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回不去的故乡(中篇小说)
原来大厨也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
这天,下午没有到下班时间,大厨就不见了踪影。第二天上班他就说自己昨晚上挣了八十块钱。大家问他什么时候学会兼职了?他说自己认识几个当兵的。一个当兵的昨晚上喝醉,要女人。于是,他就找了个小姐送过去,除去租车钱二十元钱,他一下子就挣了八十元。平时很少说话的措姆,似乎很生气地说:“大厨哥哥你怎么还沾沾自喜?你真没救了!”
他不服气,大声道:“咋了?!老子一没有偷,二没有抢,又不是老子耍小姐。我是在做好人好事!”
措姆很无奈地摇着头:“你是在做好事,是做好事!”
当大厨与人熟悉以后,他说话很随便,随便的话就像垃圾堆上被风刮起的肮脏的方便袋,会让人感觉这个世界原来叫人这么讨厌!和一个好朋友闹翻了,等他的朋友走后,师父劝他不应该把事情激化。他这么说:“老子怕个串串!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是个混社会的小瘪三!”
有你这么混社会的吗?
格桑也从大厨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与人拼命的影子。格桑觉得自己和大厨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大厨是职工食堂的临时工中工资最高的。可是工资发下来几天他就花光了,不是买高档衣服,就是找昔日的朋友喝酒。花光自己的工资,然后就向身边的人借钱。借了钱,千万不能问他要。若是向他讨债,他会理直气壮地说:“现在没有!老子又不是不还你钱!”
讨债人一时语结。
他看上去一副得志的样子,认为自己战胜了别人。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如果一个人的钱包里装着几百元,却连一百元钱都不愿意还朋友,看来这个人的确是有点问题了。
与大厨相比较,格桑觉得自己对生活的认识,很多方面比大厨乐观。虽然在妈妈跟前不能抬头做人,但她觉得自己至少还有做人的良知。
这就是格桑瞧不起大厨的主要原因了。
格桑从来没有想过要出人头地什么的,只想自由自在的,只想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而大厨总想出人头地,往往又不尽人意。他跟师父说了几次不想在这里干了,要走。
有时候,他也会说对不起,他心里烦请人们理解。
本来是要说大厨一些让人爱恋的事情,结果都是大家不愿意记住的。在人们眼里,他是个力争上进的男人,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他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叹息大厨的过错,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打工仔的彷徨与挣扎。他很想让自己清白,可是已经被污染。
他说世界永远是不平等的,特别是对他。
格桑感觉到,包括大厨,还有她自己都是被污染了灵魂的年轻人。
“天下着雨,记不得雨下了多少天。极想去雨里走走,却没有伞。”这是大厨喜欢唱的歌,只要听见这首歌,他就随着歌声而来。他帅气潇洒,女朋友层出不穷,桃花运连连,其男孩是性情中人,感情问题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二
说了大厨的故事,再说退伍兵的故事。退伍兵是个分配到学校不到半年的正式工,还没有几个正儿八经的同事朋友,总是满怀忧郁和迷茫,在正式工里面找不到像他这样类似的神情。他首先与一起工作的几个临时工打成了一片。一个国家正式公务员和临时工走那么近,本事就是犯了大忌。以退伍兵的话说,在同事们那里怎么也找不到自信,倒是在临时工这里,却让他找到了在部队里那种五湖四海皆兄弟的感觉。
理由就这么简单。看来,适应一个新的工作环境真是需要一段时间了。退伍兵一看就是那种单纯腼腆的年轻男子,他与女孩子说话还要脸红。人们笑话他,怎么就这么点出息,他说是环境造就的,没办法改变。
大厨说看见女人脸红的男人,都是心怀鬼胎的男人。
退伍兵要揍他。
