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了没有？”灵羽觉得刘星年龄不小了，起码是个剩男。
　　 “一人饱全家饱。”刘星又如实回答。
　　 “哦！”灵羽爬在书剑身上，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刘星，从上到下把刘星打量一番，就像透进他骨子里，觉得眼前大兵仿佛是当年暗恋的兵哥哥，很实在。
　　 灵羽关心问道：“有女朋友吗？”
　　 刘星又如实回答：“没有。”
　　 书剑看见刘星与灵羽聊得投机有点不舒服说：“现在当兵不分配工作，要是早十年退伍，回家还有工作。”书剑他故意不屑一顾贬低刘星。
　　 刘星听出书剑有鄙视当兵的意思，他十分敏感，三十而立，竟然还是一个兵，所谓话不投机三句多，刘星没有理睬书剑，把车窗推开一点缝隙驱散车中烟雾，目光撇向车窗观赏一晃而过风景。
　　 越往南，冰雪已经消融，流水潺潺，草木开始返青，刘星感觉大巴车进入南北交际的长江流域，湖泊众多，河网密布。窗外辽阔坦荡的田野平川连绵不断闯入眼帘。高速公路两旁挺立茂盛的大树，枝头惊飞扑楞而起的轻盈飞鸟，还有远方若隐若现的绵延群山，在视线中转眼间呼啸而去，宛若一副副流动的自然风光，从不同角度闪现出朦胧流动的美感，好似一幅栩栩如生山水画卷，跌宕起伏，又瞬间即逝，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呈现眼前，一份久违了的春天芬芳扑面而来。
　　
　　 4
　　 冷热交锋，车窗玻璃粘有一层雾濛濛的水气，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梦幻似隐藏雾气之中，如同看不懂现代社会的人心世界，知人知面不知心，真诚付出，不一定会得到真诚回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爱情的天枰上，刘星总是付出，一旦失去平衡，身心就会受到伤害。人的善良要有一定限度，用哲学解释就是把握度，有多少爱不能重来。
　　 刘星前途渺茫，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兵退伍没有工作安排，十年前志愿兵退伍按干部安排工作，老班长当了十年志愿兵，退伍回家分到公安局。他一个战友退伍回家花掉了所有安置费送礼，分到企业又下岗了。现在大中专院校毕业也没有工作安排，退伍和毕业等于失业。
　　 刘星用手擦了擦玻璃上雾气，眼帘豁然洞开一扇天窗，刘星透过不规则明亮窗孔极力穿越辽阔的一望无边的原野，似乎要留住相对运动中风景独好。不一会儿，雾气又遮掩了外面世界，刘星索性闭上眼睛休息，退伍回家干什么？这本来就是他一块心病，怎么就那壶不开提哪壶。刘星高中成绩很好，考上名牌大学没有什么问题的，谁知家中发生了变故，他父亲一病就卧床一年，家中欠了很多的债，母亲再也无能为力继续供他上大学了，为了减轻家中负担，高中毕业没有参加高考。刘星坚决要去当兵，他从小就喜欢欣赏边塞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使胡马度阴山。
　　 刘星仿佛进入梦乡，人总是要有梦，有梦就有动力，一个人总是生活在现实中没有理想，那是一个多么残缺的人生。
　　 “各位旅客，现在要靠站吃饭，中饭晚饭一起吃，旅客要统一行动，时间半个小时，吃完饭马上回到车中，希望各位抓紧时间吃饭。”
