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他打断她，“我从没想过要‘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别再对我说教。”
　　 “我不是说教，”她依然心气平和，幽幽而语道，“只是有点感受想告诉你：文明要想延续没那么容易，而邪气破化文明轻而易举。”
　　 “看来……你做白领真是亏了，应该去搞传播。”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可感觉不到胸口的起伏而茫然无比。当他意识到自己已非在世之人，对话带来的不快倏地拂过心头，又情不自禁向她靠了靠，缩小了俩人对话时拉开的距离。
　　 他和她不知不觉飘回到了原地——殡仪馆，而此刻，四个抬灵人正把苏凝的灵柩抬向火化间。
　　 他看见，灵柩上放着一只花圈，飘带上写着：“深切悼念爱妻苏凝。”他问，“这是你丈夫送的花圈。”
　　 “嗯。”她应一声，不言语了。好像刚才吐出心里的疑团，现在变得更轻松。他瞅着她，往事并不如烟，一幕幕在脑海闪现。在他能触及的岁月里，她的憧憬，她的忧郁，她的失望……都无休止地折磨过他，如今剩下的是平静。焚尸炉就在眼前，然而，他还在回忆往事，最搞笑的是与之相关的人又聚在一起了。
　　 “我想，殊途同归，”她有点彻悟地说，“我们的结局够戏剧性的。”
　　 “我不相信这是结局。也许这是两种存在形态之间的一种过渡。”
　　 “怪事，”她瞟一眼他，“都到了这条路上，还说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还说我呢，你就要进焚尸炉了！”
　　 他说这句话时有点幸灾乐祸，她看出来了，笑答，“烧就烧，反正不疼。再说以后的日子成了永恒，别有一番风光。”
　　 “永恒……风光，你如此乐观？”他摇头，“我早不相信永恒，不相信未来。”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心曾经充满了激情和快乐，责任与使命，可后来随着声名鹊起而变化，狂喜、浮躁、欲念、失落。感叹人类赋予文字太多内容，就像赋予两性之欢，本来是人体纯粹的欢愉，却附加了香火、裙带以及更多的使命和禁忌。他想，难道神圣与荒诞仅一步之遥？困惑中，沉浸其中而放纵，最后仅剩游戏的心态，还有挥之不去的烦恼。他琢磨，自己的这颗心……恐怕就是这样被折腾坏的。
　　 “你终于想到点子上了！”她窥探了他的内心，把手臂伸给他，这一伸让他吃惊不小，因为他找到了一点物体相触的感觉，虽然轻飘飘的，但两只手臂缠绕是那样美好。
　　 他们就这样手挽手，开始了漫无目的的、不知所终的飘荡，起伏，升腾。俯瞰着熟悉的城市、河流、原野、湖泊、山川……这一切或是展现着美，或是袒露其丑。可是，看到了一切事物，却再也看不到人。
　　 淡淡的暮霭降临，她感觉他深深地沉静了，于是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你在想啥？”
　　 “我想，”他用一种恍惚的声调，“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没有敬畏心吧？”
　　 她楞了一下，不禁莞尔，轻声说，“早如此，你的心就不会坏掉了呀！”
　　 听着她温柔的话语，他真想拥抱她，可是，他的耳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颤。
　　 “嘭！嘭嘭！嘭！嘭嘭！”
　　 敲门声！他腾地坐起来，感觉脑子发懵……天哪，我到底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