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土地PK财神(小说) ——亲家是站长
一:你不是梁家的子孙,与我们脱离父子关系。
二:从明日起,另起炉灶,滚出我们的家。”
梁栋还要分辨,玉娥过来解围:“你念书念到高中,怎么连这点都不懂?你爹是在为难田家,好保住我们的房子。”
梁栋思索着——半天,他似乎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无力地点了点头。
月光静静地照着富有江南气息的梁家村,几百户村民罩在一片蒙胧的月光之下。村里鸡不鸣、狗不吠,显得那么安静,恬然。
梁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耳边响起青青童年时清脆的童音:“梁栋,放学后,我帮你复习。”
少年时青青画外音:“梁栋,李村放电影,你去看吗?”
青年时青青的画外音:“大伯:你下车慢走。大姐,拿好你的东西,抱好孩子。”
变成了梁成拍桌的怒吼:“不争气的东西,被女人蒙住了眼睛。——脱离父子关系——不是梁家子孙——不是梁家子孙——”
梁栋用手捂着耳朵,赶快用被子盖住头。
中秋节,秋高月朗。碧空中悬着一轮冰盘,将银辉毫不保留地洒下向大地,嫦娥静静地俯视人间,喜看千家万户沉浸在秋的殷实温馨,聆听苍生的欢歌笑语。
对梁栋一往情深的青青,忘却了几天前的不快。似一阵清风吹进了梁家。
梁栋尴尬地请青青坐下。
梁成和玉娥见青青来了,借故离开。
青青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未察觉梁栋的尴尬和梁成、玉娥的冷淡。依旧与平日一样,随随便便。
梁栋坐在青青的对面,俩人相对无言。
好半天,青青打破僵局:“梁栋,这两天为什么不出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梁栋结结巴巴:“没﹍﹍没﹍﹍有?”
青青试探着:“是不是生我的气?”
梁栋更加局促不安:“不是、不是、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村道上,月光将俩人的身影拉得时长时短,时合时分。青青不住地吸着秋风送来的瓜果香味。赞道:“好香。”
池塘里的鱼儿不时跃出水面,打破了夜的宁静。
俩人默默地走着,几天前的口角和梁栋沉默不语的态度,引起了青青的警觉:“梁栋,是不是有事瞒我?”
好一阵,梁栋才开口:“青青,你爹不肯找人就算了。免得人家说,我家找你做媳妇是想沾你爹的光。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为小事争论了。”
青青楞住了:“什么意思?”
梁栋故作潇洒:“这个意思你还不懂?从今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青青以为梁栋逗她:“酒喝多了吧?我们怎么没有关系呢?”
梁栋正色道:“还有心思喝酒?我清醒得很。我们俩家有裂痕,我们的合作也有分岐。今后,就不敢劳动你卖票了。”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这是这个月的工资,一千块。虽说你还没干到一个月,但我们还是照一个月算。喏,拿着。”
青青见梁栋认了真,气得嘴唇打颤:“我教书教得好好的。你跑来花言巧语要我辞掉工作,帮你家卖票。现在你们又将我的饭碗踢掉了,你!你家还有没有良心?”
梁栋双手一摊:“我并没有强迫你帮我家卖票呀!其实,我们之间只能算小矛盾,主要是你爹太不近情理。”
青青见梁栋又扯上她爹,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梁栋征征地站在原地,良久,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啜泣。
月亮被一块乌云遮住。
老田一个人在家里喝着闷酒,屋里酒气熏天,烟雾缭绕。老伴几次劝他不要喝,他不理。只管自斟自酌,心事重重。
青青冲进门,将刚才在梁栋那儿受的委屈倾泄而出:“爹,你当这个小芝麻壳都算不上的官,坚持什么原则?梁家与我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田苗一旁傻傻地看着姐姐。
老田只顾喝酒,酒倒进嘴里,老田滋牙咧嘴,脸上的皱纹更深。
田大娘听到女儿的哭声,从厨房走出:“青青,你们爷儿俩怎么回事?”
青青见了母亲,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爹要拆散我和梁栋。”
田大娘马上帮着女儿:“你老糊涂了?我们俩家几十年的交情。俩个孩子从小就要好,你凭什么拆散他们?”
老田仍不作声,只是拿杯斟酒的动作更快了。
田大娘怒不可竭,上前打掉老田送到嘴边的酒杯:“只会灌黄汤。你说话哟,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事哟?”