　　 售票员通知旅客，车上一阵骚动，刘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得明天中午到目的地，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售票员话音刚落，豪华大巴车缓缓靠近了一家路边餐馆。
　　 旅客鱼贯而下，刘星走在最后，他首先方便一下来到路边餐馆。说是餐馆，简陋就如同茅棚，刘星知道这样路边餐馆与大巴车司机有默契，拿着回扣，刚好后座两男两女坐在一桌。
　　 灵羽招呼刘星：“大哥，来这里坐吧。”
　　 刘星坐在摇摇晃晃座椅，服务员马上端来一盒快餐，刘星低着头吃饭，太难吃了，他都怀疑是剩菜。
　　 那个领导吃完了，正在抽烟，女秘给领导泡茶叶，灵羽吃完去方便了，餐馆服务员走过来收钱。
　　 领导问道：“多少钱？”
　　 服务员回答：“十元一盒。”
　　 领导非常不满快餐的价格：“什么，开什么玩笑，这样盒饭要十元，这不是宰我们。”
　　 书剑也附和领导跟服务员讨价还价：“是啊，最多五元钱，我们上当了，肯定是司机与餐馆搞的鬼，最多七元。”  
　　 领导故意拿出一百，服务员说没有钱找，书剑也说没有零钱。刘星知道大巴车司机同餐馆肯定有预约，吃都吃了，自认倒霉，他吃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服务员接过说道：“你先把他们钱先垫着。”服务员说完赶紧走，她知道遇见难缠的人。
　　 书剑递了一根烟给刘星：“你也太老实了，价不还这么痛快买单。”
　　 刘星摆了摆手：“我不会抽烟。”
　　 刘星心想他们几个人会把钱还给他，领导和秘书煞无介事闲聊，大概是单位是是非非，两个人聊的很投入，好像忘记给钱刘星，书剑也去方便了，刘星心想等上了车他们应该还钱。
　　 司机和售票员从包间走出来招呼大家上车，刘星喝了几口茶回到车上，有几个旅客边上车边埋怨饭不好吃，领导和女秘落座后没有还他钱，书剑和灵羽也回到车上，书剑装作没有事情样子，灵羽不知道刚才刘星垫钱的事情。刘星想他们都是有财气的主，不可能让他一个穷当兵埋单。大巴车一阵颤抖，一溜烟启动绝尘而去，一路向南……
　　
　　 5
　　   大巴车穿越一座座隧道，又飞越一座座公路桥，客车飞奔在春暖花开的江南，高速公路两旁莺飞草长，气候温暖起来。长江南岸山水相连，路旁山凹里村庄饮烟袅袅，远山近水笼罩一层雾霭，如透明的纱幔。刘星吃完饭迷迷糊糊睡了个把小时，在梦中闻到一股沁人心扉清香，醒来看见领导换到中间的位子，原来灵羽调换到他的身畔，这股香味从灵羽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书剑与领导坐在一起交谈甚欢。
　　 书剑问：“领导在哪个部门任职？”书剑巴结上了领导。
　　 领导得意大声答道：“政府办。”领导吸了一口烟递给了书剑名片。领导和书剑两个人互换了名片。
　　 书剑看见领导官衔热情递了一根烟说道：“办公室主任可是市长身边红人，关主任，今后有什么事情还望多关照。”
　　 关主任高调说：“小老弟，在冀州，不管红道，还是白道，没有我摆平不了的事情。”
　　 关主任滔滔不绝满嘴跑火车，书剑不时恭维几句，车厢里烟雾缭绕。刘星听到领导和书剑聊天心想一个县级市办公室主任顶多是个科级，还官腔不小。
　　 灵羽埋怨书剑皱起眉头不高兴：“少抽点，大家跟着你们俩抽二手烟。”
　　 刘星时不时把车窗开一条缝透气，目光不时游离在灵羽靓丽的脸蛋，要她不是书剑女友多好。刘星感觉灵羽坐在身边心情舒畅起来，领导没有理睬书剑又跟同行女秘说起悄悄话，书剑无精打采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灵羽有点好奇军营生活，趁书剑睡觉功夫跟刘星闲聊：“大哥当了十多年兵，就没有想到退伍回家找个好工作？”
