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别客气。嗳，汤师傅，你最后一次见到刘建强是什么时间？”何萍问。
　　 “就是他出事的当天下午，天要下雨，他领着大伙在那里给砖坯盖草帘。”汤世贵指指砖坯垛说。
　　 “你们窑厂工人中有左撇子吗？”黄殿柱问。
　　 “没有。哦，有。我晓得有两个左撇子，一个是朱主任，崔士魁也是。”
　　 “崔士魁是谁？干什么的？”黄殿柱问。
　　 “他是刘秀兰的干儿子，说是窑厂工人，只是挂个名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烂屁股赌，装窑出窑，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搞俩钱儿不够塞人家口袋。”
　　 “哦，好。你忙，我们就不打扰你了。”黄殿柱说完，与何萍匆匆离开窑厂。
　　
　　 五
　　 从刘寨乡派出所到刘寨村委会约三公里，赵所长和钟慧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炊事员兼通讯员的陈光礼见来了客人，忙上去招呼，应酬：“哎哟，赵所儿，稀客稀客，到办公室坐。”
　　 “陈支书在家吗？”赵所长边走边问。
　　 “他去上海了。”陈光礼把水杯放客人面前接着说：“今年板栗收成还不错，他弄了两车，跟车去了。”
　　 “哦，那还有哪些村干部在家？”赵所长抿口茶问。
　　 “这年头儿，谁还待在办公室呀，都挣钱去了，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朱主任呢，今天儿子出殡，都忙得很。”
　　 “你坐，你也坐。”见陈光礼坐下后赵所长接着说：“你最后见到刘建强是什么时间？”
　　 “出事的头天下午吧。”陈光礼回忆说：“那天下午，朱主任老二振良来向他借钱，朱主任留他吃晚饭，饭还没熟，刘建强来问装窑的事，朱主任让他提前把窑洞清好，说第二天装窑，问完他就走了。唉！谁晓得就出事了。”
　　 “你们朱主任平时为人怎么样？得罪人没有？”钟慧插话。
　　 “他呀，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能帮人的就帮一下，从不坏别人的事，村里人都说他是活菩萨；不信你问问，全村没一个人说他个不字的。”
　　 “你觉得刘建强有什么仇人没有？”赵所长问。
　　 “他呀，那就不好说了。跟他妈差不多，脾气大得很，经常把‘他妈的逼’挂嘴边儿上，连他老子都敢吼。”
　　 “那朱主任就管不了他？”钟慧问。
　　 “还管他吔，不挨揍就不错了。”
　　 “为什么？”赵所长追问。
　　 “唉！怎么说呢？要说朱振熙这辈子也够憋气的。”陈光礼给客人加点水接着说：“他地主出身，小时侯，年轻的时侯受气；后来做了上门女婿，还受窝囊气。结婚两年多，他们没孩子，后来才领养一个，就是刘建强，自打这起，就整天挨骂；你们不知道，他那个老婆，简直就是个泼妇，骂起人来不把酱油子，有时当着人面就撵他滚。他一直就没抬起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就说这窑厂吧，名义上是他承包的，实际上一分钱的家也当不了，账在刘建强手上，钱归刘秀兰管。唉！”
　　 “听说王娟和刘建明上高中时谈过，是不是还有点藕断丝连呀？”钟慧问。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现实，莫说谈过，就是睡过说分就分的也多得很；建强家什么条件？建明家什么条件？不能比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替自个儿打算？再说了，就建强那脾气，他们两个就是有色心也没那个色胆呀！”
　　 “不是说案不破刘建强就不入土吗？怎么又变了？”赵所长问。
　　 “这是刘秀兰的说法。水晶棺是从刘寨街上租的，一天两百，这都半个多月了，要花钱啦；再说了，我们的电动不动就停，尸体有味儿了，搁不住呀。为这事，他们老俩口昨天还吵了一架。”
　　 “好，以后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我们联系。”赵所长与钟慧对视一下说：“我们走吧。”
　　
　　 六
　　 在乡派出所办公室，民警们根据走访材料，再次对案情进行分析：
　　 “根据我们调查，崔士魁作案的嫌疑最大。”黄殿柱首先发言：“崔士魁，36岁，与刘建强的年龄相仿；他是刘秀兰的干儿子，经常出入刘家，和刘建强的关系不错，接近刘建强比较容易；最关键的是，他是左撇子。据窑厂炊事员汤世贵反应，在能够接近刘建强人群中，左撇子就俩人，一个是朱振熙，再一个就是崔士魁。根据死者伤口的位置看，这个左撇子是崔士魁的可能性非常大。”
