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草舍煮字
“昊同志是问村长老赵家的人去哪里了?”
“是啊,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院门,屋门都开着,连一群老母鸡还在院子里没有进窝。”昊希文的口气里很有些着急。
开门的邻居大妈却似乎很平静,只是笑着说:“昊同志不用着急。村长家的那个疯闺女又犯病了,两口子连夜抬上送县城医院了。我那口子,还有对面老张家男人一起去了。昊同志一准还没吃晚饭吧?快进我这屋来,我给你下一碗面去。”
昊希文心里一抖,“疯闺女”?难怪这么多天也没看见老赵的闺女。
昊希文追问:“大婶子,老赵的闺女得这个病有多久了?”
“进来吧。昊同志,你等我下碗面,然后慢慢告诉你。”
昊希文依言走进去坐在客厅里,那个大婶去了厨房。昊希文看着这间比老赵家更显得寒酸的屋子,真的是四壁如野、一无所有。
不大功夫大婶端来一碗苦荞麦面,不好意思地说:“昊同志,真不好意思,家里只有苦荞面了。给你窝了两个鸡蛋,家里只有鸡蛋是现成的。”
“谢谢了,婶子。这就挺好,您快告诉我老赵家姑娘究竟怎么回事啊?”昊希文一边吃面一边追问。
大婶长叹一口气说:“嗨,真是造孽啊。老赵家那闺女,本是村里的凤凰女,是咱们十里八乡长得最俊的闺女,还是县上唯一考到大城市的大学生。谁知上大学的第二年,不知道哪个畜生和她好上有了身孕,又把姑娘抛弃了。姑娘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大人是救过来孩子没了,回到家姑娘就疯了。老赵想尽办法医治了几年,也不见效。县里医院说,这病他们治不了。要就送大城市想办法,要就接回家慢慢养着,时间久了也兴许会慢慢好起来。就这么一拖10年了,这姑娘的疯病好好坏坏。这不是?就是昊同志来的第二天,这闺女又不太对劲了,老赵拖了几天没有送她去医院,谁知道就越来越严重起来,今天下午不知道怎么?拿到了家里一瓶果园里杀虫的‘乐果’,幸好被老赵回家看见,夺下来只喝了小半瓶,倒在地上吐白沫子。老赵两口子急了,给她灌凉水也灌不进去,就背上往外跑。我家那口子和对面老张看见了,帮忙扎了个担架抬上走了。说是先去镇上卫生所抢救,再送县里去。估计这会儿应该还在镇上,也不知道镇上能不能派个车?咱们镇到县城要小二百里路,没有车可就麻烦大了。”
昊希文听到这会儿,顾不上吃完那碗面了,站起身就朝外面跑,一面跑一面掏出100元钱塞给大婶,说:“大婶我现在就去镇上。这是面钱。”
大婶急得拿着钱追出来喊:“昊同志,不要钱,不要钱。”
昊希文已经到了院门,回头说:“大婶,就算我给孩子买糖了。我走了。”
“山路小心迷路。”大婶扶着院门框还是喊。
昊希文已经跑远了,还是回头答应了一声:“放心吧。有大黑跟着迷不了路。”
昊希文赶到镇上,先去镇卫生所,那里的医生说,人是抢救过来了,可卫生所治不了,所里也没有救护车,家属抬着连夜去县城了。昊希文一句话没说,直接赶到了镇长家,敲开了门。
镇长睡眼惺忪打开门,楞了。“昊同志,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晚赶下山?”
昊希文简单说了几句情况,最后说:“镇长,我就来求您一件事,想办法找个车,人命关天啊。”
镇长这会儿已经睡意全无,想了想,说:“昊同志,你别急,我给你联系车。你先进屋,我打个电话。”
镇长的电话打给了镇派出所所长,所长立刻答应了,马上派了所里唯一的那辆警车,开过来带上昊希文连夜去追赶老赵他们。沿着去往县城的路,追出差不多二十里,警车的大灯照亮了路边上几个人影,那是老赵他们抬着女儿在赶路。警车在他们身旁停下,昊希文跳下车。
“老赵,快抬上车!”
老赵惊讶的张大嘴,结巴起来。“昊……昊同志……怎么会是你?”
“先别问这些,快把人抬上车。”
警车重新开动,一直驶往县城。
8
这是个很小的北方小县城,这样的一个地方,有个医院就不错了。昊希文领着他们总算先让病人住进去了,不过医生非常明确地告诉昊希文,这个病人他们治不了,只能是用些药适当控制一下病情。而且因为是普通医院,既没有精神病医生,也不具备需要的设备和药物,没有内行的护理人员,患者必须由家属自己照顾。昊希文答应医院,会尽快安排转院。
安顿好之后,昊希文把老赵叫出来,找了个小酒馆,两个人叫了几个菜,拿了一瓶酒,边喝边聊。
“昊同志,今天这事儿,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幸亏你弄了一辆警车来,要不我们可能现在还在半路上。真不知道这孩子会怎么样?还有住院费,也是你垫的。”
“老赵,咱们不说这个。你有个生病的女儿,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昊同志,我这闺女病了已经10年,一直好好坏坏的,我告诉你又能怎么办?”老赵叹着气,话里充满了伤感与无奈。
“老赵,孩子究竟为了什么得了这个病?”
“算啦,已经是过去的事儿,姑娘在大学爱上一个比她高两届的男孩子。谁知道男孩子一毕业就把她丢了……唉,孩子受了刺激想不开,服了安眠药,结果怀的孩子没有保住。我把她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点痴痴呆呆的样子,回到家就……”
“医生究竟怎么说?”
“他们说,这个病要治好只能去大城市大医院,昊同志,你也知道,我们怎么有条件送孩子去那种医院治病?”
“这样吧,老赵,孩子治疗的事情交给我吧。”
“交给你?不是,昊同志,我不明白……”
“老赵,我们也算朋友了。你姑娘治病的事儿,让我来想办法解决。”
老赵不了解昊希文的情况,其实他在得知了老赵闺女病情的时候已经想好了。
不知道是这十几天煮字,已经让他对生活也有了一种新的世界观,还是山里那种纯净的空气把昊希文彻底净化了?当然也或者是山里人那种淳朴,那种艰难,唤醒了他灵魂?昊希文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带着老赵父女去海都治疗,费用由他来承担。附带去和老爸妥协一下,至少老爷子麾下,有一家条件很不错的康复医院。
昊希文在当月19号回到了文化馆,走进裘馆长办公室。
“昊希文,你总算回来了。我跟你要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当然是你难产的那颗蛋。”
昊希文“哈哈”大笑,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张纸盒一个U盘,推到裘馆长面前,说:“这是我的辞职信。”
“啊?我说我只是有点急,也没有真的逼迫你的意思。再说,你也不是老母鸡,怎么会真下得了蛋?不急,不急,你再思考一下吧。”裘馆长着急站起来了,把辞职信又推回去。
昊希文第二次把东西推到裘馆长面前,然后按着那个U盘,说:“这个U盘里有十二颗蛋,够你吃一年了。这一年里,你应该可以找到新的创作员了。”
说完,昊希文转身走出去。他今天很忙,先要去办理老赵女儿的出院手续,然后赶去省城,搭乘飞往海都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