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有梦
雪姬让家人将“五梅映雪”混进废纸送出去,梅友晨趁天黑后取走了“五梅映雪”,连夜进了太湖西山岛……
三天之后,雪姬带着一幅“松梅图”,走进设在石路的特务机构。
龟田兴高采烈打开画:上面是一棵被大雪压着的苍松,还有一棵枯枝梅。除了满天冰雪,就是在大雪重压之下,依旧苍翠的青松,还有枝上积满雪的枯梅枝。
龟田的脸一下子沉下来,说:“雪姬小姐,这就是你的‘松梅贺寿图’?”
雪姬却极为平静地反问:“龟田阁下不喜欢?”
“雪姬小姐是不是在嘲笑我不懂你们中国的文化?”
“龟田阁下是出名的中国通,我一个弱女子岂敢嘲笑阁下?”
“八格!你不要以为我看不懂这幅画。这上面一棵大雪压青松和一棵大雪枯梅枝,绝不是拿来贺寿的,而是你在藐视我大日本天皇陛下!”龟田无良勃然大怒。
雪姬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挺明白的。我是中国画家,绝不会给你们侵略者画什么贺寿图!”
龟田无良恼羞成怒,抽出放在桌上的军刀,架在了雪姬的脖子上,说:“雪姬,你想活命,就好好画一幅贺寿图!否则,你恐怕这辈子也不能再画画了。”
雪姬脖子一挺,锋利的刀刃划破她的脖子,鲜血滴下来,洒在那幅画的雪地上。
她还是那样淡淡笑着:“阁下号称中国通,应该很清楚松竹梅乃是炎黄子孙的气节象征,断不可能去送给侵略者做贺礼。雪姬头可断、血可流,绝不会画!”
恼羞成怒的龟田一刀挥去,雪姬血溅梅松……
梅友晨与卢梦雅将五梅映雪送到了根据地,在新四军敌工部的办公室里,梅友晨当着众人的面,用一盆加了几滴醋和一小把细盐的清水,溶解了五朵梅花上的颜色,下面的五组数字显示出来。等梅友晨将它们全部抄好后,所有的数字都神奇地消失了。叫人叹为观止的还有,那张“五梅映雪图”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颜色都没有被破坏,唯有原来涂上特殊颜料的地方露出了底色。新四军立刻按照这些坐标取出了所有黄金,并将这些黄金送到了重庆。
当天深夜在根据地新四军安排的屋子里,梅友晨梦见了浑身是血的雪姬。第二天,梅友晨打算复原这幅“五梅映雪图”,却发现无论怎样试,那些露白的地方,再也图不上颜色了。卢梦雅在旁边看着看着,突然咬破了自己右手中指,一滴血滴在露白的梅花瓣上,急迅速地花开来,变成了一朵与原来难以区别的梅花。卢梦雅挤了挤中指的伤口,将第二滴雪滴在第二朵梅花上,一口气又滴进第三朵、第四朵,五朵梅花重新在画面上绽放。
梅友晨吃惊地望着恢复原貌的五梅映雪图,问:“梦雅,你怎么会想到‘滴血成梅’的法子?”
卢梦雅红着脸说:“表姐曾经对我说过,她特制的红颜色,一旦被溶解就再也没有任何颜料画得上了。唯一可以代替就是人血。”
“原来是这样。梦雅,我昨天梦见了你表姐。她……”
“你别说了,我也梦见了表姐。表姐曾经嘱咐我,替她照顾好你。”
梅友晨和卢梦雅,跟随着前来接受黄金的,全国抗日救国会工作人员,转道去了重庆,并代表雪姬将所有的黄金捐献出去。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梅友晨与卢梦雅公开了“五梅映雪图”,并尊重雪姬遗言成婚。
5
梅学林听完爷爷的亲口叙述,终于了解到完整的真相,却在心里还有个疑问,究竟是什么人盗走了这幅“五梅映雪图”?梅学林有个直觉,这个盗走“五梅映雪图”的人,一定知道那幅雪姬最后的作品背后的秘密。他现在已经明白了爷爷的设计,便将所有没有经过仔细甄别的邀请函一起发了出去。他和爷爷有同样的判断,那个当年盗走原作的人,一直无法判断真伪,一定会再来一次,带回去将两幅“五梅映雪图”放在一起去比较。
梅学林这次非常谨慎地向警方做了通报。姑苏警方也对此事非常重视,为画展布置了大批警力,整个姑苏美术馆二号展厅,已经布置得如同铜墙铁壁。
梅友晨的画展,终于在老爷子百岁诞辰的那一天,正式拉开帷幕。整个姑苏美术馆都充满了一种喜气,馆里馆外彩旗飞舞,彩绸飘动、人头攒动。大门口是巨幅的海报,“吴门画派百岁掌门人梅友晨画展——《梅雪有梦》”
二号主展厅的门口有块巨大的背景墙,正中悬挂着梅友晨五十年前重新创作的“五梅映雪图”,图上有四个狂草“梅雪有梦”。
这幅主题画的外面没有附加任何看得见的保护措施,也没有专人看管。这是梅学林与警方,共同制定的外松内紧的保护措施。一来,不希望破坏了画展喜庆的整体氛围;二来也是一种欲擒故纵,有意设下的鱼饵。不过看似没有保护的这幅画外面,却是布置了红外线的交叉网,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可能接近这幅画而不被发现。梅学林就在可以看见这幅画的一个角落,仔仔细细观察那些站在下面观看的人们。梅学林几乎认定,要是有人不怀好意,唯一的目标就是这幅被外界传为藏宝图的“五梅映雪图”。
