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偃扶主
狐偃双手高举,仰天长叹:“怀与安,实败名。”重耳不为所动。
狐偃向众人一使眼色,大家会意,各自上马登车前行。魏武子纵马从地上捡起长戟,“公子保重!”
重耳一看大家不再搭理他,一个个远去了,急忙气喘吁吁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事成则罢,若不成,吾誓杀汝等,剥皮抽筋饮血啖肉,方解吾心头之恨!”
“吁……”马车停下,司空季子扶重耳上车。
“胡闹。”重耳浑身颤抖着叫道:“尔等纯属胡闹!”
“振兴晋国非容易事,”重耳还是没完没了,“晋国强盛,吾等无非图个安乐。吾等在齐国俱已逍遥,尚要漂迫流离,苦勿多乎哉?”
“此话差矣,如同放臭狗屁!”魏武子早憋的一股火,“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成就大事为吾所愿,汝贵为公子,置晋国长期混乱于不顾,为儿女之欢所累。汝与腐肉走狗有何异哉?”
大家不禁为魏武子捏着一把汗。
介子推慷慨激昂:“公子三思。吾等抛家舍口,背井离乡,誓死相随,岂图安乐乎?”
重耳:“吾岂不为国家乎?”他显然也激动,连说带比划,“亡命多年,吾等毫无懈怠,结果何如?与其徒劳,倒不如寻些安乐矣!”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赵衰大喊停车,车队再次停下,“公子半途而废,吾等散之即可。”
“散之?”狐偃立于辕上,“散于何处?回到晋国乎?岂非国人无齿乎?吾无颜见晋国父老。散之他国?尽享丧家犬滋味?吾无路可退,惟有以死报国忠心而异。”
(特写)狐偃仰望苍穹,剑指北斗:“苍天!莫怪他人,只怨吾等眼枯心烂明珠暗投矣!”
月光倾泻,狐偃立于车辕要拔剑自刎。
“狐公且慢,季子与你同去也。”司空季子边喊着边拔剑而起,“扑通”朝着晋国方向下跪,“祖宗英灵鉴之,吾等只有以死明志耳!”
“事不成,毋宁死。”介子推、魏武子、颠颉、狐毛等人也纷纷拔剑向晋国方向跪拜。
重耳一时慌张,抱着舅舅狐偃手臂:“舅父不可!吾与汝等说笑,勿玩宝剑,赶路要紧。”
狐偃问:“回淄博乎?”
重耳:“否!”
狐偃放下宝剑,众人爬起来宝剑入鞘。
重耳躲了狐偃老远:“此番出走,若成功则罢;若败,吾必食狐偃之肉也。”
“嘿嘿!”狐偃笑道:“若败之,舅父死无葬身之地,饿狼吞之,岂有公子肉乎;若功成,晋之嘉柔享用不尽,公子不嫌舅父肉之腥臭乎?”
“哈哈哈!”众人大笑,惊起路边飞雉。
介子推瞅瞅自己臀股,催促大家赶路。
重耳无语,进车内安歇。
“驾!”车队继续前行。
15.曹国,日,内
车队进入曹国都城。
曹共公拒不接待。狐偃立于廊下敬候回音。
曹国大夫僖负羁进谏:“重耳非常人也!常人瞳孔只一瞳仁,重耳有二。常人肋骨分离,重耳铁板一块。不以礼待之,日后得势,恐于国不利。”
曹共公将信将疑,狡诈一笑,说:“速去安排沐浴。寡人觑之真否。”
“大王不可!”僖负羁劝阻,“不与饮食尚可,何必相辱欤?”
“重耳只流浪汉耳!有何惧哉?寡人意已决,尔等再勿多言。”曹共公拂袖而去。
狐偃狐疑,问传话的僖负羁,“曹王知吾等远来,未曾安排吃饭,却令沐浴,是何道理?”
僖负羁笑而不答。
狐偃追问,僖负羁敷衍:“诸位车马劳顿,先沐浴后用饭也未尝不可。”
一行人随来人去了沐浴间。
侍者说:“沐浴殿只有一桶,众人依次而洗。”
毫无疑问,礼让三先,定是重耳先洗。重耳刚脱光衣服尚未进入浴池,侧门大开。曹共公和曹国众大臣出现在面前,他们嬉皮笑脸指点着重耳的肋骨和眼睛。重耳怒目圆睁,脸色铁青,抱起衣服挡在私处跑出浴室。曹共公和众大臣笑得前俯后仰。
狐偃等人见重耳赤身裸体满脸怒气冲出来,急忙上前围起为其更衣。浴室的阵阵怪笑声依然刺耳。
魏武子杏眼圆睁,晴天霹雳般大喝:“哇……哟……呵!”双拳捏得咯嘣嘣响。
介子推、颠颉、司空季子等人也要往里冲。
狐偃向前拦住,“匹夫之勇,徒劳无益!”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处非良善之地,吾等速离。”他声音哽咽却铿锵有力。
狐毛:“要是闹将起来,吾等还能出得曹国乎?强国大事无望?”
