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收获】迷失的爱(小说)
“妈的!”眼睛就立起来了,“两个人挨得那么近,唉,你手往哪放呢?敢摸我媳妇屁股,你找抽哇!”
那人没理他,轻轻把小琴放在炕上躺好,这才不屑地看了于得水一眼。就这一眼,于得水想要打人的冲动消失了,被那目光一扫,他浑身像触电一样,准确点说像挨了激光炮摧残。他看大孙子要游戏,那玩意老厉害了,妖魔鬼怪挨上就玩儿完。于得水身大力不亏,眸光的生物静电咋的(伤害)不了他,关键是那张面孔,那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模样,他,他是自己的情敌,曾经的情敌。小琴已经是老于家人,于得水也有了免疫力,不怕你白祥卷土重来,难道你还能在眼皮底下把人拐跑不成?小子!敢动一点花花肠子,把狗屎给你打出来。
于得水眼力不错,那男人正是白祥。白祥回到城里,重新进修,考上了省美术学院。毕业后自己开了间工作室,专业从事绘画。这次下乡专门到大自然中去写生,看中了一片金黄的葵花地,一眼就认出了地头的小琴,赶紧奔过去,还没到跟前,小琴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晕过去。白祥慌忙过去抱起小琴,揽在怀里。虽然过去多年,小琴的音容笑貌依然留存在脑海里,生怕她稍纵即逝。如今再次相逢,看到小琴瘦弱的体格,模样虽然有些变化,但是从形体和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出那时的形态,白祥很高兴自己没有看错,面前的是小琴,怀抱里正是深深心爱的女人。“琴啊,你可受苦了!”就这样,白祥一直坐着不动,端详着恋人的模样,往事如潮,心海起伏,百样滋味齐聚,万语千言哽咽。小琴这么瘦弱,肯定是吃苦受累、营养不良才昏倒的。赶快取出随身携带的鲜奶,轻轻饮喂小琴喝下去。
小琴渐渐恢复了知觉,身上比刚才舒服了许多,感觉自己在某人怀里,激灵灵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男人的脸,不由得羞恼难忍,一耳光打过去。白祥猝不及防,挨个正着,“啪”的一下,半边脸顿觉热辣辣的麻木木的疼丝丝的。
“小琴,是我!”白祥看到小琴安然无恙很高兴。
小琴这才仔细辨认,终于认清面前的男人,原来是自己心底珍藏着的那个人。她一骨碌爬起来,慌张张就走,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啥颜面再见故人?没想到刚走两步,腿脚一软坐到地上。白祥抢步欺身想要搀扶,小琴一把甩开:“你别管我!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小琴,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
“我也有难言之隐啊!”
小琴想起了抛开她,自己逃回城里的知青模样,爱恨交加,不由得泪如泉涌,呜咽有声。白祥也热泪盈眶,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小琴不再决意离开,白祥轻声细语地说起了自己回城之后……原来,白祥一直惦记着小琴姑娘,这些年来,除了看书学习,就是泼墨作画,没有把半点心思用到感情上去,为的就是学业有成之后,能够给小琴一个无忧无虑、完美幸福的家。他不知道小琴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愁苦,他要赶回到萌芽自己爱情的地方,找回自己曾经无力保全的感情,他要还给小琴幸福快乐的后半辈子,今天终于不期而遇,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天意不负有情人。
于得水看见白祥,非常非常不痛快,刚刚消停(肃静)才几年,这小子咋又从哪冒出来了?于得水感到了危机,现在不同于以前,自己那时正当时运旺盛、人前红得发紫,领导都处处偏袒他,一个小小的下乡知青更奈何不了他。如今自己成了小白人儿,日子过得不景气,三天两头跟小琴急急(吵架),夫妻感情出现微妙变化,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人仰马翻损失殆尽,输净老本儿不算,还要成为人们嬉戏笑骂的话柄。现在白祥出现了,很可能第三者插足,后院起火。于得水不是不放心老婆,这么些年过来,非常了解小琴的秉性,她为人处世非常坦白,相信她不会被着他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不会跟白祥乱来给他戴绿帽子,但是于得水信不过白祥这只惦记吃腥的猫,恐怕这回自己真的凶多吉少了。怎么办?于得水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望着辗转反侧闭目假寐的小琴,忧虑千回百转。忽然,一句老话萦绕脑海,“树根不动树梢白摇晃”,于得水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不由得心花怒放。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想当年,就是用自己一片痴情打动了小琴姑娘的芳心,展翅的金丝鸟才没有飞出靠山村,而是栖息在他于得水这棵歪脖子树上。小琴姑娘心肠软,特别善解人意,咱就给她低三下四软磨硬泡好说好商量,准保她乖乖就范,打消抛夫弃子远走高飞的念头。你远道儿和尚再会念经,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把勺子伸进我们饭锅里,到最后就是竹篮子打水,孤魂野鬼似的空着两手走人。想到这里,老于“嘿嘿嘿”地乐出声来。
“老家伙,想什么美事呢?”
