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往事】十万火急(小说)
“虎哥,我是说真的,你不觉得,有的女人就像丧门星?遇到她就出事,就像我妈妈……”谢婉音不想说出这样自扣屎盆子的丧气话,但此时,她要做到不留余地。至于她的妈妈,迟永虎也听谢婉音说过,当时他就捂住了谢婉音的嘴,说不想听,自己要的是眼前的爱人,当然如何对待未来的丈母娘,他要全听婉音的。
“一次意外,就给自己的命运下了评语?”迟永虎更握紧了谢婉音的手,他再次想把深爱传递过去,“是你的性格和才华可以改变我的生活和命运,不是我给你带来什么,如果说带来,相信我,只有一辈子的爱……”迟永虎目不转睛地看着婉音的眼,尽管黯淡的光线不足以显示感情表达的所有细节,但已经很炙热了,谢婉音当然可以感受得到。
“虎,我们喝的是咖啡吧?”谢婉音明知故问,“我们应该保持清醒,是吧?我们的事,总有羁绊……”她真的不想直言,只能走曲线,她对付男人还是很老道的。
“什么羁绊?”迟永虎追问,他想,婉音的父母都不能左右这个独立特行的女孩子,还有什么?是心!他马上感觉一阵战栗,莫非她另有所属?他不能也不愿意直言相问。
“我们还是情投意合的朋友,先画个句号吧,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谢婉音不想绝情,在绝情面前,吃亏的总是女人,她深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句号?音,你好好想想,或者我好好想想,这个事件,应该是一个惊叹号……”迟永虎不解,一连串的问号飞出了脑壳。
“是我不好,情绪很波动,理解我好吗,虎?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如果我们缘分不断……”谢婉音没有效仿那些绝情断义女人,一口拒绝,而是用女人特有的柔软来征服男人,就是分手,也是温情保持在最合适的温度,让男人一年不忘,十年还琢磨。
分手了,正如你轻轻地来,走得也轻盈,根本就不像诀别,迟永虎以为婉音是闹了情绪,他不知这个坏情绪来自哪里,只能期待她心情阳光的时候,再扑入他的怀中,他依然忘不了那些往昔的瞬间给与他的温暖与恣肆。
六
经过漫长的实习期,仿佛牛郎织女遥隔一道银河,迟永虎要等待再次走进校园见到他的婉音,就像等待遥隔漫长的七夕。其间,他打过多次电话,除了有一次她慵懒地说“在睡觉”,都提示为“忙音”,她忙什么?这给了迟永虎无限的遐想空间。
忙于实习?可她的心思本就不在学业上,当初认识她还是在一次聚会,冯梦琦告诉他,这个婉音就是一个社交花。忙于交际?可能吧,走向了社会的舞台,还有更多繁华涌来,她顾不得静心回忆往日那些单纯得要死的生活。忙于找工作?也许吧,她没有多少关系,她曾经告诉迟永虎,就等学校召开招聘会,碰碰运气。
但迟永虎一直联系不上婉音,成为一块心病,分别以后,他问自己,如果没有她,自己会怎样?如果一个月,半年,不再想起谢婉音,那就说明她的分量已经无足轻重了,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显得百无聊赖,眼前就跳出了谢婉音的身影,漫步在妙音山中,无距离地坐在石凳上,沿着萃江迤逦而行,牵手在望江寺,不,他不愿想起那段耻辱的时光,尽管谢婉音夜里厮守着他,但他为了避嫌而表现出谦谦的君子之风,就根本没有过坏心思,不过,那凝脂一般的肌肤,碰触着他敏感的神经,至今还在默默回忆着那个从未有过的感受,如小兔子食草,咀嚼有声,撕碎了他的底线;就像春蚕吃桑叶,慢慢蚕食了他的心瓣;就像斜雨敲打在他的后背,发凉,凉意和回想的温暖混合在一起弥漫了他的心……
真的如谢婉音所言,这个句号没有留下一个空缺,就那样圆圆地摆在了二人的面前,校园路上相见,没有了脸色飞红,只有简单地点点头,他想,这还不算是形同陌路,就像曾经相识,就像不经意遇见,他想上前拥抱,但根本就没有了氛围。
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一齐占据了迟永虎的胸腔,他只能让自己做检讨,情商如此低下,机会从袖口溜走了,无奈,失望,那些负面的词语都属于他,他在毕业前夕,感觉坏极了,真想钻进地洞,和那些耗子待一段时间。
课程都结束了,闲散的同学,真正到了相约的日子,这是隐情大暴露的时间,平时看似风平浪静,却突然大胆地牵手从他的面前走过,他握紧自己的手,空空如也,他暗笑,自己的花前月下提前享受了,大好的时光已经透支了,他找谢婉音的影子,从餐厅,到女生楼下,在她经常出没的小路上,都没有了她的影子,就像从人间突然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其实,谢婉音早有了他恋,也许迟永虎根本就不是她心目中的热恋,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要打发这段难度的时光,她要留一个男人在身边,让寂寞离开她,再无别的意义。