“誓灭之!”重耳穿好衣服,说:“龙不在位,蚯蚓尚能辱之;仰人鼻息,无异于刀俎之肉也。若不复国,重耳誓不为人。”
大家默不作声。
重耳:“诸公随重耳颠沛流离多年,妻子无相亲,有家不能归,忍饥挨饿平常事,殚精竭虑两鬓白。跟着重耳忍受他人窝囊气,实在愧对诸公,还望诸公原谅一二。诸公之无量功德,重耳将铭刻于心,更当永垂青史。”
狐偃:“公子无须自责,鞠躬尽瘁乃为臣者之本分。”
“此地非久留之地。”狐毛提醒大家。
重耳带着大家饿着肚子出了曹国城门。
16.野外,黄昏,外
(特写)夕阳从山坳间缓缓落下,周围越来越暗。
“可恨曹猪,他日必灭之方解心头之恨。”
突然,身后马蹄声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诸公留步,诸公留步……”
魏武子一勒缰绳,马头冲后,他挺戟而立,声若轰雷,“尔等且行,吾来断后。”
“吾来助你。”狐毛一夹马肚,和魏武子并肩而立。他拔出双剑,目视前方。
“来者不善,尔等务必谨慎。”重耳语未尽,几匹快马已到面前,只见一人滚鞍下马,说:“大王好生无礼,吾等实属无奈。知诸位尚未用膳,特来相送耳。”
重耳回转身来,还礼说:“多谢僖大夫美意。曹王非礼,如食苍蝇,勿须提之。”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僖负羁说着,就命随从取下简易案几,摆上酒肉。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都巍然不动。
僖负羁有点尴尬。
狐偃跳下车来,“吾是饿极,吾先食之。”
狐毛已抢在前面抓起一块猪肘大口吞啖,豪饮酒一壶。
稍停,无事,大叫:“痛快,谢僖大夫美食。吾已饱食,诸位请用之!”
僖负羁这才明白狐氏兄弟争着先食的用意,不仅感慨万分,“僖某奉饭并无他意,但敬诸位皆英才也。”
众人用餐毕,僖负羁掏出一块宝玉,“宝玉赠公子,望公子早日遂愿。”
重耳坚持不受。与僖负羁相揖而别。
星光中,僖负羁望着重耳远去,不由赞叹:“公子如此困顿,却无贪婪之心,无怪乎偈语曰‘叔虞之后霸春秋欤?’”
山影模糊,河水淙淙。
(字幕)重耳一行来到宋国,宋楚泓水之战刚结束,宋襄公伤势沉重,派公孙固出城迎接,以国君规格招待重耳。重耳感激万分,宋忙于争霸,无心亦无力扶助重耳归国。狐偃劝其继续前行,到楚国去。宋襄公赠送车辆、马匹和盘缠。路过郑国时,郑文公不予接见。一路风餐露宿,他们终于来到了楚国。
17.云梦,日,外
(画外音)重耳态度谦和,言语得体,深得楚成王喜爱,以国君之礼待之。重耳见楚国的实力强大,就留了下来。
(特写)楚成王派人邀请重耳等人到云梦围猎,重耳他们欣然赴约。
树林阴翳,一鹿在草地悠闲自得,不时警惕得朝四周看看。尽管如此,它不知危险即至。
(特写)楚成王勇气奋发,拈弓搭箭。
箭如流光,鹿应声倒地。众大臣连连称赞,军士们呼声震林樾。楚成王刚要收弓,一只野兔被呼声惊起,急奔如飞,成王反手一箭,一军士将野兔捡回,箭穿兔首。众军士又是一片欢呼。
重耳交口称赞:“大王箭术高明,堪比后羿!”
成王、重耳并辔而行,在一处山谷中,远远过来一只黑熊,四脚着地疾跑,身后军士呐喊,重耳的坐骑受惊,竟一溜烟跑上前去。此熊来到重耳近前,竟然学着人的样子站起来,大摇大摆踱步,并向重耳作揖行礼,憨态可爱。
重耳看得出神,楚成王远远呼喊:“公子疾射之!”
重耳拿起弓箭,犹豫再三,不忍射之,他对熊说:“汝快去逃命,吾射其前右掌。”
重耳弓放箭飞,不偏不斜,正中熊右掌趾之间。熊抓着重耳之箭作揖穿林越谷而去。
众人称异,成王也惊叹道:“公子神箭,真乃神箭哉!”
众军士肃然呆立。
成王和众大臣纵马过来。
成王:“此熊其行可异乎?”
重耳:“无异。”
“哈哈哈……”成王仰天大笑,重耳跟着也笑,“哈哈哈……”
正笑之间,突然,前面一片惊叫,军士们慌作一团。
成王传令值星官过来。
值星官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成王问:“何事惊慌?”
