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恋
李海的一句话,彻底催开了刘桂荣愧疚的心里,只见她扬起手啪打在了三儿子李海他的脸上,刘桂荣的眼泪簌簌倾流,哽咽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桂荣,不要把眼泪滴落在女儿的骨灰上,不然她……她是不忍心走的。”
“你也别往心里去?人的生死怎能愿你啊?我懂你心,我们还是快点收拾女儿的骨灰吧。”
被打的李海在哭泣,二哥李强在拽弟弟的衣襟满脸也是泪,李广发看了几眼扭头安慰起自己的妻子说:“别哭了,让女儿安心地走吧!你哭孩子们心里也难过,活着的人,我们还要过日子,谁让女儿她的命短,桂荣你就别哭了。”
就在不远处,一个身影始终在哪里观望,焦虑的面容,急盼的眼神,还有两只不安的手,一会它攥紧双拳,一会儿它紧紧扶住门框,向着门外瞭望,竖起耳朵在听,一句句对话震了他的魂魄,不时回头寻望,在心里喊着一个人的名讳:“美慧,我会保护好你,不怕,不怕,我的美慧。”当他听见李父的最后一句话,他哭了,心上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于尘埃。他兴奋着跑回了二号焚烧炉前,他来到了李美慧的灵车前,就跪在了李美慧的跟前,扑倒在李美慧的身上嚎啕大哭,大哭起来,好不割心割肺!
杨东平哭罢,他抹了一把眼泪,轻叹一声,朝着排在第一的灵车走去,停站在他的跟前,一个瘦小的轮廓,就掩盖在了尸步底下,杨东平再叹了口气说:“天不帮我!适才我也不知道,我炼烧的哪个人是什么样?他多大?多高?这骨灰我怎样敷衍过去!”
“我错弄了一个死者骨灰,已经是天理不容,美慧,为了你,我愿意接受最残酷的惩罚!”
“我还得,再错一次!”
“天那,你要帮我,帮我!一定,帮我度过这难关。”
别无选择的杨东平,伸手就掀开了盖尸布,“啊!是个小老头?”他无奈着,把这灵车推起,向着火化炉走去。熊熊烈火把逝者包裹,杨东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焦虑的看着焚烧的尸体他越来越小,杨东平的心堵塞的一点缝隙没有,他努力回忆适才被自己焚烧的哪个尸体,他是男是女?自己就是一丁点印象也没有,最后杨东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就依照这小老头算为标准,那个我不知性别的逝者我就多分些骨灰吧。”
“美慧,如果你的灵魂没走多远,你一定要帮我度过这难关!”
“咳!这!二人骨灰需要三人分取,我就少留点给这个小老头。”小老头的尸体焚烧好了,杨东平神色紧张的把排在李美慧后边,那个逝者的骨灰送到了取骨灰大厅,杨东平不敢马上就离开,在来之前杨东平多了个心眼,本已焚烧好的骨灰他晚半个多时辰才端了出来,为的是自己好过关,此时,他听见再喊:“孙海涛,家属快来取骨灰。”
“啊!是个男的?孙海涛?他他多大去世的?是高是矮?”
“在这,我是孙海涛哥哥。”
“啊!他他他是孙海涛的哥哥?一米八的身高?弟弟……弟弟!孙海涛……我能蒙混过关吗?”吓的杨东平就颤栗在了这厅门后,凝神屏住呼吸等那场暴风骤雨袭来。可是,静静的取骨灰大厅,没有争吵,也没有质问,只有咳声叹气,是家人惋惜和思念的哀伤,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平平安安。最后杨东平在他们的言语中得知,这个逝者孙海涛是骑摩托车被撞死的,这在这里是横事不吉利的,孙海涛又是没有结婚的青年,谁能想到这托盘中的骨灰他的多少?只见他的父母是那样哀伤,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那位兄长劝解着父母,忙忙收取着弟弟的骨灰……
杨东平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远远处向着那一托盘骨灰、孙海涛的遗骨暗暗拜了三拜,在心里喃喃的说,“对不起,孙海涛,我在清明、初一、十五、我会在十字路口给你烧纸,为期一年,不!是三年。”杨东平祷告完毕,心如刀绞。
“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我我!”
“这是我平生干的第一件错事!还……连接起来……”他眼睛喷火,泪滴流红,只见他,双手紧合,祈祷起来。
“天哪!你帮帮我,要我杨东平连过三关!救救我的美慧,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多给我留一些时间吧!”
“苍天!你就帮帮我!”