　　 “还有。”何萍接着说：“因为刘寨村这快儿比较贫穷，加上当地重男轻女的风俗很浓，这就造成了这里男多女少，出现很多光棍现象；崔士魁30多岁还没讨上老婆，他又经常出入刘家，而王娟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格外向，有点水性扬花，他们眉来眼去也就在所难免，由此，他与刘建强就有了心结。假如他和王娟上过床，被刘建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会怎么想？他极有可能产生取刘建强而代之的想法。我们推侧，左撇子就是崔士魁，女式鞋印就是王娟留下的。”
　　 李昌平：“你们认为是王娟与情夫合谋杀害了亲夫，对吗？”
　　 黄殿柱：“是的。我和小何推侧，他们作案后，有意将人们的视线往刘建明身上引，这是事先预谋好的。”
　　 “办案可以合理假设，但更重要的是讲证据。大家还有什么看法？”李昌平环视一下说。
　　 “妻子与情夫合谋杀害丈夫，这样的案例很多。”赵所长说：“但是，从现场留下的鞋印看，不像是王娟的；王娟身高最多也就1.60米，穿不了41码鞋。还有，据了解，案发当晚，王娟的儿子小宝发烧，她领儿子去村医疗点杨医生那里看过病，回来后一直就没离开家，就是说她根本就没到过案发现场。”
　　 “我倒是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像刘秀兰。”钟慧说：“据村通讯员陈光礼介绍，刘秀兰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她身材高大，泼辣大胆，作事果断。陈光礼说，窑厂的资金不下百万，经济大权就掌握在刘秀兰和刘建强手上，极有可能因为经济纠纷让刘秀兰动了杀心。”
　　 “那也不对呀。”黄殿柱说：“刘建强尽管是她的养子，但一岁多抚养到现在，三十多年了，总还有点母子情吧？”
　　 “现在这年头儿，很多人把钱放第一位，哪还管情不情啦。”赵所长说：“再说了，刘建强是养子，崔士魁是干儿子，除掉一个不听话的，留下一个听话的，这是比较符合逻辑的。”
　　 “我和赵所儿推侧，刘秀兰一定对崔士魁许诺，事成后让他执掌窑厂经济大权，甚至可能许诺将王娟嫁给他。”钟慧补充说：“崔士魁游手好闲，又好赌，他肯定愿意冒这个险。假如他在外面欠有赌债，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这样吧，明天审讯刘秀兰和崔士魁。”李昌平的话刚说完，电话铃响了。
　　 “喂......什么？”何萍拿起话筒，满脸惊愕。
　　 赵所长：“怎么回事？”
　　 何萍：“刘秀兰喝药死了。”
　　 李昌平：“谁打的电话？”
　　 何萍：“崔士魁。”
　　 会场一片沉默。
　　
　　 七
　　 派出所干警赶到刘寨村，发现刘家小院一片狼籍；村民们已经将刘秀兰的尸体装进棺材；屋子里死气沉沉。
　　 “你们来了，随便坐。”朱振熙有气无力地抬下手说：“家门不幸，灾难重重。唉！”
　　 “什么时侯死的？”几个人坐下后李昌平问。
　　 “前天上午。”朱振熙痛苦地回忆说：“前天上午，大家送建强上山；按我们这里的习惯，父母是不能送孩子上山的；我跟她说，我们不去，她不听，非得去。我一个人就到村委会去了；我到办公室时，你们的人刚走。我让老陈炒两个菜，陪我喝两杯；就这样我们喝着闷酒，老陈劝我几句，我根本也没听进去。这时，士魁跑来说，他干妈喝药了，等我跑回去，秀兰已经没气了。唉！”
　　 李昌平：“那你当时怎么不报案？”
　　 朱振熙：“她自己喝药死的，没想到报案。”
　　 李昌平：“谁最先发现她死的？”
　　 王娟：“我。”
　　 李昌平：“说说当时什么情况。”
　　 王娟：“送建强上山时，小宝在最前面打幡，我牵着小宝；大家给建强扶土时，我提前领小宝回了；刚进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农药味，我喊了几声妈，没人搭理，进到房里一看，见她手里握着药瓶，人已经不动了；我想扶她起来，她个子大，我拉不动，就又跑到山上叫士魁，士魁回来看看，说不中用了。”
　　 李昌平：“不是说刘秀兰也上山了吗？”
　　 崔士魁：“是我让她回的，我说老人送孩子上山，对后人不利，走半路上她就回去了。”
　　 李昌平：“哦，好。领我们到她房间看看。”
　　 王娟和崔士魁领着公安人员到刘秀兰卧室。事隔几天，现场遭到严重破坏。干警们对现场进行了拍照，找到刘秀兰喝完药的药瓶后，又让人打开棺材，对刘秀兰了进行尸检，并从她口中提起唾液。临走时，李昌平蹬下来摸摸小宝的头问：“小宝，想奶奶吗？”说着顺势拔一根头发。小宝“哇”地一声哭着扑到妈妈怀抱里。
　　
　　 八
　　 在县刑侦大队审讯室，李昌平亲自审讯嫌疑犯，钟慧作笔录。
　　 李昌平：“姓名？”
　　 王娟：“王娟。”王娟坐在审讯席上，戴有手铐但没戴脚镣，她目光不敢直视，低头回答。
　　 李昌平：“年龄？”
　　 王娟：“30。”她看着面前的木板说：“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昌平：“你的小宝是谁的？”