值星官:“军士驱赶野兽围猎,孰料有怪兽突然出现。此兽形如熊,体像犀牛,鼻似大象,脖后鬃毛同野猪也。极善游泳,特别敏捷。皮甚硬,剑砍不透;齿锋利,嚼铁如泥。众军士受伤者众,无人可制服,故而乱矣。”
成王转身问重耳,“公子可识得此兽乎?”
赵衰在重耳身后脱口而出:“貘也。据古书记载,此兽好吃竹,喜嚼铜铁。尿铁,铁即蚀。皮甚硬,却可制成佳褥,铺之避瘟湿。”
成王又问:“何以制之?”
赵衰:“与牛相似,以剑扎其鼻孔,或以火烤其鼻孔即可。”
“何须罗嗦!”魏武子吼道:“待咱家赤手空拳将其擒来。”
魏武子话音未落,已纵身向前。成王一听,更加震惊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魏武子已把怪兽牵牛似的牵到成王面前。
成王暗竖大拇指,“真乃勇士也!”
成王挽着重耳的手说:“汝等文武兼备,国之栋梁,令人艳羡!”
重耳依然谦虚,“大王过奖矣。凑巧而已。”
打猎满载而归。
18.楚国宫中,日,内
楚成王宴请重耳。
编钟悠扬,丝竹悦耳,舞姿优美。
大臣欣赏舞姬品谈音律。重耳郁郁寡欢,面带不悦。
成王:“公子有事乎?”
重耳:“否!”
成王:“休得瞒寡人。”
重耳:“大王信鬼神乎?”
成王:“愿闻其详。”
狐偃接其言:“惠公继位,改葬太子申生,家父随行,至太子邑曲沃新城。家父于新城遇见太子申生,申生让家父为其御车,曰:‘夷吾办事无礼,帝允吾意,晋归秦,秦吾祭祀。’家父乃对申生曰:‘臣知神灵弗享他族,百姓弗祭祀他族神灵。晋国无存,汝之祭祀绝。百姓无错,何以灭国而惩乎?’太子申生曰:‘善哉,吾重请之。夷吾将陷。’家父应之,申生隐去。后果应其言,惠公被秦所获。”
成王:“然也,狐大夫仇惠公以暴,怜百姓之疾苦耳。”
重耳:“大王乃外祖知音耳。”
成王沉默良久,忽然问:“公子异日为晋君,何以报答寡人乎?”
重耳笑道:“金银财宝,楚国甚多;布匹粮食,楚国亦富足。无以为报。”
丕豹在下手席上说:“大王助公子复国,岂能无报乎?”
重耳:“此言甚善。托大王之福,有朝一日重耳为晋君,晋楚世代友好,百姓安居。”
丕豹:“岂无战乎?”
重耳:“愿无战事哉!若晋楚不得不战,重耳当令三军退避三舍,乃敢与大王周旋。以此报答大王之恩德也。”
子玉附耳成王,谏议杀重耳以绝后患。成王怒斥其不义,令其退下。
成王:“公子谦谦,有臣劝寡人加害汝等,寡人非薄义之人,勿疑。”
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的狐偃、赵衰反而有点难为情了。
19.楚国宫中,日,内
(特写)艳阳高照,群雁北归。
楚成王设宴为重耳饯别。重耳不知情,带狐偃等准时赴约。
酒过三巡,成王:“秦穆王遣来使者,欲请汝等到秦国去。欲商复国大计。”
魏武子一听特别兴奋。重耳瞪了一眼,回答成王:“吾等来楚追随大王,他处更不敢想。大王嫌弃吾等乎?”
成王:“公子勿疑。寡人与公子朝夕相处,论文磋武,岂不快哉?然公子任重道远,万不可舍本求末也。”
重耳不露声色,反问道:“大王之见何如乎?”
成王:“岂不闻成大事者必占天时地利人和矣!晋国先祖叔虞即火年受封,明年即火年,此乃天时也;楚晋相距甚远,行动不便,晋秦相邻,朝发夕至,此乃地利也;晋恵公暴戾成性,多行不义,晋民怨声载道,渴盼明君。秦穆公节操高尚,是汝姐夫,此乃人和也。还请公子熟虑之。”
重耳:“就依大王。”
(画外音)三天后,重耳一行随秦国使者离开楚国,楚成王同重耳洒泪而别。
20.秦国宫中,日,内
(字幕)一年后
大殿内,秦穆公巍然坐在正中,玄色衣袍。
大殿一边排列着重耳、狐偃、赵衰、狐毛、魏武子、介子推等;一边站立着公子絷、公孙枝、蹇叔、由余、百里奚、西乞术、白乙丙、丕豹等秦国的文臣武将。
众大臣给秦穆公请安。
秦穆公:“众爱卿平身。”
百里奚出班奏曰:“细作今晨而归,晋国实情详报之。”
秦穆公:“何如?”
百里奚:“惠公太子圉逃回晋国继位,此小儿失信于人,为非作歹,滥杀无辜,民怒人怨。晋国干柴烈火,朝廷混乱,民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