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被辞退的乌阳站在财务室结算，出纳小姐把一小叠钞票递给他，冷冷地说：“你点点啊，领导给你多发了三天工资呢！”
　　 “哼，还照顾我了不成？”他生气地反问一句，拿起钞票扭头就走，出了商场大门径直去了对面的小酒馆，坐在小酒馆不停地瞅商场，心里酸溜溜的。商场没变，女士内衣没变，进出的人流没变，就咱变成了无业游民，又要开始找工作了。他郁闷至极，要了三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跌卤水肉，两碗米饭，吃饱喝足后回旅店。走着走着越想越不对劲，看见人行天桥下有三个无赖在欺负一个小男孩，上去一顿拳脚把那三个人打趴下。他扭头朝目瞪口呆的小男孩挥挥手说：“小家伙，快跑啊！”小男孩醒悟地跑了，边跑边回头冲他笑。“快回家！”乌阳又大声喊了一句。
　　 这一夜他睡得照样安稳。第二天照样在上班的时间外出，手拿输入的信息单穿行在楼宇间，不停地找工作。为了省钱，他不吃早餐，步行辗转，几乎走遍了整座城市，而一天下来毫无所获。就在他灰头土脸回店时，父亲的信息接二连三跳出来，他翻看着，归纳了每段的大意，大都如此：臭小子，快回家吧，工作已安排好，位置可由你自己来挑选，做管理还是从事业务，随便！
　　 认输吧，看来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他抬头看看天，灰蒙蒙的，他把头垂下了。
　　 手机里的微信朋友圈总是这么热闹，五分钟内信息连跳直跳。咦，有皮厚和胖哥的消息！原来，他们俩人都找到了工作。皮厚进了一家私人公司，说是替人催债，他在朋友圈用一个张嘴吆喝的头像，旁边列出广告词：“亲，谁欠债不还，还玩滚刀肉，找我们啊！”
　　 胖哥也不是吃素的，干上了一个大企业的保安，穿着保安制服显得酷酷的他，正咧嘴冲着微信圈的所有人神秘莫测地微笑。
　　 “哈哈哈！”乌阳笑出了声，胖哥就像套在制服里的一头大狗熊，乌阳一见他，疲倦和忧愁烟消云散。
　　 好啊哥们，只要能靠自己，起步干啥不行啊！
　　 正在乐呵，手机屏幕又亮了，昨晚微信上一个叫“雪球”的主几次发来请求，没得到批准。今天又来催了，他迟疑着加上了“雪球”。于是乎，“雪球”开始狂轰滥炸，劝他做微商，卖女士内衣，说什么要把自己的财务数字也变成名副其实的“雪球”。
　　 唔，不和人面对面，别说卖女士内衣，就是女士裤头也没啥别扭的。乌阳一个机灵打起了精神，拿起手机搜寻那些铺天盖地的“微商”创业故事。一个，两个，男男女女，这些故事唤醒了他的创业梦——用灵活的时间维护，风险可控，成本极低。他花了整整三天三夜在网上找寻比较，后来选择了一款比较知名的女士内衣。销售这类产品他已具备基础知识，只是需要自己先购买一定数量才能拿到代理权。
　　 没钱了。可以说身无分文。旅店的押金只够三天住宿。他双手捂脸，突然发现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唯一值钱的：手表！这块表是大二大三时他给一个体弱的男生做健身教练挣来的，最少值三万元。他去一家私人钟表店卖掉手表，购买了十箱女士内衣，做了中级代理商。
　　 就这样，乌阳的天地变了，他开始每天手机操作，接订单，发订单，名副其实当起了“微商”。
　　 他在QQ空间和朋友圈里发信息，第一个跳出来的是皮厚。
　　 “嗨，哥们，你是不是QQ被盗了？”
　　 “你的QQ才被盗了！”
　　 “你爹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人各有志，他管得着吗。”
　　 这一天，他除了和皮厚等人打嘴仗，订单是零。
　　 第二天，他卖出了一套，是个美眉用语音电话来买的。
　　 一周后，他一天能接三四个订单，一个月下来，靠同学和朋友挣了3000元。他渐渐明白了一个诀窍，“微生意”需要慢慢积累人气，靠口碑来做宣传，即使难被理解，但选择了就应该坚持。
　　 “来吧，找我拿授权，如果30盒都担心卖不出去，我就先不吐槽你的不自信了……”