大厨笑说自己不是损他,是实话实说。说自己情窦初开的时候,夜里想哪个女娃儿,白天见了人家就紧张得脸红,不是他乱说,这是他的经历。所以他说,二十七岁的老兵,在思想上还基本停留在十七岁的那个年龄段。退伍兵说自己十七岁就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兵,十年以后专业到这里,像个刚出道的小和尚,面对现实中的一切他要从新开始。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退伍兵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早就租了几盘歌碟,并邀请临时工去他家里一起听歌。因为职工食堂临时工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就是有大多是在礼拜天,休息时间又太短,还要留下几个人值班,人员总是聚不齐,又没能去。所以,搞得他一个大男人在家无聊,只管给大厨打扰乱电话,扰得大厨睡不成午觉,一个劲骂他是“骚兵”。退伍兵说,他十七岁当兵,他说自己在连队一下待了八年,唱歌也是唱的“咱当兵的人”,再不就是“十五的月亮”。随着车队经过拉萨就像是过年。而拉萨的兵说他们是“三等兵”就是等吃、等钱、等转业,还说他们这些基层部队兵像“傻冒”。是的,在基层的兵就是看见藏族老阿妈都说是美女。他说自己那时候天天想家想女人。人们听了都笑他没出息,认为他一定不是个好兵。
让人感叹的是他第一天来上班,大家都把他当成一个常年在高原打工的民工了。多年的军营生活磨练得他看上去憨厚又傻乎乎的。慢慢熟悉了,开始天南地北的聊天,发现他竟然什么世故都精通。但比起后勤处那几个在单位上已经混得油滑的年轻人,他的确是个好小伙,如果不是这样,他是不可能与这些临时工打成一片。当然,措姆、小卓嘎和格桑她们三个女孩都叫他兵哥哥,大厨叫他哥们儿,师父他们年纪大一点的,就叫他兄弟,像一家人。他与这些临时工走得近了,引起一些正式工对他不满,反映到后勤处领导那里,领导在会议上点名批评了他,要他摆正自己的位置。他苦恼了好多天,就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刚到一个新的工作岗位,领导的严厉,还有同事之间的挤兑,叫这个老兵很难适应。有了空闲他还是愿意和几个临时工在一起。
说实话,退伍兵有点娘们性格,多愁善感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不敢承担责任,在正式工里面显得特别窝囊。他明明心里喜欢措姆,喜欢措姆的漂亮和善良,喜欢措姆的温柔内向。但是他就是觉得措姆是个临时工并且还是个少数民族女孩。格桑说像退伍兵这样的男人,如果一头猪是正式工,他也闭着眼睛愿意娶回家的。人们觉得他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找个有工作的女朋友,其实他对现实世界是那么的不了解,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中学生,除了身体特征是个大老爷们,除了那黑茬茬的每天都要刮一次的胡子,心理上一点也不成熟。不成熟的人容易小聪明,小聪明就是他想说什么还没有说出口,别人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小聪明就是他要做什么事情,让人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目的。
可是退伍兵的整洁干净,很能讨女孩子们欢心。职工食堂三个女孩子看到退伍兵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屋子,都惊讶得不得了,而且三个人还商量着,以给退伍兵洗衣物为借口,去用他的高档香水。
退伍兵对措姆很关心,格桑特地对措姆说,退伍兵生了一双色狼的眼睛,是不良少年,不要被他迷惑。措姆说,一个正式工不可能看上一个临时工,就像技术工大厨不可能娶小卓嘎为妻一样的道理。
退伍兵知道格桑背地里这么议论他,少不了要扭住她的胳膊修理她一顿了。为了生活的更好一点,退伍兵坚持自己的择偶条件不变,即便找个离过婚的、带着孩子的正式工女子做朋友,他也愿意。关键是,他自己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适合自己择偶条件的的女子做女朋友。于是就磨磨叽叽,他打心底里也很喜欢措姆,喜欢是精神上的,并不能当作现实。他对措姆忽冷忽热三心二意的样子,看着叫人心里很难受。
措姆是个比较内向的女孩,经常不声不响把退伍兵和大厨的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
有一次大厨感动地说:“小措,哥哥心里好感动!”
退伍兵说:“措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妹妹。”
格桑在一旁狠狠地说:“这话听着跟放屁,叫人感觉恶心!措姆你怎么这么下贱?”
措姆听见这话只是撇撇嘴,心事很重很重地低头只管修指甲。相处两年看不出她喜欢身边哪一个男孩,不是大厨也不是退伍兵。也许她的家乡墨脱有一个她爱的门巴男孩在等?
大家都知道,退伍兵慢慢会适应这个新地工作岗位的。
今天,下了班,退伍兵就对师父喊:“老陈,你好歹放下你的画笔,带领你的徒弟们陪我听歌,要不我可是要还歌碟啦!真没想到你们这么难请!”
