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一个眼里闪着泪花的女生站起来，怯怯地说：老师，是我。我来时看到蒙泽在桌子上爬着呢，就说，蒙泽，你是不是没吃饭。就说了这个，他就……
　　 蒙泽，是这样吗？我望向蒙泽。
　　 嗯，她那么问了，其他同学都回头看我呢，有的还笑呢。蒙泽指着底下的同学们。
　　 这个同学是关心你，才这么问的，其他同学回头看，也没有恶意啊。你拿着锄头在教室轮来轮去的，万一伤着同学怎么办？你是准备把老师送进监狱去，对吗？好了，其他同学在教室写作业，下午还有劳动任务呢。蒙泽，跟我去办公室。说完，我先走了，蒙泽低着头跟在后边。去办公室的路上，我就决定，蒙泽不再适合坐在这个教室了，不然，迟早会出事。
　　 办公室里，我让蒙泽先坐下，然后，将另外一张椅子拉过来，斜坐在蒙泽的身边，说：蒙泽，你还想继续念书吗？
　　 蒙泽看着我，没有说话。
　　 蒙泽，我一直不愿意在你面前提你的病情，但就算我不提，你也心里明白。我也经常给你说，病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是你的心态。但我今天要给你说的，我也考虑很久了。你现在已经大了，按年龄来说，都应该上初三了，但却要坐在小学六年级的教室，和这些小学生整天嘻嘻哈哈的。从年龄角度上来说，他们和你已经不是同龄人了，不是一个档次了。在同学们眼里，你和他们格格不入，在你的眼里，觉得同学们就是小孩子。所以，和他们在一起，你感到没有面子，没有自尊，也很失落，也很消沉。所以，你越来越没有自信，找不到归属感，也限制了你的思想。所以，这里不适合你了。老师觉得，这里真的不适合你了，但老师也知道，你也没办法去初中继续上学，就算你去，初中接受，你父母也不放心。但你可以在家里自学，你家离学校这么近，有啥看不懂的，或者想和人说说话什么的，你随时可以来问老师，或者跟老师谈心。你觉得呢？
　　 蒙泽还是没有开口，但也没有反驳，我想，他已经默认了吧。
　　
　　 五
　　 蒙泽就是那样离开的。
　　 那天，给蒙泽说了那么多后，我看他似乎已经默许，便叫来了他的母亲，把情况说了。蒙泽的母亲倒是很理解，给蒙泽说了些好话，领着蒙泽回家了。事后，我倒是觉得心里怪怪的，我这是挽救了蒙泽，还是毁了蒙泽呢？从此以后，我很少见过蒙泽，他也没来找过我。有时，我在去田间的路上，或者漫步在村道上，会远远的看到蒙泽孤独寂寞的身影。他时而停驻在一棵树前，默默发呆；时而望着天空，似乎在仰天叹息；时而跟着送葬的队伍，和一群孩童嬉闹；时而坐在他家门上，呆呆地望着过往的路人……
　　 蒙泽走的时候，我已经调离了本村的学校，是星期天回去时，妻子告诉我，蒙泽已经不在了。我听到后愣怔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就走了呢？
　　 作为老师，我从来没有生过任何一个学生的气。就算生气，批评几句，呵斥几声，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另一种搀扶的形式而已。我知道，我和蒙泽的故事，随着他的离开，已经彻底和这个世界无关。但那天地里的事，又勾起了我的回忆，是蒙泽真的来看我？是我们还需要彼此交谈，彼此倾诉吗？不，我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天空变幻莫测的云，对自己说，只不过因为曾经是师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