老田见夺了酒杯,还是不作声。蒙胧的脑子里不断地交替出现:茅棚、梁大发兄弟对他豢脚交加。梁成出面打抱不平,老父临终遗言,订亲酒宴上的承诺。梁成追上送钱,梁家高大的楼房,几十亩赤裸裸的黄土,牛书记话中压力等画面,摇摇晃晃进了房间。
青青哭得泪人儿似的,那撕心裂肺的噎呃声、奶奶唉声叹气声,田苗缩在一旁的哼哼声,把田大娘的心都搅碎了。她拉开门,冲进满地清辉月色中。
田大娘询问原由,梁成、玉娥愤怒地诉说着原委。田大娘听后,反而陪着小心。
田大娘气冲冲地回家,见老田还在睡着,呼噜打得山响。田大娘一把扯落他身上的单被,将老田拉起来,狠狠地训斥着。
老田开始沉默着,老伴无休止的训斥,令他的酒醒了一半。吼道:“你懂么事?要是他家不带头拆房,我怎么去说服别人?大家都这样搞,还要我这土管站长做么事?全国、全镇都这样搞,以后农民拿么事种庄稼?”
田大娘:“他家同意补办手续和罚款。”
老田挥挥:“不是补办手续和罚款能解决的事?走开!我的事你少管。”
田大娘不作声,但一想到女儿的婚事,又不能不管了:“你替国家保护土地是好事,但总不能拿女儿的婚事作抵押吧?你想想,梁家这一退婚,青青的终身大事怎么解决?方园几十里都知道她和梁栋订了婚,梁家拿这事要挟。要是不知道真相的,胡说八道青青是出了什么事梁家才不要的。这是她一生的名声,你想过没有?”
“名声!”老田一惊,女儿一生的名声也确实要紧。但——他低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田大娘哀求着:“他爹,为了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为了孩子的终身大事。听我一句话,你把土管站长这个差事辞了。好吗?”
老田浑身一震,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犹豫着。
田大娘:“他爹,你工作几十年,我没拉过你的后腿吧?不管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我总代你陪不是。这次为了女儿,你就听我一句劝。啊?”
老田还是犹豫着——
田大娘哭了:“我一生就俩个孩子,一个是傻的,难道你还要这一个疯不成?万一青青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我也没法活了。”
隔壁传来青青的哭泣声——
田苗在梦中傻笑声——
奶奶翻来复去的叹息声——
田大娘对老伴跪下了:“他爹,你就依我这一次吧。”
老田鼻子酸酸的,双手扶起自己甘苦与共,双鬓染霜的老妻,痛苦地点了点头。
老田向镇长、书记提出口头辞呈:“我年纪大了,挑不动这付担子。请镇里挑选一个年富力强,素质高的人来接我的班。”
书记嗬嗬笑着:“老田,不是年龄问题吧?过去几十年,你什么重担没挑过?为啥这次挑不动了?”
何镇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册子:“咱们三人来玩玩无记名投票,看看我们三人的想法是否一样?”
顺手撕下几张纸,分给其他俩人,自己也拿了一张。
三人低头疾书,老田好像写错了,划了一下重新写上一个名字。
三人展开纸条,书记、镇长的名字上写着:“田丰,”
老田的田字被划掉了,写着杜小明。
何镇长:“少数服从多数,老田,你也是违心写的。”
老田被说中心事,难为情地笑了。
书记哈哈笑着:“这就象周瑜和诸葛亮在赤壁之前的决策。老田,我知道你的心事,梁成不同意拆房,你又丢不下几十年的交情,儿女亲家。想一推了之。”
老田被书记说中心事:“我倒没什么,主要是孩子、老伴想不通啊。孩子辞去了教书的临时工,梁家又拿这事要挟。青青在家垂头丧气,我真怕她出什么事?”
何镇长当即表态:“老田,青青的工作,我们为她解决。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使你轻装上阵。正好学校缺人,叫青青明天到学校去上班”
牛书记微笑着:“老田,这下该轻装上阵,无后顾之忧了吧?”
老田感激地向书记、镇长告辞。
梁栋对忧心仲仲的父母:“我有个同学的父亲在县土管局当局长,明天我找找他。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保住我家房子。”
梁成、玉娥布满愁云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青青一扫愁云,在教室里翻书上课,她标准的普通话如银玲一般,带着学生朗颂。她遂渐走出阴影,重新焕发青春的光彩。
梁栋开着车,耳边不时响起青青好听的声音:“大爷,您走好!大嫂,抱好孩子。”
梁栋心不在焉在开着车子。一不小心,压死了人家一只小猪,人家要他赔五百块钱。
梁栋没有那么多钱,可怜兮兮将手表作抵押。
车上的旅客也不饶他:“哼,是要他赔狠点。开车走神,幸亏是压了猪,压死了人咋办?”