很快有个年轻男子落入了梅学林的视线。他身上斜背着一个细长的圆筒状布口袋。走到那幅“五梅映雪图”的前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然后恭恭敬敬地面对“五梅映雪图”鞠了三个躬,再朝后退了几步,缓缓地将背上的那只圆筒状布口袋取下来。
梅学林在第一眼就判断出,这个圆筒状布口袋里一定装着一个画轴。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画轴,只是凭着直觉认为,里面的画轴必定与墙上的“五梅映雪图”有关。梅学林用目光阻止了正在向那个年轻人围靠上去的保安和警察,自己却缓缓靠过去。
只见那个年轻人将一个画轴从口袋里取出来,双手高高托起来举过头顶,然后“扑通”一声,双膝跪下。这个举动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仅仅几秒钟时间,已经在周围聚起了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群众。梅学林不得不在保安的帮助下挤过去。
梅学林正在那个年轻人的侧后位置,低声问:“这位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年轻人转过身,望着梅学林,并没有站起身,问道:“请问您可是梅家后人?”
这个年轻人的汉语发音中明显带着一种日本发音。
梅学林心中一动,显然这个人果然是与“五梅映雪图”有关了。他微微点头说:“我是梅友晨老先生的长孙梅学林。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何人?又与我梅家有何渊源?”
那个年轻人再次跪在地上,高举画轴连着三次长稽到地,然后托着画轴,大声说道:“我叫龟田胜男,替先祖和父亲向梅氏后人谢罪。然后请梅先生接受《五梅映雪图》完璧归赵。”
“你说什么?这是我祖父当年丢失的《五梅映雪图》?”
“是的,的的确确就是《五梅映雪图》!”龟田胜男还是高高举着画轴。
全场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啊?有两幅《五梅映雪图》?”
“完璧归赵?难道原来的《五梅映雪图》被盗,墙上那幅是赝品不成?”
……
龟田胜男还是双膝跪在那里,转身对着围观人群,大声说:“龟田胜男替我的父亲谢罪,五十年前,是我父亲奉祖父之命盗走了这幅《五梅映雪图》,现在龟田胜男奉璧归赵,请梅先生接受我们龟田家族诚恳的歉意。”
围观者已经情不自禁鼓起掌欢呼起来。
“好样的。”
“就应该这样,日本才能得到中国的谅解。”
梅学林赶紧接过画轴,用力将龟田胜男托了一把,龟田胜男站起来,一把抱住了梅学林,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你们。我的祖父欠下你们的血债,我的父亲也对你们犯了罪。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道歉。”
梅学林拍拍龟田胜男的背,笑着说:“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们都是新时代的人,应该学会用正确的方式面对过去。请吧,我带你去看我爷爷吧。你真正需要得到谅解的人,应该是他。关于这幅《五梅映雪图》的来龙去脉,你也应该向他讲清楚。你拿着它去向爷爷说清楚。”
梅学林说完又把画轴交给了龟田胜男。
龟田接过画轴说:“你说得很对,我主要就是来向梅老先生请罪的。对了,还有一件事,梅先生。我也是学中国画的,我希望可以拜梅老先生为师,学习吴门画派。”
“关于这一点,我可做不了主。呵呵……龟田先生,你可以自己向爷爷请求。”
6
梅学林领着龟田胜男走进一间贵宾休息室,这是美术馆专门为梅友晨准备的。此刻百岁老人却站在室外的阳台上,又一次沉思在往日回忆里……
雪姬,你已经牺牲七十年了。我们在这些过去的岁月里,多少次梦中相见。我想自己已经活到够长远了,恐怕不会需要很长时间就会去和你,还有卢梦雅见面了。我现在还剩下唯一一个愿望,或者算梦想吧,就是找回我们最后合作的那幅《五梅映雪》。那是我的心结,一个系在心头五十年的结。这五十年来,几乎每天都在梦到那幅我们三个人的合作。我每隔五年都会举办一次同样主题的画展《梅雪有梦》,只有一个期望,一个梦,就是那幅“五梅映雪图”,可以奇迹般出现在眼前……
“爷爷,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梅学林的声音,打断了梅友晨的回忆。他回过神,看见屋子里多了一个年轻人。梅学林想去搀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不用。林儿,那个人是谁?他手里拿着一幅画吗?什么画?”
