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奖金”征文】村长之死(小说)
表哥站了起来,禁不住插嘴道:既然你掌握了之前村长要谋杀你、谋杀失手把你弄残废了的资讯,当时为什么不报案?
椎哥不语。队长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代瘸哥答道:看来大椎同志普法知识学得还不错,他明白光凭他老婆发给他的一条微信还真构不成证据链的一个环节,没有当事人与车祸肇事者直接的对话语音或文字记载,怎么能指证他呢?张大椎呀,你好糊涂呀,你以为法律治不了他,就铤而走险要靠个人的力量私下里解决他?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呢?我如果没理解错的话,今天你要替你老婆顶罪,你大概还会有一番说词的吧?
椎哥说,我一个乡下汉子能有什么说辞?就算有,能说得过法律说得过队长您吗?我说的完全是事实!
我的心猛的一沉……
四
我预感到椎哥还真不是因为纯粹的感情用事要替牡丹嫂顶罪,没准真是……真是杀了淫魔村长……到头来恐怕会落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亡的悲催结局呢。这可太惨了呀!想到这,泪水不自觉地溢出我的眼眶,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眼前一片模糊,听力、记忆力和辨识力反而更强了。我看他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唯独清楚地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地蠕动,听他一句一句说着自己巧计杀淫魔的始末,那么的清晰入耳。虽然他不擅长说话,有些地方略有些语无伦次词不达意,但我还是能准确地记录整理,并基本上还原整个过程。
椎哥收到牡丹嫂短信后,不禁怒发上冲冠,一度要跟淫魔兼恶魔的村长拼命,但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自己的生命、老婆的生命再卑贱也远远要比那狗贼珍贵,不能硬来,只能智杀。智在哪里?他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自己的营生:理发染发。对,智在头上。地下市场不是有劣质染发膏隐蔽出售吗?据说毒性很大,另外再配点说不出名目的化学粉剂,侵蚀头皮能让人慢性致癌,如果头皮不慎割破,染发膏毒素直接进入血管,就会慢慢导致心脑功能的紊乱,直至破裂内出血,三天内就可以致死的。对,就这么干,不与任何人密谋,包括牡丹,就这样凭一己之力一己之智,神不知鬼不觉就结束这淫魔的狗命了。
一切准备就绪了,五天前趁村长来店里染发的当口,椎哥假装不慎,一把剃刀朝上偏斜着拉了一下,在村长的后脑勺拉下一道浅浅的口子,流了一点点血,他按压着,很快就止住了。村长只是觉得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也没太在意,椎哥跟他赔不是,他倒是大大咧咧说,你小子别记恨牡丹伺候我的事儿哦,我这是为你们好知道不?椎哥心里把他杀了一千遍,可嘴上还得唯唯诺诺,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儿,劝他过两天再染发,他说这算什么,不就是蚂蚁叮了一下吗?现在就给我染!
染了,用那种染发膏加配方偷偷给染了,他让一双儿女去他姥姥家呆些日子。什么都不用管了,就静静地等待这家伙两三天之后毒发身亡吧!可每到夜晚,在后间一人独宿的椎哥不时听到那淫魔奸淫牡丹时发出的狞笑、狼嚎和床铺的晃动,就怒向胆边生,一拳一拳地砸着自己的床板,砸着自己的胸膛,心说,我就再做最后两晚忍者神龟吧,不出三天,管叫你脑出血一命呜呼!
谁知两天两晚了,这家伙依然活得好好的,还不止如此,在床上的折腾声息儿似乎更足了。还听得这家伙说,记住,明晚乖乖给我泡鹿鞭茶、斟满鹿鞭酒,等我来翻天覆地临幸你,管叫你高潮连连噢。
椎哥肺听着都气炸了,而且对那玩意儿的毒效也怀疑起来了。辗转反侧大半个晚上,决定不能傻乎乎地守兔自死了,得采取点别的行动了。
次日,他跟牡丹说,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远离他那魔爪的。你再咬牙忍耐一下,我今晚得外出借宿了。
晚饭后,趁牡丹拾掇碗筷厨房的工夫,椎哥找了一双手套一双厚厚的塑料鞋套,塞进衣兜,然后给牡丹沏了一壶茶,偷偷地下了几片让人慢慢嗜睡的药片粉末,两个钟头后药性才会发作。另外,还给那淫魔泡好了他指定要的鹿鞭茶、鹿鞭酒,当然也都下了同样的嗜睡药粉。做完这些后,牡丹嫂也忙活完了,夫妻俩面对面了,他茫无头绪地扫了扫桌子上的壶子杯子说,都给沏上泡上了,别搞错了,牡丹点了点头,椎哥似乎还要说点什么,可还是啥也没说。许久,许久,椎哥才恋恋不舍地出门,向我表哥家走去……
事实上,在我表哥家他也是故技重施,给表哥的茶里下了嗜睡药,然后早早地装睡。夜深人静,表哥睡得那个沉呀,只怕是窗外打雷室内打鼓也听不见了,但保险起见,椎哥还是悄悄起床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很快便人不知鬼不觉得来到了自家门前……
钥匙在锁孔内轻轻旋转了,门,无声地开了,椎哥穿上随身携带的鞋套,出现在瘸哥眼前的一幕,两人均已呼呼大睡,村长的鼾声如雷,那声音时而像牛叫,时而像狼嗥,嘶哑嘈杂却又高低起伏,长声短声停顿休止,如一把极不利索的锯子在拉扯着……
五
这声音拉扯得椎哥的心烦透了糟透了,看来嗜睡药粉是见效了,可那染发配料毕竟是从没试用过,谁知道到底奏不奏效呢?今儿不是第三晚了吗?这淫魔为什么还没发作身亡,如此健旺地发出鼾来呢?