　　 刘星心里很戒备道：“当兵就没有出息了，我认为好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也是年轻人的义务。”
　　 刘星对当兵话题很敏感，蓉儿曾经说过好男不从军。都不当兵，疆土谁来保卫？千里海防线也有他一份热血，刘星常常引以自豪，也是支撑他在部队坚守下去的信念。
　　 灵羽连忙解释：“大哥别误会了，我是说凭你的技术，早点退伍回来，说不定比部队赚得多，我舅舅开了一家SO汽车修理厂，修理工月薪拿到七八千。”灵羽真心想帮刘星的忙。
　　   刘星忽然动心了，他在部队一个月才一千多点，好在部队吃饭穿衣不要钱，每个月还要汇给母亲五百元，母亲舍不得用，都给刘星存起来说娶媳妇。部队生活每天简单地周而复始，早上六点起床出操，晚上十点熄灯睡觉，尽管收入少，但生活稳定，他不喜欢到私企去工作，没有安全感。
　　 灵羽话让刘星有点心动说：“我退伍要是找不到工作，还拜托你帮忙。”
　　 刘星感到灵羽热心，不像那个书剑势利眼瞧不起当兵的，一路上跟领导套近乎，他想进一步了解灵羽，说不定还是一次邂逅艳遇。
　　 刘星轻声问道：“我怎么联系你？”
　　 灵羽从手提包拿出一张精致名片递给了刘星：“这是我名片。”
　　 刘星瞥了一眼赶紧塞进自己口袋，灵羽在广州一家传媒公司当编辑，刘星喜欢有文化女孩。刘星没有名片，他把手机号告诉了灵羽，灵羽输进手机保存起来。
　　 冬天昼短夜长，黄昏早早落下夜幕，车窗外大自然笼罩在黑夜之中，灯光朦胧中依稀还可以辨别出车窗外的村庄和农舍。刘星知道每次往来都有不同的景色，不同的心情以及不同的陌生人。刘星从旅行包拿出准备旅途喝的小瓶二锅头，还有凤爪和火腿肠。
　　 “当兵都会喝酒。”灵羽闻到一股酒味，也拿出面包吃。
　　 刘星还有一瓶酒，他知道灵羽不会喝，还是礼貌问道：“战友在一起乐趣就是喝酒推心置腹，你喝点吗？”
　　 灵羽说：“我喝酒过敏，但我喜欢闻酒香，熏得晕乎乎的感觉很美好。”
　　 刘星喝了口酒问灵羽：“你是冀州人？”
　　 灵羽回答：“不是，我第一次到冀州，我跟男友是在网上认识的，这次同他回老家见他父母。”
　　 刘星惊讶说：“网上还有爱情？”刘星认为灵羽太单纯了，这个书剑，刘星感觉很势利眼。
　　 灵羽半信半疑道：“我们聊得来，又在一个城市，网络也是交友平台。”
　　 刘星看见他们亲密样子问：“什么时候结婚？”刘星有点伤感，好女孩都是别人的。
　　 灵羽好象对书剑不十分满意小声说道：“还早呢，两个人还不十分了解。”
　　 大巴被笼罩在黑夜里，雪亮的车灯如一条长长的利剑穿过沉沉夜幕，大巴车在夜色中奔驰向前，巨大夜幕笼罩着大巴车。刘星听到灵羽说还没有结婚意思很高兴，他目光从窗口极力穿透夜色，远处村庄灯光如流星一样闪烁，在酒精燃烧下，刘星很兴奋，人生好比这匆匆奔驰的大巴车，从起点到终点，循环往复，生活就是简单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刘星身边的灵羽被酒香熏得昏昏欲睡，身子挨得刘星很紧，灵羽发丝清香飘来，刘星醉醺醺睨视灵羽眉清目秀脸，出现美妙的幻觉。电视里开始播放轻音乐，刘星余光扫过去，忽然，他发现领导和女秘亲密依偎一起，领导肥胖的身影仄过去，皮衣挡住了右边的视线。领导换位子就是为了方便两个人暧昧，又是最后一排，坐在中间的书剑睡得死气沉沉打呼噜，灵羽闭上月牙似大眼也进入梦乡。刘星感到那个领导很无聊，二十元钱快餐钱提都不提，还带着女秘出差，在公共场合上都不放过机会，也不顾忌周围人感受，现代官场权色交易盛行，兔子也吃窝边草。所谓肥水不肥他人田。