就这样,师父带着职工食堂的三个女孩子到退伍兵的房间,师父清楚,退伍兵邀请自己到他这里不是目的,三个女孩子天天都是围着师父转,他的目的是希望师父带着三个女孩子来,看的出来,他不好意思约女孩子们,只有拿师父做文章了。职工灶的副管理员也来了,平时上班时间一副领导的面孔,不知什么原因也来凑热闹来了。怕他去领导跟前搬弄是非,临时工对他不是那么热情;退伍兵想起来副管理员平时对自己的嚣张姿态,更是对他不理不睬的。副管理员看上去很没趣,在门口地上捡了几个苹果就走了。其实副管理员的年纪也不大,也是喜欢热闹的年纪,只是他平时上班时,比后勤处的领导架子还大。大家认为他这人还没当上领导就这样,当上领导会怎样呢?不敢想!他还有最大的习惯,习惯打小报告,临时工和正式工有错误,他都要向领导及时反映,很气人的!连毛泽东都说过:有错就改改了就好,改了就是好同志嘛!他很高兴看见别人犯错误。下了班,他找临时工玩耍,大家都躲他。正式工们连正眼都不瞅他一下,背地里叫他“阿狗”。大厨似乎不怕他,有时候直接喊他“阿狗”。阿狗是学校院子里一条野狗的称呼。
人们都是第一次来退伍兵的住处,。他的门前有一棵苹果树,树上结满了苹果,正是苹果红了的时候,看见满树的果子,这些年轻人对能吃的果子一下产生了欲望,小卓嘎第一个爬上树去。树上不一会儿上去三个人,可怜的苹果树被一阵扫荡。在一阵欢笑声中红红的苹果掉了一地。摘这些没有熟透的果子好像是年轻人的专利。
师父先走进了退伍兵的屋子。这是一间套房,外间一张小桌子上摆着双灶头的煤气灶,桌子下边放着烧水的水壶,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再有就是脸盆架和洗漱用品了。到底是当兵出身,他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得干净又整齐。退伍兵为师父递上一杯早已倒好的果汁,说:“老陈先喝果汁。没什么招待你们,对不起了!”师父一边喝着果汁一边看他往VCD里边放歌碟。接着,措姆、小卓嘎和格桑也吃着苹果进来了。她们顺手就把十几个苹果扔到退伍兵的床上。退伍兵的卧室也简单极了,只有一床、两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都是旧的课桌,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电视机、VCD,另一张桌子盖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有台灯、笔筒,还有一摞《知音》一类的时尚杂志。
这时,其他几个过来凑热闹的,也嘻嘻哈哈涌进屋子里。见只有一把椅子,大家都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开始听歌,他刚放了军歌的开头,大厨大呼:扔掉!他又换了歌,是庞龙的《你是我的玫瑰花》。歌声叫这些年轻人很快安静了下来。连平时不太会说普通话的小卓嘎这时听歌的神情是那么专注,格桑用手在她的脸前挥一挥,她把格桑不客气地按在自己腿上。格桑只好躺在床上枕着她的腿了。换成另一首歌了,歌词唱道:
想看到潮水退去再走。
为了生活不得不爱,否则快乐从何而来?
好像这些歌词就是为现在的人写的,身边这些年轻的人就像涌起的浪。师父今年已经三十六岁,在如此年轻的气氛里听歌,听天仙一样的生命咏唱爱情。这一刻,她感受颇多,总觉得欢乐走得太快。她还感觉,自己的天涯流浪,就像夸父追求光明。
歌里又在唱:有爱就有方向。
是的,爱生命里的叫人感动的东西。
想起家乡黄土高原春夏秋冬,不停地呼呼刮着的风,冬天的雪花飘飘洒洒,那洁白的雪花,仿佛就是清爽的心曲。
师父在一群年轻的人中间,听着一首又一首的快乐中含着沧桑的歌曲,她望着身边的这些年轻人,包括格桑在内,这一刻都是那么安静和全神贯注。
就这么听着歌曲,恐怕是这群飘零之人的生命里最美的享受了。
师父觉得,什么都比不上身边这些歌儿一样美好的年轻人。她的目光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扫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坐在角落,看上去落落寡欢的措姆身上。
措姆,这是一个善良的门巴族女孩。看见她,师父总想感叹:这样的女孩子如今是太稀缺。她给大厨洗衣服,也给退伍兵洗衣服,连同事们穿脏的工作服她也顺手洗得干干净净。当被领导无辜指责,她不作任何辩解,只会躲到没有人的地方默默流泪。大厨看着不忍心:“小措,哥哥是有女人的男人,已经堕落。不然,我说啥也要娶你,一辈子保护你不叫哪个来欺负!”
退伍兵听着小邓的话狠狠道:“你小子也配?”
大厨回敬:“我不配,你‘骚兵’配!”
退伍兵低下头:“我也不配!”
措姆那双忧伤无比的大眼睛不知天天在表达着什么,她不在乎大厨和退伍兵说的时不时真心话。师父曾经问过她喜不喜欢大厨或者是退伍兵。她问师父:“怎么喜欢?我拿什么喜欢他们?大厨哥哥人帅不说,还有技术,他只不过嘴上说说而已,看不上我的。兵哥哥是个正式工,正式工哪能看上我?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这篇文字是我2004年写下的初稿。2006年去了墨脱回来以后,人生观发生变化,把这篇文字又修改了一遍,2010年又修改了一遍,主题和文字风格才定下来,一直就这么放着。2012年又把里面人物的名字全改了(所以很多地方还有人物名字的痕迹出现)。
这篇文字我注重的是每个人物的语言特色和个人行为,故事性不是很强,有点散。
这篇文字是我2004年写下的初稿。2006年去了墨脱回来以后,人生观发生变化,把这篇文字又修改了一遍,2010年又修改了一遍,主题和文字风格才定下来,一直就这么放着。2012年又把里面人物的名字全改了(所以很多地方还有人物名字的痕迹出现)。
这篇文字我注重的是每个人物的语言特色和个人行为,故事性不是很强,有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