老于正想得入神,一句笑话惊得他一个激灵:“哎呀,老梆子!吓死我啦,你不会稳当点。”
“哈哈哈,有什么好事说出来,我也乐一乐。”
“哼!我可没工夫哄你,找别人去吧。”
“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是?要不是‘大白鲢’(一位姓于的女士端庄秀丽,人们爱称她‘美人于’,有人开玩笑说是‘大白鲢’)找你,我懒得理你,啥饽饽呀!”
“咱这是香饽饽,嘿嘿嘿,你那么麻木懂得啥?”
“行了行了,马上走,三缺一都等着呢。要不是你有个当官儿的儿子,我可不搭理你!谁叫儿子归人管呢。唉!老天不睁眼呀。”
“走吧,别发牢骚了。你儿子马上也提干了,偷着乐去吧小子!”
“真的吗?!啊,我说老于,你跟我说说。哎呀……这是谁呀?走路也不瞧着点儿。”
两人光顾着逗笑话,没注意被路人撞了个趔趄,老于一把扶住老庞。撞老庞的是老年公寓里的护理员小王,小王笑着道了个歉,急三火四地走开去。老庞呲牙咧嘴地不是心思,“你这小青年,以后做事要稳重些,毛手毛脚的算怎么回事!”老于打圆场,“没事没事,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啊,不是小王,出啥事了?瞧你慌里慌张的。”
“还不是我那位老祖宗,咋侍候也不满意,就是不吃饭,整天叨叨咕咕的。领导都呲我两回了,老太太再不吃饭,我看我赶早卷铺盖走人吧。”小王愁眉苦脸地说着,一副特别委屈的模样。
“身上不舒服了吗?”
“不是,矫大夫看了,根本没有病,可能有心事。”
“哦,那她都叨咕些啥?”
一旁的老庞没耐心关注这事,一拉老于:“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还能治啊怎么地?”一听这话,小王眼睛发亮,也拉住老于:“大爷,啊不对,是老爷爷,老爷爷你就给我出个主意呗。”老于不是大夫,但是活了一大把年岁,啥蹊跷事没见过?说不准自己真就能解决这道难题。想到这,又坐回到长椅上,认真询问小王。“这老太太盯价叨咕些啥?”
“断断续续的也听不出整句话呀,什么画啊也不是花啊,还有小明小蓉,还有……天祥靠山屯得水家旺什么的,乱七八糟,理不出头绪来。”
老于听小王说老太太叨咕的这些话,就像触动了他那根敏感神经,“小琴!”他自言自语出一个名字。他一把抓住小王的胳膊,“小王你快说,她还叨咕些啥?”小王直劲儿咧嘴,“于爷爷你先把手松开听我说……”老于不理会小王说啥,环顾四周,“她在哪儿?小琴在哪?”老庞瞅着不对劲,照着老于手上一巴掌,“你个老不正经的,把手拿开,有话慢慢说!”
小王挣脱开,疼得直揉搓手臂。“于爷爷,你说谁在哪?谁是小琴啊?”
“啊?谁是小琴?我没说啊。”老于如梦方醒,发现自己失态了,刚才听说老太太叨咕的话,他一猜就认定老太太是走失多年的小琴,心里一激动说漏了嘴。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是传扬出去,自己还怎么在这里呆下去?儿子也会因为这事颜面扫地。思想再三,决定暗暗观察事情到了何等地步,曾经是十好几年的恩爱夫妻,自己绝不会坐视不理。“小王,你先带我去看看啥情况。好吧?”