　　 王娟：“是......是建强的呀！”
　　 李昌平：“胡说！到底是谁的？”
　　 王娟：“真的，就是建强的。”
　　 李昌平：“这是我们对小宝作的亲子鉴定。你高中毕业，相信知道DNA是什么。”李昌平把鉴定结果举起来晃几下，递给钟慧，钟慧起身送到王娟面前。
　　 王娟在鉴定单据上扫一眼，朱振熙的名字赫然跳入她的眼帘。她显然有些吃惊，但什么话也没说。
　　 李昌平：“说说你和朱振熙是怎么回事？”
　　 王娟的精神崩溃了，她似乎陷入深深地痛苦之中，泪流满面抽泣说：“上高中时，我本来和刘建明的关系好得很；毕业后，建明到村里当了民办教师，她妈就看不起我，放话说农民和教师不般配。后来我到村委会找村干部，也想弄个民师指标，可是去几次都没找到人。有一天我又去找，正好碰到朱振熙在，我就对他说明我的想法，他说这事得和陈支书勾通一下，让我夜晚去听消息。那天夜晚我去得比较早，村委会除他再没别人，他把我领到办公室隔壁小房间里，什么也没说就把我抱上了床。我当时没有反抗，知道反抗也没用，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再说，我还指望他解决民师指标呢。就这样，第二天我就顶替了建明，当上了民师。”
　　 李昌平：“后来怎么样？一直保持这种关系是吧？”
　　 王娟：“后来他经常让人带口信说有事找我，让我去一趟；你不知道，我们村的村干部经常不在家，除了计划生育和收提成款才回来一次，其余时间有的在外打工，有的做生意，没事陈光礼也不来，一大片房子就他一个人，我又不敢不去，我又不敢据绝他的要求；后来有一次我跟他说我怀孕了，他想都没想说让我嫁给建强；说来也巧，和建强结婚十个月多几天，小宝才出生。”
　　 李昌平：“你和刘建强没再要一个孩子？”
　　 王娟：“计划生育严得很，小宝出生三个月，我就去乡计生所做了绝扎手术。”
　　 李昌平：”结婚以后，你和朱振熙的关系还一直保持着，对吗？“
　　 王娟：“是的。”
　　 李昌平：“你们的关系，家里人一点都不知道？”
　　 王娟：“这个我不晓得；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来。不过，从他们对我们的态度看，他们可能知道一些。窑厂的账原来是他管的，后来让婆婆收去了，建强曾多次在我跟前说，迟早要收拾他，我问他收拾谁，他不说。”
　　 李昌平：“朱振熙最近有什么异常反映没有？”
　　 王娟：“没发现，他心底子深得很，做事从不跟人商量。真的，我没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全是实话......”说着，她抬起头，用祈怜的眼神注视着李昌平。
　　 李昌平：“带下去！”他的话音刚落，从隔壁房间走来两位女警，押着王娟又返了回去；很快，两位男警押着朱振熙走了出来。朱振熙戴着脚镣手烤，表情木然地坐在王娟刚坐的审讯椅上。
　　 李昌平：“说说，说说你是怎么杀死刘建强和刘秀兰的。”
　　 朱振熙：“他们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真是莫须有！不说他们与我是这样的亲情关系了，就是时间也对不住呀，建强死的时侯，我与陈光礼和我弟振良在一起，老伴死的时侯，我在村委会办公室，我的怨气还没地方出呢，怎么赖在我头上了？”
　　 李昌平：“那就说说你与王娟的关系吧。”
　　 朱振熙：“她是我儿媳，没什么好说的。”
　　 李昌平：“你看看这个。”李昌平举起亲子鉴定报告单晃了一下，然后递给钟慧；钟慧迅速放在朱振熙面前。
　　 朱振熙看了一眼，面部表情有了明显变化，他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几下，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说：“在他们没结婚之前，我与她是有那么一次，仅此一次。”
　　 李昌平：“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那我替你说吧。你两次连环杀人，都是有预谋、有准备的。第一次杀刘建强，事先跟他说定明天装窑，夜晚你要亲自来查看一下准备情况，让他别走远了，过一会儿你让刘建刚带信给他，说来客了可能来晚点，还让刘建刚通知刘建明明早装窑去早些，一切安排就序，你就与朱振良、陈光礼一起喝酒。喝酒时你有意劝他们两个多喝几杯，然后你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制造出案发时你不在现场的假象。趁他们熟睡之机，你穿上刘秀兰的半高跟鞋，戴上手套直奔窑厂，与刘建强从一号、二号到三号窑洞查看清理情况，你们边走边聊，在三号窑洞，你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砖，趁其不备，你用砖头猛击一下他左后脑部，刘建强倒下后，怕他没死，你又在原处补砸一次，然后你才悄悄溜回村委会。”