梅友晨走进屋子。
梅学林说:“爷爷,这是一位日本朋友,叫龟田胜男。”
龟田胜男面对梅友晨,又一次双手托起《五梅映雪图》,跪在地上。
梅友晨错愕地问:“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林儿赶快把龟田先生扶起来。”
龟田胜男连着磕了三个头,才举着《五梅映雪》,说:“梅爷爷,龟田胜男奉《五梅映雪图》前来请罪。恳请梅爷爷谅解,替祖父龟田无良赎罪,替父亲龟田武夫请罪。”
“快起来,有什么起来说话。林儿扶他起来。”
“梅爷爷,您不接受我的请罪,龟田胜男就不起来。”
“看你这个年轻人,你有什么罪?有罪的应该是你的祖父龟田无良,不是你。快起来告诉我,这幅《五梅映雪图》是怎么会到你手里的。”
“龟田先生,你起来吧,爷爷已经谅解你了。”
在梅友晨祖孙再三劝说下,龟田胜男才站起来,恭恭敬敬将《五梅映雪图》交到了梅友晨手中。梅友晨展开了那幅完成于七十年之前的《五梅映雪》。重新看到雪姬当年和自己的亲笔合作,看到五朵依旧夺目的梅花,老人不由得潸然泪下,喃喃自语。
“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爷爷,您感觉怎么样?”梅学林关切地扶着他。
“我很好,只是看见这幅画有些激动。林儿,等一会儿去把这幅《五梅映雪》挂起来吧。”
“您是想替换展厅那幅吗?”
“不用,你就在展厅里面挂起来吧。”
梅友晨转头问龟田胜男:“年轻人,你现在告诉我,这幅画怎么会在你手里?”
“是,梅爷爷。”龟田胜男恭恭敬敬又给梅友晨鞠了个躬,讲述了当年父亲潜入中国盗取《五梅映雪图》的经过。最后说:“我的父亲是因为祖父告诉他,《五梅映雪》是一张藏宝图,而产生了贪婪之念。直到十年前祖父去世之前,亲口忏悔了当年杀害雪姬夫人的罪行。父亲才开始认识自己也是有罪的,这些年他一心向佛,还将这幅画供奉在佛堂,表示深深忏悔。我是学中国画的,很早就开始临摹这幅画,常常被此画透露出来的深远意境而感动。不久前,我得到了梅爷爷又要办画展的消息,终于说服父亲同意,让我将这幅画送回来。”
“你父亲来盗画,是因为贪念。你祖父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行,也是受到日本军国主义的毒害。这些罪都和你们这一代无关。中日两国一衣带水,相互之间有着各种无法隔断的影响和渗透。我老了,可你们还年轻,希望从你们这代人开始,让中日两国之间的阴影彻底消失。”
“梅爷爷,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龟田胜男恭恭敬敬垂头站在梅友晨面前。
梅友晨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你刚才说自己是学中国画的?”
“是啊。”
“呵呵,我答应了。”
“爷爷,龟田还没有提出请求,您怎么就答应了?”
梅友晨仰头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龟田胜男,我希望你懂得,我们中华民族不仅是个不可战胜的伟大民族,而且还是世界上最懂得宽容他人,最善于谅解他人的民族。我知道你是希望拜在我门下学习吴门画派,我接受了。你就是梅友晨收的第一百个徒弟,也是我的关门弟子。”
龟田胜男大喜过望,再一次跪下来大声,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拜师之礼!”
梅傲霜寒雪无尘。
梅雪有梦伸正气,
风流依旧中华人。
老师的作品越来越大气了,祝老师更上一层楼。学生敬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