有没有那么重要。”
刘纯依看着她有些固执的眼神,冷笑了一声:“我是比较害怕水的,看到这么广阔的水面,会有种窒息感。我认为,其实你在夜里的时候也会有一丝窒息感吧!”
刘纯依挑了挑眉,NANN冷冷地看着他。
刘纯依继续说:“冬天的江边很少有人到来,但是今天圣诞节,还是蛮多人到这里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圣诞节。”
“不,”刘纯依微微一笑说:“因为他们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时光。虽然,他们现在在一起已然是最好的时光了。人们总是后知后觉,有所经历才有所成长。”然后他抬眼看了NANN一眼:“你是在经历,却并没有成长。”
NANN觉得刘纯依此刻有点过分了,说:“这好像跟你没关系!虽然,我们昨晚在一起。”
刘纯依轻蔑地笑笑说:“我并不在意你有没有成长,我只是担心我会不开心。你若不在我身边,我看不到你,我也没关系。你在我身边,总是板着脸,我会玩得不开心。”
“那我走好了。”
NANN瞪眼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刘纯依并没有阻拦,而是转头看着让自己窒息的江水,就好像NANN这个人从来都不曾在自己身旁一样。
冰冷的江水在风的作用下晃动着岸上的人影,人影便变的模糊起来,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事物。NANN一路走到汉口江滩的门外,站在拱形标志下,忍不住回头看着里面的风景。风吹动着她长长的头发,一阵冰凉感传来,眼睛便忍不住有些酸痛,流下泪来。
被NANN欺骗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开江城整整四年了,NANN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离开的那个夜晚,如现在一样是一个冬日。那一日白雪覆盖了整个江城,冻结了江水,阻挡了前行的路。
一个满怀悲伤与绝望的男人,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脚步的。男人在深夜离开,徒留冰冷的床榻上、床单被压过的折痕。待NANN苏醒过来,假装自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却不曾想当白雪消融,当自己提着行李欲离开江城之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才发现,那个人曾经来过自己身旁。
NANN第五次来到江城,在冬日里,却再也没有见过雪。她期待雪的到来,却同样害怕雪的到来。雪的到来,会让她有一种男人会回来的错觉,但同样能让她陷入痛苦中无法治愈。她深知这一点,却从来不对自己说破,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地活着罢了。
四年来,她遇到过几个不同的男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的心事,而刘纯依是唯一一个看破她内心的人。而她对雪的期待与害怕,也被刘纯依无情地说破。所以无论如何,刘纯依都是一个重要的人。
太阳斜斜的挂在西边的天空上,已然没有了中午时分的温暖,刘纯依裹紧外衣,将衣领翻上来遮挡寒冷的微风,站起身回过头,NANN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看着晃动着倒影的江水。
刘纯依慢慢地吸了一口阴冷的空气,咧着嘴说:“黄昏了。”
NANN的视线并没有从江水处移动到他身上:“恩,黄昏了。等太阳落山,夜幕就要降临了。”
“这会是一个愉悦的夜晚。”
NANN眉头一皱,说:“是吗?会吗?”
5.
位于光谷广场东的西班牙风情街,其极具西班牙特色的建筑,又串联着弗拉门戈、西班牙、斗牛士三大广场,彰显出浪漫典雅的西班牙风情。光谷步行街NANN有来过几次,对这里也算熟悉,但是晚上来却是第一次。刘纯依之所以拉她来这里,因为被快乐包围要比陷入回忆里舒适得多。他喜欢NANN美丽的脸庞和她曼妙的身段,以及她的所有,他希望在自己短暂的江城之旅结束前,医好她的心伤。而又恰逢圣诞节,没有什么比这里更美更好玩的地方了。
弗拉门戈广场上正有一群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在跳舞,女孩子提着长长的裙摆,在音乐中尽情的欢跳。这支舞蹈刘纯依在电影里看到过,手风琴里传出的音符正是西班牙的民歌《划船》。
刘纯依看着骚动的人群,又看了一眼身旁的NANN,说:“弗拉门戈是西班牙独具特色的舞蹈,虽然看着挺整齐划一的,但都是属于即兴表演。”
NANN不以为然:“听着你像很懂的样子。”
“我也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罢了,而来江城,自然要做一些准备的。不瞒你说,西班牙风情街才是我最愿意来的地方。”
“为什么?”