　　 车窗外风景勾勒出厚重的阴影轮廓，一晃而过的山野笼罩在黑夜里，偶尔闪烁星火高高挂在夜空，飞光流彩，高速路上车流量明显少了，大巴车进入了高山峡谷的山区。刘星身畔的灵羽属于书剑的，领导与女秘也许是情人，家中红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一阵孤独袭上心头。人类社会的孤独，也许就是因为心灵的阻塞，部队简单的人际关系，让他很不适应社会上形形色色人，性格变得内向封闭，邂逅相遇的旅客，不知将来还有机会再相见，相伴一段路程，转眼就会消失，或许成为模糊的记忆，不管是冷落，还是厚爱，有多少人再让你刻骨铭心，就像窗外消失的景色，无论是繁华还是萧条，只有永恒存在自然风景，没有永恒生命，时光一去不复返，还有多少人众里寻她千百度。刘星总是向前看，前方还有更美丽的风景，没有必要流连在过去风光之中。刘星想起普希金一首诗：
　　 心永远憧憬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阴沉：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变成亲切的怀念。
　　
　　 6
　　 大巴车低挡轰隆隆减速向上盘桓，一路向南奔驰，刘星知道车行驶在盘山高速公路上。刘星在南海舰队地勤部队修了十多年的汽车，带出徒弟一拨拨的学会了开车，那些徒弟送红包给部队首长，调到首长身边开车，鞍前马后为领导服务了几年，大多数又送到军校镀金提干。刘星依然当汽车修理工，熟悉汽车性能就像自己的内脏。他从地形位置上判断，豪华大巴客车已经进入了巴山蜀水的山区，这里地势险要，崇山峻岭，大巴车峰回路转，好在天黑，车窗外黑糊糊的看不清那险要的地形。刘星透过车窗的玻璃窗，目光努力寻找一点什么，漆黑一团，俯视下面，灯火点点，很微弱的闪烁零星的火花游离在山脚下。豪华大巴车在缈无人烟的高山上行驶，四围阴森森的使人毛骨悚然。大巴车波浪式向前，仿佛颠簸在惊涛骇浪大海中的冲锋舟。
　　 夜幕里下起雨，淅沥的雨点扑打着车窗玻璃，玻璃窗上溅满了水珠，密密匝匝，水花泠泠往下淌，支离破碎，窗外什么看不清楚了。刘星知道越过高山就是平原，穿过黑暗迎来新的一天轮回，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明年还会重复走南闯北旅程，刘星想到自己漂泊的人生，也不知开到哪一站结束自己的旅程，他不知道这样的旅程还要走多远，一站又一站，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每一个人总在无奈的尘世中忍辱负重向前。遇山爬坡，遇水过桥。 
　　 雨声凄厉， 夜深人静，一路颠簸，长途跋涉的旅客大多数疲惫地昏昏欲睡进入了梦乡，刘星凝视灵羽甜蜜的样子，连睡觉姿势都诗情画意，在昏暗灯光下，睫毛浓郁，秀气嘴角棱角分明，红润润的，一脸倦容。刘星总希望在旅途中发生一段艳遇的奇迹，相遇如灵羽一样清纯女孩。然后，发生一场风花雪月惊天动地爱情，他设计很多高潮迭起浪漫情节。雨点飞蛾扑火撞向车窗溅出翡翠般的雨花，大巴飞速奔驰在滂沱大雨之中，刘星估计大巴车挂了空挡开始下坡，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劫难正悄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