　　 每天，他坐在宾馆简陋的大床上，“生意”就从在朋友圈和空间里面发这些信息开始。早上七点，他在朋友圈和空间发一次产品消息；中午十二点，发一次产品代理消息；下午五点钟，他在微信上统一回复咨询产品信息的顾客；晚上确定订单，从床底下拿出货品，打包明天要快递的货物——就这样一点点，他规划着自己的生意蓝图。
　　 他还认真地记下每个顾客购买的时间和数量，做好顾客维护，预计顾客试穿内衣后，发一条私人的问候消息，看顾客是否满意并有没有购买的需要。
　　 三个月过去，他的营业额已经达到了八千元左右。
　　
　　 五
　　 “这是谁啊？”汪洋洋不知啥时候进来了，她看着低头一个劲刷屏的乌阳，试探性地盯着他问：“这就是你的工作？你可是堂堂大学生啊！”
　　 “怎么，你觉得我丢人？”他抬头望望她，“我越来越觉得，灵魂和身体，总要有一个在路上，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你懂吗？”
　　 “你真地看得起自己？”
　　 “你要看不惯我刷屏，别来找我啊。可别觉得微商代理微商代购有什么见不得人，靠自己的脑子挣钱，没啥不妥。”他嘀咕，“做人不可能做到人人喜欢的地步，我又不是人民币！”
　　 他并不请她入座，继续刷屏，好像在向她展示最真的自己。“有一部分人认可，我就成功了。”他继续说。
　　 “哈哈哈！”她仰头笑了，“知道吗？‘雷锋叔叔’，我就是‘雪球’！”
　　 “哦！”他低头寻思片刻，抬起头眼睛一亮，“原来……你死缠烂打加我……是在诱我上贼船。”
　　 “投奔光明！”她认真地说，“嗨，经过考验，你合格了，我来邀请你入股我的大店。”
　　 “入股？”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足足五秒，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行，入股当大老板，好！哥们我本来就不是打工的料。”
　　 又过了三天，乌阳搬出了小旅馆，住进了一间新租的十平米小屋。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经营场地，营业收入又经过一个月的起伏，稳定在了万元水平。
　　 有一天，一个神秘的男子带着墨镜，突然出现在乌阳的面前。
　　 “这就是你的营生？”说着，他取下墨镜。
　　 “爸！”乌阳认出是父亲，有些手足无措，“你怎……怎么来了？”
　　 “跟我回家。”
　　 “不！我很好，生活……工作，开心愉快。”
　　 “你有更大的事要做！”
　　 乌阳给父亲挪出一把椅子，耐心地说：“老爸，我最大的事就是自食其力，这不是你曾经的语录吗？”
　　 “你在家族企业做事，也是自食其力。”
　　 “那不一样，那是沾你的光。”
　　 乌阳还想说，那是你的地盘，你开创的江山，与我何干？他什么也没说，呵呵笑道：“过去我还在上小学时，你不就告诫我，不要像那些无能之辈‘啃老’吗？我们九零后也不是吃素的。”
　　 老乌一声叹息，扫一眼狭窄的房子和凌乱的空间，突然想起了年轻时创业的岁月，他不吭声了。看来自己是枉费心机，郭海虽然听从命令来这儿成功截断儿子的后路，可他又东山再起，毫无回家之意。
　　 老乌准备打道回府。走时，他虽感到落寞，但眼里满是欣慰，大致了解了儿子的现状，不是太糟，甚至……
　　 “我说‘微商’，”老乌瞅着儿子不再叫“臭小子”，但还有些放心不下，“这事儿真的靠谱吗？”
　　 “老爸，你不懂。”乌阳凑近父亲，莫测深高似的压低声音说，“现在微信已经成为人们社交的主要工具，微信用户遍布大江南北，高达12亿，微商啊！有朝一日一不留神就要成为主流行业！”
　　 老乌摇头，可不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你就折腾吧！年轻时折腾一下未尝不可。不过记住，好自为之，干不下去就回家，别死撑着。”
　　 “放心吧老爸，我会撑下去的，你等着有一天，‘微商’成‘微神’，我要把店开到海外去，让鬼佬们都来买我们中国的产品！”
　　 “唔！臭小子！”老乌拍拍小乌的肩膀，又恢复了过去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