刘纯依笑了笑说:“本来想着或许能邂逅相遇一个西班牙女郎,那至少也得邂逅一位心仪的姑娘。”
NANN有些嘲笑自己说:“看来让你失望了。”
“不过仔细想来,遇见你,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要比遇见西班牙女郎幸福多了。”刘纯依低头笑着说:“没办法啊!谁让我不懂西班牙语呢!”
此时音乐的节奏舒缓起来,刘纯依知道这段是一种过渡,接下来的就是即兴舞蹈的时间。
不出所料,手风琴在彩色的灯光下传出美妙动人的欢快旋律,一位抱着吉他的男子弹奏着犹如江水般美妙的和弦,身旁的另一个穿着绅士的西班牙男人唱起了歌谣《Sofia》。嗓音如涓涓溪水流淌,音符在漫天飞舞着。
“Sueñocuandoerapequeño,sinpreocupación,enelcorazón。Sigoyendeaquelmomento,sedespareció,desapareció。”
NANN听着这般美妙的音乐,笑容满面,禁不住问:“这是什么歌?真好听。”
“《索菲亚》,西班牙年轻歌手AlvaroSoler的歌。”
NANN看着他,一脸疑惑地像个喜欢探索知识的孩子:“歌词什么意思啊?”
“我梦见年少时,无忧无虑的,在心中。我追逐着,但就在那时,他消失了,消失了。”刘纯依缓了缓说:“后面的,记不住。”
“Yanotecreo,yanotedeseo,Sóloteveo,sólotedeseo。Mira,Sofía,sintumiradasigo,sintumiradasigo。Dime,Sofía-ah-ah,cómotemira,dime。”绅士的歌手还在唱着动人的歌,很多人都围了上来。
刘纯依伸了伸懒腰说:“你看,要跳舞了。”
场上的男人们穿紧身黑裤子,长袖衬衫,还有的人加了一件饰花的马甲。而女人们则把头发向后梳成光滑的发髻,穿艳丽的服装、紧身胸衣和多层饰边的裙子。他们聚集在一起,又两两分开各自欢跳着。
刘纯依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转身,左手背在身后,伸出右手说:“亲爱的,可否一起跳支舞呢?”
NANN不懂得跳舞,也从来没有跳过,起初她是拒绝地直摇头,但看着刘纯依坚定的眼神与舞池中欢笑的身影,左手不听使唤地放到了刘纯依的手心里,感受他那温热的体温。
开始的时候在歌曲间奏的时候,吉他手与风琴手的节奏比较缓慢,而舞者的舞步也变得缓慢。刘纯依将头高高的昂起,双手摊开,左脚脚尖朝前,腰身挺的笔直,看着非常傲慢。NANN夹在人群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着身旁的女人们摆出各种曼妙的身段,也学着摆着身段。刘纯依报以微笑给她鼓励,渐渐地音乐节奏加快,舞步也随之加快,吉他手以娴熟的指法弹拨出急促多变的节奏,气势如狂风骤雨,紧紧追踪着加速的舞步。
刘纯依也不懂得跳舞,但弗拉门戈讲究随心所欲,他便随意地摆动着舞步,拉紧NANN的手,将她贴在自己身旁。
突然,吉他手在吉他上弹下最后一响,舞蹈者亮出优美的造型,一切都嘎然而止。刘纯依猛然间用力将NANN拉但自己面前,面对面紧贴在一起,另一只手则揽着她的腰,静静地看着她。场外的观众被这突如其来的结局惊住,接着便情不自禁地欢呼喝彩。
在城市中拼搏的人们太需要这种人性最基本的释放了,他们生活得太辛苦了,辛苦的有些许的压抑。而对于NANN,长久以来压抑的很悲伤,更需要这种释放来放松自己。
NANN看着刘纯依的眼睛,这双眼充满了疼爱与怜悯,还有欣喜,竟一时间忘了他们还身处舞池的人群中,竟一时间忘了音乐已经结束了。
在法国风情街吃了饭,两人就要往回走,路过光谷广场的时候,圆形的喷泉正在音乐中舞动着水滴。两人止住脚步,面对着优美的喷泉,回忆着这个美妙的夜晚。
NANN说:“好美的喷泉。”
刘纯依深吸一口气说:“是啊,好美的喷泉。”转过身看着一脸认真的她说:“好美的你。”
NANN转头看他,他正一脸笑意,搂住了自己的腰身,朝自己吻了过来。她头微微向左偏了偏,迎合着他深情的吻。
6.