她始终不敢跟人吐露其间发生的那些事,她有记日记的习惯,但她很怕同宿舍的冯梦琦,她是迟永虎的同乡,生怕片语只字会泄露她心中的秘密。
在望江寺发生的那一幕,她没有想到她花一百块钱雇人可以把迟永虎揍得那样狠,网上联系的那个人为什么带了三四个同党,为什么要打断他三根肋骨,这些都是罪恶,可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迟永虎,让迟永虎不能在她的身上打主意,可让她陪了钱还投怀送抱陪床一个月,这个代价太大了。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这样做,教训二虎不该招惹自己?可她的心有时候真的被虎哥的温度暖和了,她说不清心中是否有虎哥。她归于一时冲动了。好在人不知鬼不觉,有时候,有些事情是没有逻辑的,逻辑不适合她。
谢婉音觉得她已经对不起迟永虎了,她想,即使将来跟随他走进婚姻的殿堂,那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会让她一辈子内疚苦痛。
时间可以化解痛苦,可以熬过去,但迟永虎还是不能忘怀,在毕业的前夕,他想到还欠了谢婉音一首诗,那个命题“梦蝶”始终在他的构思里,已经到了必须还账的时候了,不然一辈子都是一篇未完成的作文,或许写了会让她心潮澎湃回心转意,起码可以看见她回眸一笑……
那几天,他躲进了图书馆,真的是茕茕孑立,没有一个学生再愿待在那里的,连图书管理员都投来奇异的目光,从来没有看见一个这样的学生,废寝忘食,痴迷读书。
迟永虎发现了“化蝶”的典故,与婉音的“梦蝶”之说仅一字之差,应该是切近的。他一口气读了一本《庄子》,感觉他就是一个说胡话的古人,也好,起码他找到了梦蝶的祖宗。
那个晚上,他一挥而就,写下了《梦蝶》——
迷蝶无踪,
何处觅影?
一篇金黄油菜花里,
莫非是蝶蜕变的颜色。
不,彩蝶曾经在我的梦里,
这个夜晚,我飞向了南国的天空,
侧耳寻听,
婉转嘤嘤的声音。
他自认为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写入了诗中,唯有谢婉音可以读得懂,字字问心,声声入情。他装进一个信封,那只信封上就画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他等在校园的小路,可一直到临走的那天,他都没有看见谢婉音的影子。莫非她提前就如蝴蝶一般袅袅而翩飞,正在赶往她的家乡……
直到校园里剩下满地翻飞的废纸,几个恋恋不舍的学生踏在寂寞的小路,也许是没有订到火车票,在短暂的弥留,已经人去园空了,迟永虎将那个信封,写着那首诗的花笺,折叠起来,装进了他的衣兜,轻轻按下,相当于,做了不一样的告别,他嘴中呢喃着:走吧,我把一颗心许给了你,婉音,希望你能够听到我的心声。
七
七年,漫长的七年啊。迟永虎从怀念走到了心死,他不知道谢婉音如何,更不奢望和她重叙旧好,突然接到这个电话,让他感到惊诧,但惊诧之余,他犹豫了。毕竟当年轰轰烈烈,如今也不能视为末路,尤其是听到谢婉音有气无力的低沉声音,那银铃般的声响变得嘶哑,让他觉得事情有些难以预料了。
迟永虎努力回想谢婉音说的话。他记得这两句非常刺耳的话:现在就是苟延残喘,哥是不是对你谢妹早就麻木了啊?什么叫苟延残喘?事业不顺?还是身体有疾?都不应该是,她还想着那个梦蝶的围巾,还想要?围巾,又点燃了迟永虎的激情,也许这正是自己这些年缺少的东西,可惜谢婉音送来得有些迟了,也很虚幻,遥隔千里,快递方便,但不得见面,邮寄到远方的围巾,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呢?但他不能亵渎这份感情,他再次拨通了谢婉音的电话,可电话里是低沉的哭泣声,更让她无比揪心撕肺了,谢婉音告诉他,可能是绝症,身体只有八十多斤了,他猜测,可能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最让他不能不动感情的是,谢婉音哭求着要他无论如何也要赶到她的身边,就像当年谢婉音陪护在他的病床边那样。人心肉长的啊,迟永虎也是心软得如面条一般的男人,他决定出差,这一点他是有权力决定的。
方河,他想起了距离方河最近的城市孔州,他比较要好的同学孔德辉就在那里,这些年时常有过通话,他想,孔家的人品值得相信,况且孔德辉当初还跟他说过是孔家第几百代嫡系孙子,大学期间,与他交往也算甚笃的一类。他把情况告诉了孔德辉,孔德辉听完了他的叙述,来了情绪。
“迟兄啊,还真不知道你是大情种啊!”孔德辉的玩性没有变,且语言风格很犀利,绝不转弯抹角,“当初你跟谢婉音火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就是玩玩,没有想到,你玩了七年还在玩!”