“苍天!我我……求你了。”
当,取骨灰大厅喊着,王福海的名字时,家人紧紧的围拢过来,哭着收拾老父亲的骨灰,他们是那样哀伤又留恋,一捧一捧把自己父亲的骨灰装进骨灰盒内,没有一人产生疑虑,没有一人发觉这骨灰他有什么不对。
四
一天的工作杨东平就在这紧张兮兮的环境中度过,总于没有出什么纰漏,当他把最后一位逝者的骨灰送到了取骨灰大厅,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走到了李美慧她的灵车前,好美的夜,微风柔柔从各个窗户送进,这二号炼人炉早已停息了火苗。一个身影就逗留在一个灵车前,停在了李美慧她的身边。就这样痴痴着盯看盯看着,嘴唇翁动,喃喃自语,胸如万箭穿心,早哭不出眼泪,只是哀嚎,哀嚎着唤着心爱人的名字,“美慧……美慧!”
“都是我不好,为什么我会这样自私?要了你的命。”
“要了你的命。”
“美慧……美慧!”人世间最难的悲伤,杨东平他发泄不出去,欲哭无泪!欲哭无泪!他撕扯着自己头发,扇着自己的耳光。
“啪、啪、啪啪啪!”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阵阵嘶喊越来越小,心神早已熬干的杨东平此刻是精疲力尽,就瘫软坐在了李美慧的灵车旁。他想抬手摸摸自己心爱的女人,那手抬了几抬,摸了几摸,够了几够,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他真得累了,真的累了!伤心欲绝他就这样睡着了,很快进入了梦乡。
“啊!这是哪里?”
“我这是在哪里?亭台楼阁到处都是?我这是在哪里?”几声翠鸟儿在柳树啼鸣,杨东平举目寻看。
“啊!”就在美丽的亭榭左侧有一个大大的鱼池,鱼池里开满了荷花煞是好看,迂回的栏杆处有位美丽的女子在那里欣赏,欣赏着荷花和金鱼戏水。
“啊!好个熟悉的身影?她像我的美慧?待我走近看看。”杨东平疾步奔向了这里,举起手照着站在此地的女子的肩头轻轻一拍,喊道:“美慧,你在这?让我到处好找。”就在杨东平高兴亲切喊叫着李美慧的时候,那个站在鱼池赏荷花和鱼儿的女子顺势一回头,“你叫我吗?”这女子一回头答话可把杨东平惊的不小,只听得:“妈呀!”
“你是谁?”
把个杨东平吓醒惊出了南柯,却原来,杨东平看见的不是李美慧,而是一张白白的脸,她没有五官。惊醒后的杨东平依然坐在李美慧的灵车下,他睡着了,刚才做得一梦。
“妈呀!可把我吓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杨东平举目向四方寻看,神,慢慢的归了原体。
“啊,我这还是在单位?二号炉前。”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美慧,我的美慧。”
他不再坐在地上,站直身寻找。映入眼帘的景物是李美慧的尸体就在他的眼前成了定格!白天的场景,在他的脑间中划过,他,“偷梁换柱”;他,“金蝉脱壳”;他,“不顾道义”;他,“如影炮制”。他为了更好的保护好李美慧的尸体连家也不回,晚饭也没吃,就候在这二号火化炉前守候,守候着李美慧她的尸体。
杨东平此时完完全全明白起来,他就站在李美慧的面前痴痴的看,眼泪不似了白天终于有了源泉,掘江堤般滚滚而下,他呜咽着,哭又不敢放声哭,他怕被旁人知晓就这样压抑着自己的情怀,凄凄楚楚默默在流泪,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洒满在李美慧的跟前。
突然,杨东平他跪倒在李美慧的尸体旁,小心翼翼拿出了李美慧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嘴边,另一只手在抚摸着李美慧的这只左手,嘴里喃喃着在喃语。
“多么漂亮的手!你给我多少爱多少情!”
杨东平思想着那个美好温馨的相逢他闯了进去,那是一九七七年七月上旬的一个下午,他们的集体户又下乡来了十名小同学,五男五女,其中就有她李美慧,不知为什么她这个小妹妹就爱上了比他早下乡三年的杨东平!美的回忆杨东平他笑了,目不转睛的盯看着李美慧,一滴滴眼泪落在了她哪秀美的脸上,杨东平赶紧用手去擦,一声长叹他又思念起来。
“美慧!记得你第一次给我洗被罩,你知道?美慧我的心它有多暖?你是我户最漂亮的女孩,多少人仰慕追求你,可你偏偏选中了我,是我杨东平!虽然我是护长,比你早三年下乡插队,可是你的好我记在心上,美慧你知道吗?你给我织的毛衣多少人见了在夸奖你?就连会编织毛衣的妈妈也赞夸了你,说你:‘心灵手巧!’美慧……美慧!此生我再在何处去寻找你?”