“好啊!咱们这就过去。”说着起身,前面带路,直奔那位老太太的住所。小王开门进去,老于并没有跟进屋,在门外向里面望去,看到一位中年男人,正在喂躺在床上的老妇人吃饭。中年男人十分有耐心,一边说话哄老人吃饭,一边一勺一勺的把饭菜送到老妇人唇边。老妇人并没有像小王说的那样不正经吃饭,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些什么。老于隐约听到老妇人叫中年人“天祥”,莫非这就是她所念叨的天祥?仔细端详老妇人,这才认出来,正是自己走失多年的老婆小琴。老于干涸已久的眼窝儿,开始湿润了。“老婆子!这些年你去哪啦?”老于不由得向前迈出一步,又不由得停下脚步,现在还不是跟她见面的时候,到底怎么回事?弄明白再说。想到这儿,老于返身往回走,见老于没有进屋,老庞从身后撵上来。
“哎老家伙,你怎么不进去呀?你不是帮小王解决问题呢吗?怎么啦,打退堂鼓了?老油条,见硬就回。”
“见硬就回怎么啦?就见硬就回,爱咋咋地!”老于一下子想起小琴说自己“不吃苦,见硬就回”的话来,没来由的冲着老庞发火,老庞当时就懵了。
傍晚的时候,小王找到老于,再次请求老于帮他解决老妇人(小琴)吃饭问题,从谈话中,老于了解了那位中年人和小琴的一些信息。原来那位中年人叫张成,是个义工,可能长相有点儿像老妇人的故人,老妇人一直喊他天祥。每次张成来了,她都乖乖地吃饭,而且特别兴奋,头脑也不糊涂了。可是,张成有自己的工作,不能时时刻刻在这里帮助护理老人家,所以她情绪时好时坏,波动很大。领导没有查找到送她入住的亲人,因为送她来这里的人已经去世了,据说是一位画家,当时一次性支付了十五年的费用,还留下了一大笔钱,供老太太自由支配。那位画家谎说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临摹采风,等他回来的时候再来这里,让老太太安心等他,没想到离开不久就撒手人寰了,老画家没有儿女,最亲近的就是这位老太太了。老太太天天想日日盼的人死了,谁也不敢告诉她,本来就糊里糊涂,怕再有个刺激,出现个三长两短,那样谁也担待不起责任。现在,领导急于找到老太太经常叨咕的那些人,看看有没有希望稳定住她的情绪。如果老于有办法办到,这里的领导会给老于一个非常满意的报酬。
说到报酬,老于的脸一阵发热,他怎么有脸接受这种报酬,爱护小琴是他应尽的责任。自从小琴离家出走,他于得水时时刻刻惦念着她,担心她在外面受委屈。在外千日好,不如在家喝稀粥,一家人就图个团圆。于得水也曾漫无目的地找了一段时间,光在白祥的老家辽城就逗留了小半年,手里的钱花光了,就蹲候车室桥洞子门楼子,饿了就进饭馆子吃剩饭剩菜,没少受人欺负,后来别人了解了他的情况,就格外照顾他,有了熟人又要到下一个陌生城市寻找去了,有几回冬天冷得受不了,只好回家猫冬,准备再次进城寻找。
一开始惹来不少村民嘲笑,日子长了见怪不怪,就没人嚼舌头了。一点点地,于得水的泪水都偷偷地流干了,心肠变得硬朗了。有时候,恨不得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跑掉,让那些“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的人尝尝苦头;有时候,又希望大家都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像自己一样变得孩子没妈、汉子没家;有时候自己把自己锁在屋里扇自己嘴巴,都怪自己不争气。他不恨小琴,小琴为这个家做了很多很多,是他于得水对不起人家,害得一位弱女子累得一身病,仍然躲不过一贫如洗的日子,是他于得水从中作梗,使得鸳鸯离散劳燕分飞……哭过闹过之后,困难必须度过,于得水誓死改头换面、重新做男人。
于是,他煞下心来,又当爹又当妈,一直把最小的一双儿女供养上完大学,两个大的也成了家。也是于得水如鱼得水,老来得福,小儿子读完名牌大学,参加了工作,由于工作成绩显著,越级升迁,当上了某部门领导。孩子怕老爸在家孤苦伶仃独守寂寞,兄弟姐妹几个一商量,把他送进了老年公寓。这里有很多老年人,有共同语言,平时吃饭睡觉以外,还可以一群人唱唱歌、跳跳舞、打打牌、看看电视,有各种娱乐活动,还有保健医生定期检查身体,指导个人生理卫生,一天天可悠闲了。然而,于得水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确认小琴也在这里的时候,于得水的心里踏实了,他要重新把握小琴的监护权。
想法距离做法很远,不做就是放空炮,要做就必须抓紧时间,都是一大把岁数的人,今晚脱去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首先于得水要开个家庭会议,跟孩子们报告一声,争取他们的同意,因为,这些年孩子们早已经忘记了妈妈的存在,提到他们的妈妈,就等于揭开他们心口的伤疤。一听说老于要请假回家一趟,小王莫名其妙,帮他解决老太太的问题,跟回不回家有什么关系?看老于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躲事儿,跟领导商量之后,打电话通知于得水的儿子。
家有长子,国有大臣,有事先跟大儿子商量。回到靠山村大儿子家,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半截儿,大儿子就听出了老爸的心思,把头摇得拨郎鼓似的。“爸,这才几年,难道你忘了吗?当年人家都怎么看咱?要不是小旺她妈不嫌弃咱家烂眼子事儿,我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儿哩!叫她回来,没门?”一听这话,老于肺都气炸了,实指望大儿子懂事能体谅老爸、支持老爸,话题还没展开,就被当头棒喝:“小兔崽子!你真是翅膀硬啦。”一下没搂住火,一嘴巴呼过去,“越活越抽抽了!她是你亲妈,做儿子的不养活老妈,吐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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