“你是说我‘玩火自焚’吧?”迟永虎已经看淡了这件事,并不觉得难受或者脸面上挂不住,“毕竟同学一场,可能她苟延残喘,看一眼也不失同窗之情,是吧?”
就这样,迟永虎第二天就登上了飞往方河虎山机场的飞机,然后打车风风火火赶到了方河沃顿时尚酒店,他与孔德辉约定晚上在这个酒店会面。迟永虎什么也没有带,东西可以在当地买,用不着千里迢迢背着行囊,但他带来了那封信,那首《梦蝶》诗,当年的字迹,很值得收藏和珍惜,他想用诗再次感动她,他不想要什么了,只想证明字迹,证明字迹的爱可以经得起岁月这把刀的剪裁。
迟永虎电话打给了孔德辉,他还在孔州,准备驾车前往,电话里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主要是以讽刺为主,孔德辉当年憋的话都一股脑倒出来了,不过同学情谊深厚,孔德辉问迟永虎要准备什么礼物,他在当地准备好,不过加一句挑逗的话:我拿着东西去看美女,能不能有灯泡之嫌?
迟永虎也很感激孔德辉,毕竟当年同学未见面,电话里就亲如兄弟,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孔德辉与迟永虎中午时分见面了,老同学相拥,把个背部拍得都肿了,孔德辉说,老同学相见就等于按摩是吧?一句玩笑话才彼此放开。
当然孔德辉还是少不了冷嘲热讽:“这叫什么事!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算什么?当年我可没当法海。”
孔德辉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香烟点一根又一根,房间里早就乌烟瘴气了,呛得迟永虎一个劲地咳嗽,也不敢指责,他知道老孔的脾气不饶人,只能任由他放烟幕弹。
孔德辉低头陷入沉思,沉思良久。
大学读书期间,同学就人称“暴躁的小诸葛”,他个子不高,自己都声称很自卑,看着同学都去牵手美女,老孔只能闷头读书,迟永虎与谢婉音更令老孔羡慕死,只是觉得老迟是癞蛤蟆的角色,他不敢扫兴,只能看着发展,果不其然,毕业还未到分手的时候,爱情就夭折,他曾经为此而得意,但想想自己还是亏了,起码老迟享受了一段美好的过程,而自己呢,过程也没有,爱情履历空空如也!
孔德辉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惶惑,说不出内心如何纠结,迟永虎想听听高人的意见,他不敢冒昧去约会这个行为和语言都有些失常的谢婉音了。
“老迟,我觉得你跟你的姓氏差不多,有些迟钝了。”孔德辉一句话就让迟永虎深省,可还是疑惑着。
“怎么说?我……陷入她的圈套了?”迟永虎不想说出他对当年诱惑自己的谢婉音的感情热度,只能试着让孔德辉说出端倪。
孔德辉毕竟与方河的同学谢婉音相距近一点,她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只是传闻,但这次让迟永虎“十万火急”就很不正常了。据说谢婉音在上大学之前就有过懵懂的恋爱,她的丈夫是一个小老板,趁着改革开放初期的敢闯精神,开了家石材加工厂,积攒了一些原始资本。原本谢婉音在方河的城建局工作,但专业不对口,据说是搞工程监督,要跑工地,于是在老公的怂恿下干脆辞职不干了。但环保整治环境,石材生意也就举步维艰了,可能因为经济上的原因,最终二人分道扬镳了。
这些情况,不能不让人警觉,至于离婚以后,谢婉音过得怎么样,孔德辉的确不了解。
“不过,开口十万……”孔德辉听出了门道,“不是小数,如果因病做个手术也用不着十万……”这个天文数字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她真的患了不治之症,我说假如,我没有诅咒啊……”迟永虎也不愿往坏里想,“我来看看她,给她点帮助,也是应该的。”
“那倒是,不能见死不救是吧?”孔德辉一直在琢磨。
屋内的空气很凝重,烟雾加重了空气的恶劣程度,迟永虎一个劲咳嗽。
“这样吧!”孔德辉站起,“你先打电话,别说现在在方河,你问谢婉音在哪里,是在家还是在医院。”
故事布局精巧,既有可读性,又有美的享受。怀才总编的小说越写越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