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姑娘倒与文长河般配。有人冷不丁就来了这么一句。
　　 五
　　 我们当地的风俗，姑娘家夭折是不能埋在祖坟的，必须要立即找个婆家，也就是说，连小菊出殡的日子也就是她出嫁的日子。
　　 方圆数十里，闻风来讨她当鬼妻的人家很多，她那几个姐姐嚷出风口说，活着时没能好好挑，死了一定要好好挑拣挑拣，一定要为她挑个村子平坦的、家庭富裕的、个子高挑的、长相好看的，而且还必须有“外甥”（就是要找的那个男人必须得有哥哥，哥哥家里还要有男孩，这个男孩得过继给连小菊，将来逢年过节要像她的儿子一样到娘家拜节、走动，这样才证明她有后代。）后来的结果是，家人并没有完全按他们的目标找到，其中最大的缺憾是男方生前曾是个秃子，打了一辈子光棍，死时三十岁，去世已二十年。值得安慰的是，一来村子是平坦的，二来有外甥，更重要的是对方那因近几年包工发了财的弟弟为哥哥出了不菲的彩礼。连小菊的家人们说，咋，活着要彩礼，死了照样得要彩礼！连小菊的彩礼后来用在了给弟弟连家宝盖房娶媳妇上了，这是后话。
　　 姐姐们专门到集上的寿衣店给她定做了漂亮的黑色蕾丝纱质公主裙、漂亮的蝴蝶型花朵，帮她用她生前买的、还未曾用过几次的廉价化妆品精心打扮了一番：胭脂、眼影、乳霜、粉底，甚至睫毛膏都用上了。大姐说，我家小菊俭省惯了，学着同龄人买了化妆品也舍不得用，这次一定要好好帮她打扮打扮，剩下的也要放到棺材里让她带到那边用。
　　 怎么说呢？凡是躺在棺材里的连小菊的目击者无一例外都说连小菊真是漂亮，脸蛋白嫩，模样娇俏。
　　 关于连小菊的事本也算不得什么，那个年代，在我们当地，像她这样为爱呀情啊想不开喝农药自杀的女孩多了去了，然而，连小菊的死却被我们杨树拐的人议论或者说抄作了很久，直到多年后的今天还偶尔有人提起，提起的人会说连家宝的那个变作蝴蝶的四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也不知成仙了还是又投胎作人了？
　　 事件的起因是这样的，前去给连小菊送亲的堂兄连家民回来说连小菊变作一只很大很大的黑蝴蝶飞走了，很大很大，他再次强调，两只手比划着，按他的比划应该是足有一个十来斤的大西瓜那么大。
　　 忙人们刚把最后一锹土掩上，那只大黑蝴蝶就扑棱棱一声从墓门石那儿飞出来，在坟头上绕了一圈，又高高地在众人的头上盘旋了几分钟，而后朝着东南方向飞走了，他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地描述着。
　　 在这里，且不去管连小菊到底变作蝴蝶后飞去了哪里，只说我们杨树拐村与连小菊有关的一些事吧。
　　 连小菊那个被伯父指示需要连小菊做出牺牲才有可能说上媳妇的弟弟连家宝，在连小菊去世后不到一年，就凭着自己不俗的长相和刚刚盖好的楼房找到了媳妇。传说中连小菊为他而死的文长河也是在连小菊去世后不久就与邻村那个与他谈着的姑娘结婚了。在连小菊去世后的某一天他在街上碰到连小菊生前的闺蜜王晓琳，截住她问连小菊生前是否跟她说起过自己，王晓琳塌下眼皮说，你说她跟我说过你没有，你要觉得她说过就说过，要觉得她没说过就没说过。文长河吧咂一下嘴巴，迟疑着又问，你说她到底为什么要喝农药？王晓琳嗤着鼻子说，我哪儿知道，大概是为哪个杂毛羔子殉情的吧！连小菊真傻，没见过她这样的傻人！随着这些话，一股冷飕飕的气流呼呼扑来，那寒气直直逼得文长河倒退了几步。王晓琳风一样走远了，文长河木鸡一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嘴里哼了一声，小声嘟哝了一句，呵，还怨起我来了，她要死，关我个球事！他的这句话没有人听得到，倒被一只刚好飞过来的小鸟听到了，小鸟回应似的吱叫了一声从他眼前飞走了。
　　 关于连小菊殉情的事慢慢平息了，杨树拐这个小山村一切如常地进行着她的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