一滴滴眼泪还在流淌,那个温馨的瑰丽的梦杨东平他再次得以走进。那是一九七七年的七月,集体户又来了一批下乡知识青年,这次到来一共是十名,五男五女,其中就有李美慧一人,没有想到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们相爱了,噗呲一声笑杨东平的相思涟漪越划越大还越深……
夜在杨东平的无限美好与无限哀思中又沉了几沉,那帷幕越来越厚了几层,万籁俱寂,只有天空上的星星在闪着他们的光忙,是否为他把这黑夜照明,让他清清楚楚把心爱的人儿看他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记在或留刻在心里,杨东平就这样守候着,守候着他的心上人……
一个机灵,杨东平在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的双手仍然抱着李美慧她的左手,就那么擎着,一只美丽的玉手就擎在了杨东平的双手中,思绪!杨东平的思绪在翻江倒海席卷着他的心,一个甜甜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
“杨护长,你看我采的是松树蘑?”
“是。”
“它无毒?能吃吗?”
“无毒,能吃。”
“哦,明中午我还不休息,你还领我到这松林来采蘑菇,我要多采点给我的爸妈拿回去尝尝。”
“好。”
“你看它多诱人,黄糊糊,油油的,肉质那么厚,爸妈得见他们一定会高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蘑菇,见过榛蘑,是乡里的二叔送来的。”
“哦,那你就多采点,我的你也拿去。”
“不,你也有爸妈,我怎么剥夺你的孝顺?我不要。”
思到此时的杨东平,不再悲伤,他笑了,一丝笑意在眉间荡漾,哪个美好的情景他钻了进去。
“美慧,你看,前面还有。”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
一个甜甜香香的吻就落在了李美慧她的右脸上。
“你坏,哼!不理你,明中午再不出来跟你采蘑菇了,哼,还护长那,竟欺负人。”
美的回忆,杨东平泪流满面,难割舍的爱杨东平把李美慧紧紧抱在了怀里,他紧了又紧,抱了又环。最后在李美慧的额头狠狠深深吻了一口!他凝视凝视,又低下了头在李美慧她的左脸颊、右脸颊深深吻了一下,再最后是在李美慧的下巴颏留下了热热深深的一吻。
东方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只见的杨东平,伸手在自己的裤兜里在掏,一个男士手绢被拿了出来,它是一方深蓝色四方条纹的手绢,杨东平把它拿好,展平,轻轻蒙铺在了自己的脸上,是那样幸福陶醉,幸福陶醉只停留了几秒钟,继而他快速把这方手绢系在了李美慧的灵车前,他慢慢蹲下身,深情的看着李美慧,喃喃说:“不怕,美慧你不怕,有我。你就在这里好好睡着吧,我去干活去。”
说完杨东平轻轻把李美慧手腕上的手表取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嘴里在叨念:“美慧我会记住这个日子,一九八二年六月十八日,今是十九日,我留了你一天一夜了!”
他叨念完毕忙把李美慧的小坤表“西铁城”上满法条,做好以后,他又给李美慧戴在了手腕上。做完这一切,杨东平伸伸懒腰,深深的输了几口气,又吸了几口气,忙又把裤带紧了紧,再紧紧朝着二号火化炉的大厅门口走去。
一个尸体车被输送人员推进,“啊!东平,这么早?通勤车还没有到?”
“到了,你看人家出殡的车都先到了,我是坐第一班通勤车来,今是正点。”
“是这样。”
“我说东平,今天你自在了,逢上了八。”
“那也不见得,昨还是有人出殡,出七也没闲着。”
“啊!这里已经有比这位还早的主?”原来,来人看见了李美慧她的停尸车。
“啊啊……啊刚来,与你这位脚前脚后。”
“是这样,你忙,我走了。初八……还有这早就送来!这世间怎么了?老祖宗的条法不要了?”
望着来人走远,杨东平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再摸摸自己脑瓜,“妈呀!可吓死我了!美慧多悬,差点就露馅穿帮了。”
“美慧,你你,要是你的灵魂走不远,一定要帮帮我啊?把你多留几天啊?”说完,杨东平看了自己腕上的表是早上八点整,以往他还在通勤车上,今儿他真是早。他朝着刚被推了的灵车走去,把李美慧又放到了最后,他推着这灵车朝着炉前走去,按了炉门,又按了灵车上的按钮,哪个尸体滑落掉进了炉膛,熊熊大火燃起,杨东平新的一天工作开始……
五
碰上了初七初八,火葬场依然生意很好,东北有个习俗,“七不出八不埋”今天比昨日的死人还要多,累的杨东平,眼睛发蓝,饿的前腔塌后腔,他已经一天零一晚没吃饭了,他不敢离开,当他把最后一个尸体炼完,他再也支持不住了,他艰难的来到了李美慧的灵车前一屁股就坐倒在地,靠着灵车喘着粗气:“美慧,不行,饿死了,我得找点东西吃吃。”他艰难的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