上次少款的老人也在上面,幸灾乐祸:“我上次少他两块三角钱,他都不肯,幸亏那位姑娘。他就把人家轰走了,是要他赔狠点。
县土管局,局长望着面带忧愁的梁栋:“小栋,你们村一个人口多少田地?”
梁栋一时回答不上来,思索了一阵:“好象是五分多旱地,四分多水田。具体数字我也说不大清楚。”
局长爽朗地笑了:“是呀,从资料上看。你们村二十年前是人均两亩多地,到现在人均还不足一亩。象这样下去,几十年以后,你们村还有土地吗?所以国家才将耕地卡得那么紧。你们家这一带头,毁坏了几十亩耕地。所以,经过研究,你们的房子不拆不行。不拆,其他人家也不拆,保护耕地岂不成了一句空话。你是年青人,懂得这个道理,去做做父母的思想工作。这个忙我也帮不上啊!”
梁栋见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只得悻悻向局长告辞。
老田、小杜、小王在梁家村转悠,仔细察看可供建房的空地。
小杜、小王用卷尺丈量着,并向老田汇报。老田摇摇头,一行人又转向别处去了。
梁栋将车开到学校门口,伸头探颈朝学校张望。青青发现了梁栋,但装作没看见,仍聚精会神的教学。
“铃!铃!铃!”下课玲响了,青青夹着教本走出教室。梁栋凑上前去:“青青。”
青青头也不回:“你来干什么?”
梁栋:“我们谈谈。”
青青:“是你自己将裂痕划开,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不必谈了,就是愈合了,也有伤巴。再见!”
上课玲响。
青青:“我要上课了,失陪。”
梁栋气得脸色铁青,爬上车就跑。背后传来青青清脆的朗颂声:“警钟长鸣——
六月一日是国际儿童节,
六月二十五日是我国土地节。
如不保护好耕地,
将来我们没饭吃。
回家告诉爸爸和妈妈,
左邻右舍并亲戚。
要建房、先审批,
保护国土有法律。
拆旧建新用荒坡,
利用废地作屋基。
不要小看方寸地,
翻来复去生金玉。
宣传队员十四亿,
警钟长鸣需永记!”
青青用标准的普通话,抑、杨、顿、挫,象唱歌一样好听。孩子们的童音跟着一起朗颂。朗颂声象鞭子一样抽打着驾驶室里的梁栋,他狠狠一踩油门,客车象醉汉一样歪歪扭扭朝前冲去——
朗颂声飞出教室,飞进附近劳动人们的耳鼓。他们象听音乐一样,久久回不过神。
梁栋将车停在门口,跳下车,“砰!”的一声,将车门一摔,恼怒地奔进家门。
梁成、玉娥一看梁栋的脸色,便知事情不妙。俩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玉娥试探道:“有点希望吗?”
梁栋刚好找到了发泄点:“总是自以为是,不听别人劝告。这回好,捉鸡不成蚀把米,真是赔了夫人又拆房。这个家,我呆够了。”
回到自己房间,将衣物乱七八糟塞了一大包,头也不回摔门而出。
梁成见儿子走了,也朝玉娥发火:“都是你出的鬼点子,这个局面你来收拾吧。”追儿子去了。
玉娥不知所措,任凭爷俩发落。呆呆地站在堂屋中间,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老田、小杜、小王发现一处废墟,原是村里的牛棚,如今牛棚倒塌,破烂不堪。
老田左看看,右瞧瞧。用眼瞄瞄,见离公路也不远。伸手从小杜手中要过卷尺,和小王一起丈量完毕。喜不自禁:“对!这里合适。”小王、小杜也高兴起来。
老田陪着客人,围着屋前屋后的青砖,一一点数。
客人数出一大把票子,递给老田。
土管站里,老田站在特大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前,
幻觉:地图上的绿色在一点一点缩小,变成了高楼大夏、废墟——
老田拿起桌上的“拆房通知单”,果断而从容地走出办公室。
梁成夫妇面色冷漠地接待老田。老田郑重地将“拆房通知单”递给梁成。
望着脸色灰暗的梁成,老田不紧不慢、轻声细语地将他的打算和建议说出。
玉娥冷笑道:“说得轻巧,将房子移到别处。我问你,做房子时的几十吨水泥,拆房建房时的工钱、伙食,谁来承担这些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