椎哥戴上手套,穿着厚厚鞋套的脚缓缓挪移到床前,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呈现在他眼帘的是一具肥胖丑陋到令他恶心不已的肉体。连忙拉上来一点,不知啥时候鼾声没了,此时更是死一般的静寂。椎哥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这家伙难不成醒来了?莫不是屏声静气积蓄力量暗暗等待我出手,然后仗着人高马大力气不小骤然反击,几招就要置我于死地么?
不成,就是拼个鱼死网破,搭上自己这条命,也不能退缩!椎哥咬咬牙,把戴着手套的双手朝那肥壮丑陋的脖子极慢极慢地包抄过去。这时那家伙喉头突然动了几下,很快鼾声又起,不过声音明显减弱,变得极其短促无力,须臾又没声儿了。椎哥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切齿地把双手围上去,像老虎钳一样地狠狠掐着他的脖颈喉头,久久地不松手……
直到自己脸红脖子粗上气不接下气快要窒息了,看那淫魔的脖子喉头处已有了两道凹痕,显然是用力过猛过久所致。椎哥这才松手,刚松开,还是不放心,又在原部位掐了一会。再次松开,觉得自己气息稍稍匀些了,猝然意识到,奇怪了,在这么长的掐喉过程中,这淫魔居然一点儿也没挣扎,手脚都没动弹一下,按说会乱舞乱蹬一番呀!唔,对了,一定是我出手的前一瞬间,这家伙的气息声息都断了,他的狗命被我的配方给斩断了。早知如此,我压根儿不用来这一趟,掐这两手,白提心吊胆一场嘛!
不管怎么说,现在淫魔死了,我成功了,为己除害,为妻除害,为家除害,为村除害,为民除害,我成功了!椎哥激动得立马就要跳起来欢呼,可理智瞬间战胜了感情,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绝不能让熟睡中的牡丹知道,这横事儿,万不可让她给卷进去。椎哥抓紧善后,先是在尸体脖子凹痕处轻轻地搓揉一会,待它慢慢平复了,其实只是觉得它平复了,然后把被子给死尸盖好,一切恢复原状,便马不停蹄地潜回我表哥家,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其时,表哥睡得好深好香。
多么精彩的智谋杀人,都可以编入县局、不,市局、省厅的刑事案例了,可以供侦探推理小说家当宝贵素材了,如果证据确凿的话!刑警队长一把抓住瘸哥并在一起的双手,带着几分钦佩更带几分嘲谑地说,同时示意一位拿着手铐朝椎哥走来的警员暂缓行动。
证据么?我张大椎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自带铁证。说着从身上左一个兜右一个兜里掏出了剃刀、染发毒性配方样品、手套、鞋套,真个是一应俱全、无一遗漏!
我和表哥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切,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进一只乒乓球了。我还是不愿相信椎哥的口述和他亲自出示的铁证,一个劲地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椎哥终于被铐了。队长说,这当然算你自首,当然,我们还得据此对死者进行更细致的尸检,以证实你自守的陈述是否属实。至于法院怎么判,估计还是没有悬念的。根据刑法某款某条,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的话,那就是一个字——死。
我连这点都弄不清吗?既然来了,我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但是你多少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对不?你得手后,以为你用手套、鞋套作的案,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甚至于死者脖子上被你戴着手套的手掐出的瘀痕,你也因为过于兴奋造成了视觉错误,以为在你的揉摸下平复了。你以为就算法医鉴定,也只能得出突发脑溢血或脑卒中之类的暴病身亡的结论。可你万万没想到,你给你妻子的嗜睡药粉放少了一点,或者是她的神经功能过于强大了一点,以致在你走后不久看到村长那副恶心嘴脸和睡得不省人事的机会,再联想到你与她分别时那个依依不舍而又怪怪的神情,感觉到机会来了,必须痛下杀手,这才使尽吃奶的力气把他掐死了。至少,她认为是她掐死村长的,完全没有想到她掐的部位正是你之前用手套不留指纹狠狠掐他的部位,之前你早已把他掐死了,正如你那会儿也没想到在你掐他的时候他已经刚刚被你毒死一样。
队长同志,在我走上被告席走上刑场之前,我可不可以用一个未经宣判的嫌犯的身份问您一句话?
当然可以。
请问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掐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算不算犯罪?
杀人嫌疑犯是你,不是你妻子,她马上就会无罪释放的。队长说着让两名刑警把我的大椎哥押进了牢房,再让人把牡丹从拘留室带到我们所在的接访室来。
椎哥这么个苦命人,方才由我和表哥陪着来县局,这一下竟然再也回不去了,等待他的竟然是……我们俩禁不住泪眼婆娑,机械地跟着椎哥走,可让队长和两名刑警拦住了。
一会儿,两名女警急冲冲进来向队长报告:不好了,牡丹咬舌自杀了。血,血,好多血,都流成一条小河了……
我和表哥不约而同哀嚎起来,我的心在痛苦战栗着。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战栗,这悲哀,只有一小半是为牡丹本人,而一大半无疑是为大椎哥的。
快,快,快送上急救车!队长不愧是队长,情急中没乱了方寸。他话没落音,人就冲出了房门,奔跑在甬道上了。
我和表哥紧紧地追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