NANN从睡梦中清醒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八点多,等了多日的雪终于降临了江城,让整个房间里多了一丝的寒冷。身旁的刘纯依已不知去向,只有一张便签贴在床头灯下,她伸手撕下便签,上面写道:“我来江城之前,网购了几张票,玩了两天,只剩下最后一张火车票了,开往洛阳,中午十一点半出发。走那么早,是不知道怎么说别离。别离向来都是难以启齿的一个词语,尤其是面对你。还有,能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幸运的一件事。亲爱的,我爱你。”
NANN将便签扔到床头柜上,掀开被子,拉过一条浴巾将身体裹起来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才发现终于下雪了。
这是四年来自己在江城遇到的第一场雪,也是期待已久的雪,本以为自己会触景生情的伤心难过,却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除了冷。她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白雪,已经将整个城市覆盖,一片白茫茫的。再往远处看,搁浅的船只安静的待在江边,顶着白色屋檐的黄鹤楼屹立在江口。
她想起来那个男人已经模糊的脸庞,任她再怎么绞尽脑汁也记不清楚他的模样,记不清楚他说过什么话,记不清楚他离开是具体的哪一天。原来记忆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的,感情也是。
认清楚这个事实,NANN竟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是继续留在江城?还是离开?继续留在江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而大雪冰封了路,让离开难了很多。而实际上这些都不是问题,留在江城自有留在江城的意义,若想要离开,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她回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包烟来,点燃了一支,突然想起来前天夜里刘纯依站在窗边,拿出烟又放回口袋里。她将烟灭在烟灰缸里,看见那张便签上的字。有一种思绪涌上心头,也有一种想念。
NANN穿好衣服,围起围巾下了楼,走在飘雪的街上,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那里有她最长去的一家店,店里面有她最喜欢的早餐。
刘纯依将包从背上卸下来,放在墙根下,靠着窗,看着雪中的江城。心想:雪终究还是来啦,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看见雪而哭。刘纯依的包里面有一本书,那本书他看过很多次,是米兰·昆德拉所著的小说《生活在别处》。每一次乘坐火车或者在旅途的过程中,他都会拿出这本书来反复的读,不为别的,只为喜欢。
刘纯依依着窗看着书,一直看到第四章《诗人在逃跑》时,情不自禁的小声朗读着:“但阿瑟·兰波继续逃走,一次又一次,一个颈圈牢牢地拴住他的脖子,一边逃跑一边写诗……”
“那你会一边逃跑一边写诗吗?”
刘纯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合上书抬起头,看见NANN正提着行李箱站在面前,还有残留的积雪在肩头。他笑着伸手去拍落她肩头的雪,说:“我还没走,就是在等你来。”
NANN将行李箱的扶手递到他手里,拍了拍外套,解下围巾说:“我就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来了。可惜我没有买到十一点半的票,我的票比你晚一班。”
刘纯依将行李箱放在自己的背包旁,看着NANN精致美丽的面容,说:“你票呢,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改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